“菲利普，如果有一位國王自號為‘太陽王’，你會如何看待他。”

“聽起來像是一位非常自滿的國王，我不知道他作出的功績是否能與他的稱號相稱。”

黑色連隊蒙路易十三的信任，得到了組建一個“火槍步兵營”的機會。

名義上，這是用來保護阿涅勒小鎮和海事局的駐軍。但幾乎每個宮廷里的官員都知道，這其實是火槍手衛隊“第二連隊”真正意義上的公開于世。

此時的菲利普正要陪同克萊芒檢閱這支剛剛抵達阿涅勒小鎮的隊伍。

“如果他統治著一個成就霸權的王國，又享有這個王國里至高無上的權力呢？”

“您的意思是說，他認為自己是這個王國里至高無上的‘太陽’？”

“呵呵呵，‘太陽’只能住在天上，而凡人永遠也成不了‘太陽’。”

雖然克萊芒離首相的位置還遠著，但這并不代表他沒有考慮過自己上臺后要做出什么改變。

未來的路易十四或許能建成一個“朕即國家”的法蘭西王國，但這并非是克萊芒所樂見的結果。

法蘭西一定要成為霸權，但國王絕不能成為“太陽”。趁著路易十四年幼時完成對君主權力的制度約束，這是最好的選擇。

“吉倫特閣下，我實在是愚鈍，聽不懂您講的話……”

菲利普以為克萊芒在借什么經文里的寓言諷刺某些時事，但他實在是聽不懂克萊芒說的謎語。

“我似乎聽過某些坊間傳聞，他們預言將來會有一位如‘太陽’的王者出現。”

“還有這種預言？”克萊芒警覺起來，“在哪聽說的？”

“聽火槍手衛隊里原來的同僚說的。”

這預言有些詭異啊……

克萊芒不動聲色：“不過，這些預言也不算完全錯誤。”

“我的意思是，西班牙自稱‘日不落帝國’是件極為可笑的事。他們說‘在西班牙的土地上，太陽永遠不會落下。’”

“然而他們的艦隊被英格蘭人擊敗，他們的陸軍又被我們法蘭西人擊退。”

“‘日不落帝國’難道就只能是這種水平？顯然，與他們一比，法蘭西的軍隊更像太陽！”

克萊芒這話是對著“火槍步兵營”遠處的營地說的。

“我們的‘火槍步兵營’比西班牙軍隊強得不知到哪里去了！”

這名字是真拗口，必須想個番號出來。

“菲利普，國王陛下有給這個營取名嗎？”

“暫時沒有，吉倫特閣下。”菲利普腦筋一動，想出一個響當當的餿主意，“不如直接叫‘吉倫特營’吧，反正這也是您指揮的部隊。”

克萊芒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么：“蠢啊！太蠢了！現在宮廷里那些人就在攻擊我‘組建私軍’，你還讓我取這種名字？”

“那…那該取什么……”

菲利普最怕這種動腦子環節。

“叫…叫‘太陽營’？”

“俗啊！真俗！我剛講了半天‘太陽’，所以你就只能想到‘太陽’是吧？”

克萊芒罵到一半，仔細一想，這名字也不是不能這樣取。

“嗯，唉…叫‘太陽營’也可以……菲利普，你能隨時入宮見到國王吧？”

“是…是的。”

這其實根本不用問，克萊芒從未聽說“菲利普·德·波旁”是哪個皇親國戚的子嗣，宮廷里的人對這件事也閉口不談。

克萊芒當初猜測菲利普是路易十三的私生子，但后來聽安妮講，他其實是前任國王亨利四世的私生子，跟路易十三算平輩。

也不知道安妮是從哪得來這個消息的。

“明天你去盧浮宮，把‘火槍步兵營’命名為‘太陽營’的請求呈上去，要提到‘國王陛下的榮光如太陽’、‘太陽營的職責就是向如太陽般的國王效忠’之類的話。明白吧？”

原來是拍馬屁，這件事菲利普還算做得來。

“對了，還要提到一句，也必須提到這句話：‘太陽的恩情還不完！’”

“明白，明白！跟著吉倫特閣下，果然能學到不少東西！”

光拍馬屁沒什么用，克萊芒還是得往營地里走，看看這支“太陽營”是不是真有實力。

他們所在的這塊營地是臨時搭建而成，將來阿涅勒小鎮還會建設長期使用的軍事駐地。

營地外圍用削尖的樹干圈出簡陋的柵欄，木樁上還留著新鮮的斧痕，顯然是倉促間砍伐的。

營隊中那幾位小隊長早已在入口等候，身上沾著泥漿，腰間的佩劍卻擦得锃亮。

他們見克萊芒到來，立刻挺直了背脊：“吉倫特閣下，營隊全體集合完畢，請您檢閱！”

順著他的目光望去，將近五百名士兵正列成十排橫隊站在空地上。

他們穿著各式各樣的冬衣，有粗布罩衫，有打補丁的皮夾克，甚至還有人裹著舊毛毯，但每個人的胸前都別著一塊黃銅徽章，這是他們作為士兵的唯一標識。

組織度與訓練度很高，但裝備和制服卻出奇地差，反差還挺大。

“陸軍大臣連制服都沒訂制？”克萊芒忽然問。

菲利普愣了一下，連忙回道：“畢竟是開年新組建的部隊，而且已經歸屬我們的麾下。陸軍大臣為了省錢，把制服都收走了。”

摳門，真是摳門。

真就窮到這種地步？

克萊芒跟著菲利普往里走，發現營地內的條件不是很好。在這營地的另一側，是用帆布搭成的臨時伙房。

三位婦女正圍著一口大鐵鍋忙碌，鍋里煮著濃稠的豌豆湯，“香氣”順著風飄過來，令克萊芒一陣作嘔。

他穿越來之后，過得還算寬裕，確實沒怎么碰過這種平民吃食。

見克萊芒經過，其中一個系著圍裙的婦女連忙行禮：“吉倫特閣下，要不要嘗一碗？昨天剛從尼德蘭運來的豌豆，很新鮮。”

克萊芒擺擺手：“感謝，但我就不用了，留給士兵們喝吧。你們的食物夠嗎？”

婦女笑道：“夠呢，雅各布先生撥的口糧很足，我們還在營地周圍開了塊菜地，開春后已經能種了些土豆和卷心菜，省著點吃，夠吃到夏天了。”

菲利普補充道：“小鎮附近的農婦們還組織了縫補隊，幫士兵們修補衣服和帳篷，省下了不少布料錢。”

盡管如此，克萊芒依然覺著很寒酸。

要養一支戰斗力足的軍隊，必須保證士兵待遇好。花再多錢也不為過。

撈錢不就是為了這件事嗎？攢這么多錢不去養軍隊，難道是要留著給人當戰爭賠款？

檢閱快結束時，克萊芒召集全營士兵集合，他自己站在臨時搭成的木臺上演講。

他克萊芒的營隊里不能缺少思想工作。

“我知道，有人說你們是‘平民兵’，比不上火槍手衛隊的老爺們。但我告訴你們，是你們用火槍打退了西班牙人！”

“你們不是誰的附庸，你們是法蘭西的戰士，是用智慧和勇氣武裝起來的‘太陽營’！”

臺下的火槍兵們鴉雀無聲，只有風吹過旗幟的獵獵聲。

其中有一位士兵忽然喊道：“我們不怕死！只要能讓家人過上好日子！”

他的聲音嘶啞卻有力，立刻引來一片附和。

“對！不怕死！”

“為了法蘭西的榮耀！”

“為了吉倫特閣下！”

“好！很有精神！”克萊芒高聲宣布，“過幾周，海事局會送來新的制服和帳篷，會送來糧食和肉！海事局絕不會虧待各位！”

歡呼聲像潮水般涌起，士兵們似乎真的見到自己光輝而又美好的未來。

然而，他們畢竟只是平民，而不是貴族，因而只能是“火槍兵”，而不是“火槍手”。

第一連隊主要是“官”，而第二連隊主要是“兵”。論地位，還是第一連隊更有排面。

不過，克萊芒作為第二連隊隊長事實上已經參與進第一連隊的內部爭端之中。

而且他已經爭取到宮廷中的一位重要盟友——法蘭西王后，奧地利的安妮。

今天下午，克萊芒就與安妮約在圣寵谷修道院見面。

“下午我會回巴黎，讓桑多帶上幾個火槍手跟我走，你就繼續留在這協調吧。”

“是，吉倫特閣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