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晚秋站在單元樓的天井里，看著施工隊拆除最后一面斑駁的磚墻。二十年前母親種下的紫藤攀上腳手架，淡紫色的花瀑在風中搖曳，與泛黃的拆遷公告形成詭異的和諧。她摸了摸口袋里的翡翠鐲子，斷裂處已被金繕工藝修補，金線在陽光下泛著溫暖的光。

“晚秋阿姨，媽媽讓我給你送水！“念蘭蹦蹦跳跳地跑來，校服裙擺沾著顏料。林晚秋接過保溫杯，聞到枸杞紅棗茶的香氣，和母親當年熬夜批改作業時喝的一模一樣。

“小夏最近在忙什么？“林晚秋擦去孩子嘴角的果醬。念蘭突然神秘兮兮地壓低聲音：“媽媽在給陳叔叔設計囚服。“她從書包里掏出張設計稿，獄服袖口繡著茉莉花，領口別著珍珠別針。

林晚秋的心猛地揪緊。她想起三天前陳立明出獄時，林小夏執意要去接他。當時養女穿著母親的碎花裙，脖頸處的珍珠項鏈晃得人頭暈。

“晚秋姐，有空嗎？“林朝陽的聲音從身后傳來。網約車司機的制服換成了美團外賣的熒光綠，電子戒賭手環換成了運動手表。“強哥的賭場被查封了，我想把媽當年的書房改造成戒賭互助會。“

林晚秋跟著弟弟上樓，經過母親的病房時，聽見陳立明的聲音從門縫里飄出來：“當年你父親冒雨給我爸送藥，淋病了半個月...“她透過門縫看見林小夏正在給陳立明換藥，紗布下的刀疤蜿蜒如蛇。

“晚秋姐！“陳立明突然轉頭，目光與她相撞。林晚秋看見他襯衫口袋里露出半截翡翠鐲子，正是她埋在花盆里的那截。

“小夏，我有話和你說。“林晚秋拽著妹妹走進廚房。老式冰箱上貼著念蘭的蠟筆畫，畫中三個大人和一個小孩站在開滿茉莉花的房子前。

“姐，我知道你想說什么。“林小夏打開冰箱，取出母親生前最愛吃的醬肉包，“陳立明他...其實是個好人。“

林晚秋突然注意到妹妹無名指上的婚戒，款式和母親當年的一模一樣。她抓起妹妹的手，看見內側刻著“原諒“二字——正是母親臨終前的字跡。

“這是媽用左手寫的。“林小夏抽回手，“陳立明在監獄里學會了金繕，他說要把破碎的東西修補好。“

天井里突然傳來爭吵聲。林晚秋沖出去，看見光頭強帶著一群混混圍住林朝陽。“姓林的，你舉報老子賭場？“他晃著棒球棍，“今天要你好看！“

林朝陽抄起電動車頭盔砸過去，卻被混混一腳踹倒。就在棒球棍即將落下時，陳立明突然沖出來，用身體護住林朝陽。鮮血從他肩頭涌出，在白色T恤上綻開朵朵紅梅。

“報警！“林晚秋將念蘭推進樓道，抄起腳手架鋼管沖過去。鋼管與棒球棍相撞的瞬間，她聽見翡翠鐲子的金線斷裂聲。

醫院的走廊里，林晚秋盯著陳立明的病歷。診斷書上寫著“肝癌晚期“，和父親當年一模一樣。她突然想起母親臨終前的日記：“有些債，要用一生來還。“

“晚秋姐，對不起。“陳立明虛弱地笑了笑，“我騙了你們。“他從枕頭下掏出個鐵盒，里面是父親當年的診斷書和母親的匯款單，“其實我早就知道真相。“

林晚秋攥著泛黃的紙頁，看見1997年的日期突然變成了2017年。原來陳立明為了復仇，篡改了所有時間記錄。她突然明白，這個家庭就像他手中的翡翠鐲子，被惡意摔碎后又試圖用金線修補。

“姐，你看！“林小夏舉著手機沖進來，“陳立明的父親把房子捐給戒賭互助會了！“

林晚秋看著手機里的新聞，突然注意到陳父的遺像背景是城郊的紫藤小樓。她想起母親臨終前的話：“房子不是家，你們才是。“

出院那天，林晚秋帶著全家來到父親當年凍死的橋洞。陳立明柱著拐杖，將母親的骨灰盒放在橋墩上。“老林，我對不起你。“他對著虛空喃喃自語。

林朝陽突然掏出個骰子，扔進湍急的河水中。骰子在陽光下翻轉，最終沉向河底。“爸，我戒了。“他跪在地上，淚水砸在水泥地上。

林小夏打開母親的骨灰盒，將骨灰與陳父的混在一起。茉莉花隨著骨灰飄向遠方，在夕陽下折射出七彩光芒。

“念蘭，該回家了。“林晚秋抱起孩子，看見橋洞上方的天空飛過三只麻雀。她突然想起母親教他們背《詩經》的那個清晨，露水在紫藤花上閃爍。

老舊單元樓的拆遷公告被風吹起，露出后面新刷的白墻。林晚秋將翡翠鐲子埋進紫藤花根，金線在泥土中泛著微光。她知道，這個家就像這株紫藤，終將在廢墟上綻放出新的生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