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月下遲來的星光
- 想說喜歡你
- 左山誠
- 4821字
- 2025-07-23 15:17:39
星期四的夜晚,空氣里彌漫著一種粘稠而沉重的氛圍。305寢室的燈光下,林曉曉、方小雅和李靜圍坐在一起,臉色都不太好看。桌上攤著幾張從不同渠道搜集來的、寫著流言碎語的紙條副本,像丑陋的疤痕。
“還是沒頭緒!”林曉曉煩躁地抓了抓頭發,把一張紙條揉成一團,“傳得這么兇,就是找不到源頭!芷涵都快被壓垮了!”
“就是,太憋屈了!”方小雅也憤憤不平,“明明知道她是被冤枉的,可就是抓不到那個造謠的混蛋!”
李靜扶了扶眼鏡,眉頭緊鎖:“關鍵現在連郝天率都被扯進來了,說芷涵忘恩負義,連幫她的人都編排……這盆臟水潑得太狠了。”
就在這時,寢室門被推開,隔壁寢室一個和她們關系還不錯的女生探進頭來,表情有些微妙:“曉曉,小雅,你們在啊?我剛……在走廊那頭好像聽到點動靜,跟你們有關。”
“什么動靜?”林曉曉立刻警覺起來。
“我……我也沒聽太清,”女生猶豫了一下,壓低聲音,“好像聽到有人提到白芷涵的名字,語氣挺沖的,說什么‘裝不下去了’、‘背后一套’……就在水房那邊……”
林曉曉、方小雅和李靜的臉色瞬間變了。水房?那不正是白芷涵剛才說要去的地方嗎?
“誰說的?”方小雅追問。
“沒看清人,聲音壓得低,像是幾個女生聚在一起嘀咕……”女生搖搖頭。
一股被愚弄的憤怒和巨大的失望猛地沖上林曉曉的頭頂。巧合?還是……芷涵真的在跟別人說她們?難道之前的信任都是錯付?那些流言……難道有一部分是真的?
“走!”林曉曉猛地站起來,臉色鐵青,“去水房!找她問清楚!”她被憤怒沖昏了頭腦,只想立刻找白芷涵對質。方小雅和李靜也被這突如其來的“證據”沖擊得有些動搖,帶著震驚和困惑跟了上去。
---
此刻的女生公共水房,燈光慘白。白芷涵剛洗完臉,冰涼的水珠順著臉頰滑落,試圖澆滅心頭的煩悶。她正準備離開,卻聽到旁邊隔間里傳來刻意壓低的、帶著惡意的議論聲:
“……就是她,看著老實巴交的,心機深著呢!”
“可不是嘛,聽說在寢室里把室友貶得一文不值,說人家吵,虛偽……”
“連那個總幫她講題的郝天率都不放過,說人家裝好人,愛顯擺!嘖嘖,真是白眼狼……”
“這種人最可怕了,表面一套背后一套!”
每一個字都像冰冷的針,狠狠扎進白芷涵的心臟。她渾身冰冷,血液仿佛瞬間凝固。巨大的震驚和委屈讓她幾乎站立不穩。她再也忍不住,猛地沖到隔間門口,聲音因為激動和難以置信而發顫:“你們……你們胡說!我沒有!我從來沒有說過那些話!是誰告訴你們的?!”
隔間門被拉開,里面站著三個別班的女生,為首的正是之前和祝莉蓓走得挺近的一個。她們被突然出現的白芷涵嚇了一跳,隨即臉上露出毫不掩飾的鄙夷和嘲諷。
“喲,正主來了?”為首的女生抱著手臂,上下打量著白芷涵,嗤笑一聲,“裝,繼續裝!敢做不敢認?”
“就是,裝什么可憐無辜啊?”另一個女生幫腔,“不是你親口跟人抱怨的嗎?現在倒不承認了?虛偽!”
“就是,看你平時悶不吭聲的,原來心思這么臟!編排室友,還詆毀幫你的人,要點臉嗎?”第三個女生尖刻地補充道。
刻薄的話語像淬毒的鞭子,狠狠抽在白芷涵身上。她臉色慘白如紙,嘴唇哆嗦著,想反駁,喉嚨卻被巨大的酸澀堵住,發不出任何聲音。眼眶瞬間蓄滿了淚水,視線一片模糊,她死死咬著下唇,用盡全身力氣不讓它們掉下來。屈辱、憤怒、百口莫辯的痛苦像洶涌的潮水將她徹底淹沒。
“我們走,離這種人遠點,晦氣!”為首的女生厭惡地白了白芷涵一眼,拉著同伴趾高氣揚地離開了水房,留下白芷涵一個人呆立在慘白的燈光下,像個被遺棄的破布娃娃。
她踉蹌著走出水房,冰冷的走廊空氣讓她打了個寒噤。眼淚終于控制不住,大顆大顆地滾落,砸在冰冷的地磚上。她只想逃離這里,逃離這令人窒息的一切。她低著頭,用手背胡亂抹著眼淚,腳步虛浮地向前沖去。
剛拐過走廊轉角——
“白芷涵!”一聲帶著怒氣的呼喊響起。
白芷涵猛地頓住腳步,抬起頭,淚眼模糊中,看到了林曉曉、方小雅和李靜三人站在前方,臉上都帶著憤怒、失望和難以置信的表情。
“你剛才在水房跟她們吵什么?”林曉曉的聲音像淬了冰,眼神銳利地刺向她,“是不是又在跟別人說我們壞話?是不是?!我們那么相信你,結果你……”
后面的話白芷涵已經聽不清了。看著室友們臉上那熟悉的、卻在此刻變得無比陌生的憤怒和指責,聽著那和剛才隔間里如出一轍的“虛偽”指控,她只覺得腦子里“嗡”的一聲,有什么東西徹底碎裂了。連她們……連她們也不信她了?巨大的絕望像一只冰冷的巨手,瞬間攫住了她的心臟,讓她幾乎窒息。
她沒有解釋,也無力解釋。所有的委屈和痛苦都堵在胸口,讓她發不出任何聲音。她只是深深地看了她們一眼,那眼神里充滿了無法言說的巨大悲傷和徹底的灰暗,然后猛地轉身,像一只被逼到絕境的小獸,用盡全身力氣朝著樓梯口的方向狂奔而去,將林曉曉她們錯愕的呼喊遠遠拋在身后。
---
冰冷的夜風像刀子一樣刮在臉上,卻絲毫無法冷卻白芷涵心頭的灼痛和冰冷。她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也不知道要跑去哪里,只是憑著本能,朝著遠離教學樓、遠離人群的地方拼命奔跑。淚水在夜風中迅速風干,留下緊繃的刺痛感。腦海里一片混亂,那些惡意的嘲諷、室友失望憤怒的臉、還有無處辯解的冤屈,像走馬燈一樣瘋狂旋轉。為什么?為什么是她?她做錯了什么?
當她終于力竭,扶著膝蓋大口喘息時,才發現自己不知不覺跑到了操場邊緣。遠處,幾盞高桿燈將球場中央照得亮如白晝,熟悉的呼喊聲和足球撞擊的悶響穿透夜色傳來。
她抬起頭,淚痕未干的視線穿過朦朧的夜色,幾乎是瞬間就捕捉到了那道熟悉的橙色身影。
郝天率像一道不知疲倦的閃電,在綠茵場上縱橫馳騁。他靈活地盤帶,巧妙地傳球,每一次沖刺都帶著破風的氣勢,每一次拼搶都傾盡全力。足球在他腳下仿佛有了靈魂,隨著他的意志翻滾跳躍。他高高躍起,迎著隊友傳來的高空球,一個漂亮的獅子甩頭!
“砰!”足球應聲入網!
“好球!”場邊響起喝彩。
進球后的郝天率用力揮了下拳頭,臉上綻放出純粹而明亮的笑容,汗水在燈光下熠熠生輝,仿佛能驅散一切陰霾。那毫無保留的、燃燒生命般的活力和專注,像一道強光,穿透了白芷涵心頭的厚重陰云,直直地撞進她絕望的眼眸。
她不由自主地停下腳步,背靠著一棵老槐樹粗糙的樹干,將自己藏進濃重的樹影里。目光緊緊追隨著那道橙色的身影,看著他奔跑、呼喊、拼搶、慶祝……那份純粹的、熱烈的、屬于運動場上的生命力,像一股溫熱的泉水,悄無聲息地流淌進她冰冷絕望的心田。那些讓她窒息的情緒,那些沉重的冤屈和痛苦,在看著他忘我奔跑的身影時,似乎暫時被隔絕在了另一個世界。她的呼吸慢慢平復,狂跳的心臟也漸漸歸于一種奇異的、帶著鈍痛的平靜。她看得入了神,忘記了哭泣,忘記了寒冷,忘記了所有的不堪。整個世界仿佛只剩下這片被燈光照亮的綠茵場,和場上那個像太陽一樣發光的少年。
“嘖,看看那邊!”球場邊,柳徐用手肘用力捅了捅身邊的隊友,下巴朝槐樹的方向努了努,壓低聲音,臉上帶著了然和促狹的笑意,“‘冰紅茶姑娘’又來了!看那架勢……好像不太對勁啊?眼睛紅紅的?”
旁邊的隊友也看過去,夜色濃重,樹影婆娑,只能隱約看到樹下有個嬌小的身影,抱著手臂,安靜地望著球場方向。“好像……是有點?哭了?”隊友猜測。
“我靠,誰欺負她了?”另一個隊友皺眉。
柳徐瞇著眼仔細看了看,又看了看場上渾然不覺、正帶球突破的郝天率,做了個“噓”的手勢,眼神掃過其他隊友,帶著點老大哥的決斷:“兄弟們,情況不對。撤!給天率留點空間!”他率先抱起自己的外套和水瓶,朝隊友們使了個眼色。
幾個男生心領神會,互相看了看,又看看樹下那個孤單的身影和場上專注奔跑的兄弟,默契地點點頭,不再嬉鬧,動作麻利地收拾好東西,悄無聲息地、像一群訓練有素的士兵,迅速而安靜地撤離了球場邊緣,消失在通往宿舍樓的小徑夜色里。
一場酣暢淋漓的小比賽結束。郝天率彎腰撿起地上的礦泉水瓶,擰開灌了一大口,暢快地舒了口氣,抹了把臉上的汗。他這才發現,剛才還喧囂的球場邊,此刻只剩下零星一兩個人,柳徐他們都不見了蹤影。他有些疑惑地環顧四周。
就在這時,他眼角的余光瞥見了老槐樹下那個熟悉的身影。
白芷涵依舊站在那里,像一尊凝固在夜色里的小雕像。燈光的光暈落在她身上,照亮了她微微泛紅的眼眶和臉上未干的淚痕,也照亮了她眼中殘留的、濃得化不開的悲傷和茫然。
郝天率的心猛地一沉。他立刻意識到,她不對勁。非常不對勁。那種脆弱和無助的感覺,隔著一段距離都清晰地傳遞過來。
他顧不上多想,抱著足球大步走了過去,在離她幾步遠的地方停下,聲音帶著毫不掩飾的關切:“白芷涵?你怎么在這兒?”他看著她通紅的眼睛,眉頭緊緊皺起,“發生什么事了?誰欺負你了?”
白芷涵像是被他的聲音從某種失神的狀態中驚醒,身體微微顫了一下。她抬起頭,看著郝天率近在咫尺的、寫滿擔憂的臉,看著他額角滾落的汗珠和因為運動而泛著健康紅暈的臉頰,看著他眼中那毫無保留的、純粹的關心……白天積壓的所有委屈、痛苦、孤立無援的絕望,在這一刻如同決堤的洪水,再也無法抑制。
她張了張嘴,想說什么,喉嚨卻被巨大的酸澀堵住,只發出破碎的哽咽。大顆大顆的眼淚毫無預兆地洶涌而出,像斷了線的珠子,順著蒼白冰涼的臉頰滾落,砸在腳下的草地上,無聲無息。
郝天率被她的眼淚驚住了。他從未見過她哭得如此洶涌,如此無助。他有些手足無措,下意識地伸出手,又覺得不妥,僵在半空。“別哭……別哭啊……”他笨拙地安慰著,聲音帶著少有的慌亂,“到底怎么了?告訴我!”
白芷涵只是搖頭,哭得上氣不接下氣,瘦弱的肩膀劇烈地抖動著,仿佛要把所有的委屈都哭出來。她蹲下身,把臉深深埋進膝蓋里,像一只受傷的小獸,發出壓抑而絕望的嗚咽。
郝天率的心像是被什么東西狠狠揪了一下。他不再猶豫,也蹲了下來,保持著一點禮貌的距離,把懷里的足球輕輕放在一邊。他沒有再追問,只是靜靜地陪在她身邊,像一座沉默而可靠的山。夜風吹過空曠的操場,帶著初秋的涼意和青草的氣息。頭頂,一輪皎潔的明月懸在深藍色的天幕上,清輝如水,溫柔地灑落下來,籠罩著樹影下這兩個沉默的身影。
過了許久,白芷涵的哭聲才漸漸轉為斷斷續續的抽噎。她依舊埋著頭,聲音悶悶地、帶著濃重的鼻音,斷斷續續地訴說起來:
“……她們……說我壞話……說我對室友不滿……說你說你壞話……所有人都信了……”
“……廁所里……她們罵我……說我虛偽……不要臉……”
“……曉曉她們……她們也不信我了……她們……她們也那樣看我……”
“……我沒有……我真的沒有說過……為什么……為什么都不信我……”
她的聲音破碎不堪,充滿了無助和巨大的悲傷。每一個字都像裹著玻璃渣,劃得郝天率的心生疼。他靜靜地聽著,拳頭在身側無聲地攥緊,指節因為用力而發白。原來如此。原來那些流言已經把她逼到了這樣的絕境。
“我信你。”郝天率的聲音低沉而堅定,像磐石一樣砸在寂靜的夜色里,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力量,“白芷涵,我信你。”他重復了一遍,語氣更加鄭重。
白芷涵的抽噎停頓了一下,她極其緩慢地抬起頭,淚眼朦朧地看著郝天率。月光下,他棱角分明的臉上沒有一絲懷疑,只有純粹的信任和一種壓抑著的憤怒。那雙淺棕色的眼睛,像此刻頭頂的星辰,明亮而堅定地注視著她。
“我知道你不會說那些話。”郝天率的聲音放得很輕,卻字字清晰,“你是什么樣的人,我看得見。”他看著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說,“那些話,是有人故意編出來害你的。”
他的信任,像一道溫暖的陽光,猝不及防地穿透了她心中厚重的冰層。白芷涵怔怔地看著他,淚水再次無聲地滑落,但這一次,不再是絕望的奔涌,而是帶著一種終于被理解的、酸澀的釋然。
郝天率看著她通紅的眼睛,深吸了一口氣,像是下定了某種決心。“別怕,”他的聲音帶著一種少年特有的、帶著沖勁的承諾,“這事不能就這么算了。我幫你。我們一起,把那個躲在暗處造謠的家伙揪出來!”
月光如水,靜靜地流淌在空曠的球場上,也流淌在樹下兩顆彼此靠近、共同面對黑暗的年輕心靈上。遠處城市的燈火如同散落的星子,與頭頂的星河遙相呼應。白芷涵看著郝天率眼中跳動的、名為“保護”的火焰,感受著他話語里傳遞出的堅定力量,那顆被淚水浸泡得冰冷絕望的心,終于感受到了一絲久違的、帶著力量的暖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