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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飼名

  • 醫心燼火
  • 寒聲迢迢
  • 3298字
  • 2025-07-27 13:38:00

“那個……被扔進棺材的……晦氣丫頭?!”

老婦人干澀發顫的聲音,如同淬了毒的冰錐,狠狠扎進我的耳膜,也扎穿了小院死寂的空氣。她渾濁的眼睛瞪得滾圓,瞳孔因為極度的驚駭和難以置信而收縮成針尖,死死釘在我布滿泥污、汗水和血痕的臉上。那眼神,不像在看救命恩人,倒像白日里活見了從棺材里爬出來的、帶著詛咒的惡鬼!

轟——!

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間從腳底竄遍全身!侯府!棺材!晦氣丫頭!原主蘇云卿那被塞進棺槨、草草丟棄的屈辱記憶碎片,如同被驚醒的毒蛇,在腦海里瘋狂噬咬!他們認出我了!在這遠離京城、靠近亂葬崗的貧民窟,竟然有人認出了永寧侯府那個“已死”的庶女!

“不……不可能……她……她明明……”老婦人嘴唇哆嗦著,語無倫次,抱著昏迷的鐵蛋,身體篩糠般抖起來,下意識地往后縮,仿佛我身上真的帶著什么致命的瘟疫。

院門口,被這聲驚叫引來的幾個探頭探腦的鄰居,臉上也瞬間褪去了剛才看熱鬧的驚疑,轉而布滿了巨大的恐懼和嫌惡!像是看到了什么不潔的穢物,紛紛后退,竊竊私語如同冰冷的潮水般涌來:

“棺材?扔進棺材的?天爺!是那個侯府的……”

“不是說病死了嗎?跟那個下賤娘一起抬出去的……”

“晦氣啊!太晦氣了!怎么跑咱們這兒來了?!”

“怪不得!怪不得鐵蛋突然發瘋!肯定是她招來的邪祟!”

“滾出去!快讓她滾出去!別把侯府的晦氣帶到咱們這兒!”

“滾出去——!”

恐懼是會傳染的瘟疫,尤其是在愚昧和死亡陰影籠罩的貧民窟。老婦人那一聲驚駭的指認,瞬間點燃了所有人心中對“晦氣”、“不祥”的原始恐懼。他們忘記了剛剛是誰用一根染血的銹針,從死神手里搶回了鐵蛋的命,只記得眼前這個渾身血污的女人,是侯府丟棄的、從棺材里爬出來的“鬼東西”!

“滾出去!滾——!”

不知是誰帶頭喊了一聲,瞬間引發了群情激憤!幾塊冰冷的土坷垃和碎石,帶著風聲和濃重的惡意,狠狠砸了過來!

“砰!”一塊拳頭大的硬土塊砸在我肩頭,劇痛瞬間蔓延!緊接著,一塊邊緣鋒利的碎石擦著我的額角飛過,帶出一道火辣辣的刺痛,溫熱的液體順著鬢角流下!

“啊!”小丫嚇得尖叫一聲,抱著頭躲到了門框后面,圓溜溜的眼睛里充滿了巨大的驚恐和茫然。

屈辱!憤怒!還有一股無法言喻的、被整個世界拋棄的冰冷絕望,瞬間吞噬了我!我猛地抬起頭,沾著血污和泥漿的臉上,目光如同淬了火的刀子,狠狠掃向那群面目猙獰、被恐懼扭曲的鄰居!

“閉嘴!”我嘶聲怒吼,聲音因為極致的憤怒而撕裂沙啞,“我若是晦氣!剛才就該看著你孫子活活憋死!看著他爛喉穿心!”我的手指猛地指向地上昏迷的鐵蛋,又指向老婦人,“還有你!你孫子的命,是我這根‘晦氣’針從閻王殿搶回來的!現在嫌我晦氣了?剛才求我的時候呢?!”

我的目光如同實質的冰刃,一一掃過那些扔石頭的、叫罵的面孔:“你們!誰家沒有病人?!誰家沒有躺在炕上等死的?!你們以為躲得掉?!這破地方,哪一寸土沒浸過尸水?!哪一口水沒泡過腐肉?!真以為你們的命比我金貴?!”

尖銳的質問,帶著血淋淋的真實,像一記記重錘砸在眾人心頭。叫罵聲和投擲的動作瞬間一滯。那些被點破的、深埋心底的對疾病和死亡的恐懼,被赤裸裸地撕開,讓他們的臉色變得極其難看,眼神閃爍,帶著心虛和后怕。

“你……你胡說!我們……我們……”有人結結巴巴地想反駁,聲音卻沒了底氣。

“是不是胡說,你們自己清楚!”我冷冷打斷,不再看他們,目光轉向依舊抱著鐵蛋、臉色煞白、眼神復雜掙扎的老婦人。她看看我,又看看懷里的孫子,嘴唇哆嗦著,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空氣死寂。只有寒風卷過破敗院墻的嗚咽,和地上昏迷鐵蛋偶爾的痛苦抽泣。

就在這時,一陣低沉壓抑、如同破舊風箱拉扯般的咳嗽聲,斷斷續續地從隔壁一個更加破敗的茅棚里傳來。咳嗽聲極其痛苦,帶著濃重的痰鳴,仿佛要把肺都咳出來。

所有人的目光下意識地被這聲音吸引過去。

一個形容枯槁的中年男人,扶著同樣歪斜的門框,艱難地探出半個身子。他瘦得只剩下一把骨頭,眼窩深陷,顴骨高聳,臉色是一種駭人的蠟黃。他佝僂著背,每一次咳嗽都讓整個身體劇烈地痙攣,仿佛下一秒就要散架。他的目光渾濁而絕望,越過院墻,茫然地投向這邊騷動的人群,似乎連探究的力氣都沒有了。

黃疸!肝病!晚期!

這個認知瞬間擊中了我!那蠟黃的臉色,那深陷的眼窩,那痛苦的咳嗽……典型的肝病晚期體征!在這個地方,這種病,無異于等死!

人群瞬間死寂。剛才還叫囂著“晦氣”、“滾出去”的人,看著那個枯槁的身影,臉上都露出了兔死狐悲的慘然和更深的恐懼。那是他們每個人都能看到的、未來的影子。

“王……王老四……他……他快不行了……”有人低聲囁嚅,聲音里充滿了物傷其類的悲涼。

“咳咳……咳咳咳……”王老四又是一陣撕心裂肺的嗆咳,身體晃了晃,幾乎站立不住。他渾濁的目光,似乎無意識地、極其短暫地掠過了我沾著血污的臉。

就在這死寂和絕望彌漫的當口——

“讓開!都堵這兒干什么?!”

一個粗嘎、帶著明顯不耐煩和一絲不易察覺諂媚的聲音,猛地從人群外圍響起!

是疤臉劉!

人群像被開水燙到般,瞬間分開一條通路。疤臉劉那張橫著刀疤的臉出現在眾人視線里。他身后跟著兩個嘍啰,手里依舊提著銹跡斑斑的柴刀,但臉上的兇狠收斂了許多,眼神深處帶著一絲對未知的忌憚。

他的目光先是掃過地上昏迷的鐵蛋和抱著他的老婦人,又掃過那個扶著門框咳得撕心裂肺的王老四,最后,如同毒蛇的信子,精準地、帶著一絲復雜難辨的探究,落在了我臉上。

他顯然已經知道了剛才這里發生的一切,包括老婦人的驚呼和我的“身份”。

疤臉劉的目光在我臉上停留了幾秒,那眼神不再是純粹的貪婪和暴戾,反而多了幾分審慎和……權衡?像是在評估一件燙手卻可能價值不菲的貨物。

然后,他咧開嘴,露出一個極其古怪、皮笑肉不笑的表情,聲音刻意拔高了幾分,帶著一種宣告般的意味:

“都聽著!這位……”他頓了頓,似乎斟酌了一下用詞,目光在我臉上逡巡,“這位懂‘草頭方’的……姑娘!是貴人!是能救命的人!以后,誰他娘的再敢胡說八道,再敢動手動腳……”他掂了掂手里的柴刀,眼神陡然變得兇狠,掃過那幾個剛才扔石頭的人,“老子手里的刀,可不認人!”

人群瞬間噤若寒蟬。那幾個扔石頭的人更是臉色煞白,縮著脖子,恨不得鉆進地縫里。

疤臉劉很滿意這效果,又轉向我,那古怪的笑容里摻雜著一絲不易察覺的討好:“姑娘,您看……這鐵蛋小子,還有王老四那癆病鬼……”他搓著手,眼神里閃爍著精明的算計,“您要是……要是能再發發慈悲……咱們這片兒,都記您的大恩大德!”

他的話,像一顆投入死水潭的石子,瞬間在所有圍觀者死灰般的眼神里,點燃了一絲極其微弱的、帶著巨大渴望的火焰!他們看看昏迷的鐵蛋,看看咳得撕心裂肺的王老四,又看看我,眼神里的恐懼和嫌惡,被一種溺水者抓住最后一根稻草般的、卑微而熾熱的求生欲所取代!

所有的目光,都如同實質般,沉重地、帶著滾燙的乞求,聚焦在我身上!

疤臉劉的“維護”,不是善意,而是赤裸裸的利用!他看到了我的“價值”,看到了我能在這片絕望之地帶來的“希望”,看到了這“希望”背后可能產生的巨大利益和……掌控力!

他要把我架起來!架在“救命活菩薩”的神壇上!用這貧民窟無數垂死的生命作為祭品,用他們的絕望和乞求作為鎖鏈!

而我,剛剛為了救鐵蛋,為了自保,已經暴露了“懂醫”的能力,暴露了那根染血的銹針!更暴露了那如同詛咒般的“侯府棄女”的身份!

我被逼到了懸崖邊!身后是無數雙伸出的、渴望救命的手,身前是疤臉劉那張帶著刀疤、寫滿貪婪算計的兇臉!而頭頂,仿佛懸著那雙深潭般冰冷的眼睛,無聲地俯瞰著這場由他親手投下“飼料”而引發的、荒誕而殘酷的鬧劇!

屈辱如同冰冷的毒藤,纏繞著心臟,勒得我無法呼吸。憤怒的火焰在胸腔里無聲燃燒。我看著疤臉劉那張虛偽的笑臉,看著周圍那些從恐懼嫌惡瞬間轉為卑微乞求的眼神,看著地上昏迷的鐵蛋和咳血不止的王老四……

懷里的黃芪切片,隔著單薄的衣料,硌得生疼。那冰冷的藥香,此刻聞起來,帶著濃重的血腥和枷鎖的味道。

我緩緩抬起手,抹去額角被碎石劃破流下的溫熱血跡。指尖沾著暗紅的血,在冰冷的風中迅速變得粘稠。

目光越過疤臉劉,越過那些麻木而渴望的面孔,投向灰蒙蒙的、鉛云低垂的天空。

蕭珩。

這用血飼出的“名”,這用絕望和貪婪織就的囚籠。

我攥緊了拳頭,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帶出更深的血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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