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停后的第三天,沈硯把那些信和畫都交給了蘇晚。他說這些本該屬于她,屬于沈家的后人。蘇晚沒推辭,只是把《雨窗集》放回了書店的書架,說這是祖父留給沈硯的,該留在它該在的地方。
秋意漸濃時,書店門口的晚玉蘭終于打了花苞。淡綠色的花苞藏在葉片間,像一個個小拳頭,透著股蓄勢待發的勁兒。
蘇晚來得勤了,有時是下班順路,有時是特意繞過來。她會帶些貓糧,看橘貓懶洋洋地趴在沈硯腿上,看他用舊布擦拭書架,看陽光透過雨洗過的玻璃窗,在他藍布衫上投下細碎的光斑。
“你以前是做什么的?”這天下午,蘇晚幫著整理舊書時,忍不住問。沈硯正在修補一本線裝書,聞言抬了抬頭:“守書店的。”
“我是說……年輕的時候。”
他笑了笑,眼里的紋路柔和了許多:“也守書店。從十八歲接了這家店開始,就沒離開過。”
蘇晚想起那些信,想起民國時的雨夜里,少年沈硯抱著受傷的貓,等一個送畫的人。時光好像在他身上停住了,又好像被拉得很長,長到能裝下一個世紀的等待。
“你就沒想過離開嗎?”
“離開過。”沈硯放下手里的糨糊,“他失蹤后,我去找過他,從江南到塞北,找了十年,最后還是回到了這里。”他指了指墻角的藤箱,“他說過,不管走多遠,總會有人來取落在書店的東西。”
蘇晚的心輕輕顫了一下。她知道,他等的不只是東西,還有一個能讓故事落幕的結局。
周末的時候,蘇晚帶了母親來書店。老太太看到沈硯時,愣了半晌,突然紅了眼眶:“你是……阿硯?”
沈硯站起身,微微鞠了一躬:“陳阿姨,好久不見。”
母親握住他的手,指腹摩挲著他手腕上的黑珠串:“你外公總說,欠你一句對不起。當年他誤會了你祖父,把你趕了出去……”
“都過去了。”沈硯的聲音很輕,“他也是為了保護家人。”
那天下午,母親說了很多往事。說沈硯是祖父撿來的孤兒,說兩人情同父子,說祖父失蹤后,家里人以為是沈硯走漏了消息,把他趕走了。
“這些年,你一個人……”母親哽咽著說不下去。
沈硯笑了笑,指了指窗外的晚玉蘭:“不孤單,有書,有貓,還有這些等花開的日子。”
蘇晚看著他的側臉,突然發現他鬢角的白發好像多了些,大概是這些天說了太多話,累著了。她起身去倒茶,路過書架時,看到《雨窗集》的扉頁上,不知何時多了一行小字:“雨落時見你,花開時等你。”
字跡清雋,和祖父的如出一轍。
晚玉蘭花苞在一周后終于開了。淡紫色的花瓣層層疊疊,在秋日的陽光里透著溫柔的光。蘇晚來的時候,沈硯正站在花樹下,給橘貓梳毛。
“花開了。”她說。
“嗯。”沈硯抬頭看她,眼里的光比花瓣還亮,“他說過,晚玉蘭開的時候,適合把沒說的話,慢慢說給想聽的人聽。”
蘇晚走到他身邊,聞到淡淡的花香混著樟木味,像極了書店里的味道。她想起那些雨夜的信,想起暗格里的畫,想起這個守了一輩子秘密的人。
“那你現在,有想說的話嗎?”她輕聲問。
沈硯低頭,看著橘貓蹭他的手心,聲音輕得像花瓣落地:“有。”他頓了頓,抬眼看向她,“比如,明天有空嗎?我知道有家茶館,雨前龍井泡得很好。”
蘇晚笑了,點頭時,晚風吹過,一片花瓣落在她的發梢。沈硯伸手替她摘下來,指尖碰到她的耳廓,溫溫的,像春日里化凍的溪水。
遠處的銅鈴聲隨風飄來,大概是有人推開了書店的門。橘貓從沈硯懷里跳下來,踩著滿地落英往店里跑,尾巴翹得高高的,像在炫耀這遲到了半個世紀的花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