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霧還沒有散去，草葉上的露水還掛著，李樂蹲在村口老槐樹下，用樹枝劃拉昨晚畫的泥符。

這個所謂嘞“狼哥表情包“，不過是他用泥點子畫的歪嘴狼王，此刻被朝陽一曬，邊緣正泛著白，像狼咧開嘴笑。

他劃拉兩下，突然停手——那狼眼睛的位置，竟還留著狼舌舔過的濕痕。

“樂哥哥，你又在畫狼啊？“小豆子從籬笆縫里鉆出來，手里攥著半塊玉米餅，“昨兒那狼真走了？沒回來吃我家雞？“

李樂伸手揉他亂蓬蓬的頭發：“狼哥說了，你家雞廋殼朗當嘞，咬到起硌牙。“話音未落，遠處傳來“唰啦“一聲，像破布被風撕開。

他抬頭，就見兩團灰影貼著田埂壓下來，帶起的塵土撲得人臉疼。

“好家伙！“李樂趕緊把小豆子往身后一擋，就見那兩道身影“砰“地砸在麥田里，三壟青麥苗被踩得東倒西歪。

為首的年長修士踉蹌兩步，灰袍下擺沾了泥；年輕的那個更慘，發帶都散了，半張臉埋在麥稈里。

村民們早從門縫里縮回腦袋，王嬸家的木門“哐當“一關，門框上的銅環撞得叮當響。

李樂啃了口紅薯，含糊道：“這御空術歪得跟趙柱叔喝醉了耍大刀似的——柱叔，您說這是哪個山咔咔里面嘞修士？“

他故意提高噪門，“該不會是來推銷狗屁仙丹的吧？我可聽說吃了能壯陽三日、放屁帶香！“

年長修士剛直起腰，聞言皺眉瞪過來，眼角的皺紋都擰成了結。

李樂卻蹭地站起來，拍了拍褲腿泥，大步走過去拱手：“仙師您好！您這袍子洗得發白，靛青都褪成月白了，一看就是清貧苦修——不像那些裝模作樣的偽君子，袈裟底下藏金錠！“

他從懷里掏出半塊雜糧餅，餅皮還沾著草屑，“我曉得，窮不可怕，怕的是人窮志還窮！您先吃點墊墊肚子，等會兒選徒弟也有力氣抬手。“

年長修士愣住了。

他在荒洲邊緣走了七八個村子，頭回有人敢主動遞吃的——其他村民要么縮在屋里發抖，要么往他腳邊扔爛菜葉子。

他鬼使神差接了餅子，咬了一口，麥香混著點野芝麻的苦，竟比宗門里那些甜得發膩的靈糕實在。

“你倒是會討好。“年輕修士從麥稈里拔出頭，抹了把臉上的泥，冷笑里帶著酸，“毛都沒長齊，倒學起市儈那套。“

李樂聳肩，腳尖踢了踢自己的破草鞋：“我不討好誰？柱叔家臘肉都被狼叼走了，我還指望你們施舍口糧食？您瞧我剛才那狼，它眼神飄忽、尾巴僵硬，前爪直打顫——我扔餅子時故意歪嘴笑，它以為我在逗它玩，才放下戒心。“

他掰著手指頭數，“您說，這算不算本事？“

年長修士眼神動了動，轉頭問剛扛著柴刀湊過來的趙大柱：“這孩子平日如此？“

趙大柱撓了撓后頸，粗聲粗氣：“唉，他爹娘死得早，村里人都說他是克親命，掃把星——可這小子愣是靠一張嘴活得比誰都熱鬧。昨兒狼蹲門口，全村縮頭，就他敢光腳跑出來編段子，說什么'狼兄您這毛色比王嬸家蘆花雞還花，夜里準能當燈籠使'，說得那狼直晃腦袋。“

李樂站在旁邊聽得清楚，也不惱，反而咧嘴笑：“活著嘛，總得讓人覺得'這小子雖然倒霉，但挺有意思'——仙師您說是不是？“

他故意把“有意思“咬得極重，目光掃過年長修士手里的半塊餅，又掃過年輕修士發帶里露出的半截褪色宗門徽章。

年輕修士剛要開口譏諷，李樂突然往前湊了半步：“你們宗門要是真缺人，不如帶我走？我不挑食、不怕苦、還會講笑話解悶——你們那些閉關弟子聽著聽著走火入魔了，也算功德一件！“他說得一本正經，連小豆子都憋不住“噗嗤“笑出聲。

年長修士突然笑了，眼角的皺紋舒展開來：“有意思......明日辰時，你若還能讓村長主動送你出門，我們便帶你回山。“

他拍了拍腰間的口袋，一個銅錢“唰“地飄出來，落在小豆子手里，“給你，去買塊糖吃。“小豆子攥著銅錢跑得飛快，發梢都沾著晨露。

李樂望著修士轉身駕云的背影，陽光正穿透晨霧，照在他揚起的嘴角上。

他摸了摸懷里剩下的半塊紅薯，心里跟明鏡似的——這考驗哪是看村長同不同意？

分明是看他能不能讓全村人覺得，放他走比留他在村里更劃算。

趙大柱拍了拍他肩膀：“瓜娃子你想好了？出了村口可就沒得回頭路。“

李樂彎腰撿起塊碎陶片，在地上畫了個歪歪扭扭的“走“字：“柱叔，您瞧這字像不像狼尾巴？等我到了山上學會畫符就給您寄張真正的符——能驅狼的，能燉肉的，啥都行。“

次日辰時剛過，趙大柱蹲在自家門口啃窩窩頭，遠遠就看見李樂沒往村西頭的村長家走，反而扛著把破掃帚，往村東頭的曬谷場去了。

曬谷場堆著半人高的麥稈，還落著幾只偷食的麻雀。

李樂把掃帚往地上一杵，叉著腰喊了句什么，驚得麻雀撲棱棱亂飛——趙大柱沒聽清，但見他指手畫腳的模樣，活像在給麥稈說段子。

晨風卷著他的聲音飄過來：“老麥稈兒，咱可說好了啊......我要是把我答應你的事完成了，你可得幫我把那話傳到每家每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