刻刀落下的輕響在寂靜的室內回蕩,如同投入心湖的石子,漾開圈圈漣漪。徐白曦背對著沈雁,清冷的背影在魂導燈光下顯得有些僵硬,銀發垂落,遮住了側臉。沈雁低頭看著指尖那道已愈合的淺淺紅痕,溫涼的觸感與月華魂力的余韻似乎還停留在皮膚上,心口那股陌生的悸動卻越發清晰,如同擂鼓。
沉默在兩人之間蔓延,帶著一種微妙的、令人窒息的張力。空氣里彌漫著魂導銀板特有的金屬冷香,混雜著徐白曦身上清冽的月華氣息,還有一絲若有若無的血腥氣。
“咳…”沈雁清了清嗓子,試圖打破這尷尬的寂靜,“那個…徐姑娘,剛才…多謝了。”他聲音有些干澀。
徐白曦沒有回頭,只是肩線似乎更緊繃了些。“無妨。”她的聲音恢復了慣常的清冷,甚至比平時更添了幾分疏離,“魂導刻繪,需心無旁騖。下次若再如此莽撞,便不必學了。”
沈雁心頭一緊,連忙道:“是!是我太急躁了!下次一定注意!”他頓了頓,看著工作臺上那塊染血的魂導銀板,以及旁邊那道自己刻下的流暢弧線,鼓起勇氣道:“不過…徐姑娘,剛才那道弧線…我覺得我好像找到一點感覺了…”
徐白曦終于緩緩轉過身。她臉上的紅暈已然褪去,冰湖般的眸子恢復了平靜無波,只是目光掃過沈雁指尖時,微微頓了一下。“感覺?”她走到工作臺前,拿起那塊染血的銀板,指尖拂過那道完美的青色弧線,感受著其中蘊含的、雖然粗糙卻異常精準的魂力軌跡。“不過是戰斗本能的誤打誤撞罷了。魂導器,需要的是精準的計算和絕對的穩定,不是直覺。”
她將銀板放下,目光重新落回沈雁臉上,帶著審視:“你的青影龍魂力,剛猛霸道,用于戰斗無往不利,但用于魂導刻繪,便是最大的阻礙。它如同脫韁野馬,難以駕馭。若想真正入門,需先學會‘靜’。”
“靜?”沈雁皺眉。
“靜心,凝神,斂氣。”徐白曦走到窗邊,推開一扇窗。清冷的夜風裹挾著庭院中墨玉松的氣息涌入,吹散了室內一絲若有若無的燥熱。“將你體內奔騰的龍魂之力,想象成奔涌的江河。刻繪魂導回路,不是要你截斷它,而是要你學會在奔流中,精準地引出一縷涓涓細流,讓它按照你的意志流淌,分毫不差。”
她抬起手,指尖一點純凈的月華魂力凝聚,化作一條纖細如發絲的光線,在虛空中緩緩勾勒出一個極其復雜的微型符文。光線穩定無比,沒有絲毫顫抖,如同最精密的儀器畫出的軌跡。“這便是‘靜’。”
沈雁看著那穩定到令人心悸的光線,心中震動。他嘗試著調動自己的魂力,想象著收斂那奔騰的龍魂之力,卻感覺如同要馴服一頭桀驁不馴的兇獸,艱難無比。
“明日開始,先練‘靜’字訣。”徐白曦收回魂力,關上窗戶,“用刻刀,在普通的精鐵板上練習直線、弧線、圓環。不許動用魂力,只用手腕的力量和精神力的控制。線條必須均勻、流暢、深度一致。什么時候你能在精鐵板上刻出完美無瑕的回路雛形,什么時候再碰魂導銀板。”
“是!”沈雁肅然應道。他明白,這是基礎中的基礎,也是他最大的短板。
靜水流深
接下來的日子,沈雁仿佛回到了初學乍練的時光。他不再碰觸魂導銀板和核心,每日里只是對著厚厚一摞普通的精鐵板,握著那柄細如發絲的刻刀,一遍又一遍地刻劃著直線、弧線、圓環。
摒棄了魂力的輔助,純粹依靠手腕的穩定、指尖的觸感、以及精神力的高度集中。起初,刻痕歪歪扭扭,深淺不一,如同孩童涂鴉。他性子本就剛猛急躁,幾次下來,刻刀險些被他捏斷,精鐵板上也留下不少因用力過猛而崩裂的豁口。
每當這時,徐白曦清冷的聲音便會適時響起,如同冰水澆頭:
“心浮氣躁。”
“手腕太僵。”
“精神渙散。”
“重來。”
沒有多余的話語,卻字字敲在沈雁心上。他深吸一口氣,壓下翻騰的躁意,強迫自己靜下心來,感受刻刀劃過金屬的每一絲細微阻力,調整手腕的力度和角度,將全部心神凝聚在刀尖一點。
徐白曦大部分時間都在處理自己的事務,或是研究更復雜的魂導圖紙。但她總會留出一部分心神,關注著沈雁的練習。她看著他從最初的毛躁,到逐漸沉靜;看著刻痕從歪斜到平直,從深淺不一到均勻流暢;看著他緊鎖的眉頭慢慢舒展,眼神從焦躁變得專注而銳利。
他刻壞的精鐵板堆在角落,越來越高。但他刻出的線條,卻越來越完美。那專注的側臉,緊抿的唇線,以及額角因高度集中精神而滲出的細密汗珠,在徐白曦眼中,竟漸漸形成了一種奇特的吸引力。她發現,自己翻閱書卷時,目光停留在他身上的時間,似乎越來越長。
偶爾,沈雁會抬頭,目光不經意間與徐白曦的視線相撞。兩人都會迅速移開目光,空氣中彌漫著一絲微妙的尷尬與…悸動。沈雁會感到心跳加速,肋間的暗青龍紋微微發熱。徐白曦則垂眸,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書頁,冰封的心湖似乎被投入了一顆小小的石子,蕩開細微的漣漪。
驚雷驟起
平靜的日子在持續了半月后,被一道突如其來的魂力傳訊打破!
那是一枚通體漆黑、表面刻著日月徽記的玉符,毫無征兆地出現在徐白曦的書案上,嗡鳴著爆發出刺目的紅光!
徐白曦臉色驟變!她一把抓起玉符,魂力注入。玉符表面光芒流轉,凝聚成一行急促而威嚴的魂力文字:
“明都急變!陛下病危!邪影異動!速歸!——母后”
字跡殷紅如血,帶著一股令人心悸的肅殺之氣!
徐白曦霍然起身!手中的玉符被她捏得咯吱作響!那張清冷絕美的容顏瞬間褪去所有血色,冰湖般的眸子里第一次爆發出無法掩飾的震驚、焦慮與凌厲的殺意!周身月華魂力不受控制地劇烈波動,將書案上的紙張吹得四散飛揚!
“徐姑娘?怎么了?”沈雁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驚動,放下刻刀,快步上前。他從未見過徐白曦如此失態。
徐白曦猛地抬頭看向沈雁,眼神復雜到了極點。震驚、焦慮、一絲不舍,但更多的是決絕和不容置疑的威嚴!
“日月皇室急召!我必須立刻返回明都!”她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卻斬釘截鐵,“龍興城,你不能再留了!”
沈雁心頭一沉:“發生什么事了?”
“與你無關!”徐白曦打斷他,語氣急促而冰冷,“立刻收拾東西!我會安排人送你出城!記住,離開日月帝國后,忘掉這里發生的一切!忘掉你見過我!”
她語速極快,一邊說,一邊迅速從儲物魂導器中取出幾樣東西:一塊巴掌大小、刻著復雜月華紋路的白色玉佩;一枚小巧的、鑲嵌著星辰寶石的戒指;還有幾塊散發著精純魂力波動的深藍色晶石(魂力結晶)。
“這塊玉佩,蘊含我的月華之力,危急時刻捏碎,可擋魂斗羅一擊!戒指是儲物魂導器,里面有一些魂導器基礎典籍和材料,還有足夠你離開日月帝國的金魂幣!魂力結晶,留著補充魂力!”
她將東西一股腦塞進沈雁手里,動作帶著一絲罕見的慌亂:“快走!立刻!從后門走!我的人會在城外接應你,護送你安全離開日月國境!”
“徐姑娘!”沈雁握住那還帶著她體溫的玉佩和戒指,感受著上面傳來的精純月華氣息,心中翻江倒海。他看著徐白曦眼中那深藏的焦慮和決絕,一股強烈的沖動涌上心頭,“我跟你去明都!或許能幫上忙!”
“胡鬧!”徐白曦厲聲斥道,眼神銳利如刀,“日月皇室之事,豈容外人插手!你去了,只會是累贅!是死路一條!走!”她猛地一推沈雁,力量之大,竟讓沈雁踉蹌后退數步。
“走啊!”徐白曦的聲音帶著一絲凄厲,眼中竟泛起一絲微不可察的水光,隨即被她強行壓下,只剩下冰冷的命令,“記住我的話!忘掉一切!活下去!”
說完,她不再看沈雁,轉身快步走向內室,聲音冰冷地傳向門外:“影衛!備車!即刻啟程回明都!通知東疆總督府,一級戒嚴!”
門外立刻傳來數道低沉而肅殺的應諾聲,空氣瞬間變得凝重而充滿殺伐之氣。
沈雁握著手中溫潤的玉佩和冰冷的戒指,看著徐白曦決絕離去的背影,心中如同被巨石堵住。他知道,日月帝國,乃至整個大陸的局勢,恐怕要發生劇變了。而徐白曦此去,必是龍潭虎穴!
他深吸一口氣,壓下所有翻騰的情緒和沖動。他明白,以他現在的實力,卷入日月皇室的漩渦,確實只會是徐白曦的拖累。
他最后深深看了一眼徐白曦消失的方向,肋間的暗青龍紋傳來一陣強烈的灼熱感,仿佛在回應著什么。他不再猶豫,迅速將玉佩和戒指貼身收好,拿起那幾塊魂力結晶,轉身大步走向后門。
夜色深沉,龍興城的魂導燈光在遠處閃爍,冰冷而遙遠。沈雁的身影如同融入黑暗的孤狼,悄無聲息地消失在別苑的后巷之中。
徐白曦站在內室的窗前,看著沈雁的身影徹底消失在夜色里,緊繃的肩線才微微放松。她攤開手掌,掌心赫然是沈雁刻壞的那塊染血的魂導銀板。指尖拂過那道流暢的青色弧線,感受著上面殘留的、屬于他的青影龍魂氣息,冰湖般的眸子里,翻涌著難以言喻的復雜情緒。
擔憂、不舍、一絲莫名的悸動,最終都被深重的憂慮和冰冷的決絕覆蓋。
“沈雁…保重…”一聲微不可聞的低語,消散在冰冷的夜風中。
她猛地轉身,月白色的宮廷獵裝無風自動,銀發飛揚,清冷的容顏上只剩下屬于日月長公主的威嚴與肅殺。
“出發!回明都!”
龍興城的寧靜被打破,暗流洶涌。一場席卷大陸的風暴,似乎正從日月帝國的核心,悄然拉開序幕。而沈雁與徐白曦之間那剛剛萌芽、尚未來得及言明的情愫,也被這突如其來的驚變,硬生生地斬斷在了風雪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