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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夜探

暮色如同浸透了墨汁的巨獸,緩緩吞噬著皇城最后一絲天光。相府那高聳的、如同蟄伏巨獸般的門樓,在漸濃的夜色中投下更加深沉的陰影。府邸深處,巡夜護衛的腳步聲如同死神的低語,在寂靜的回廊和庭院間規律地回蕩,帶著一種令人窒息的壓迫感。

藥池石室,沉入一片死寂。只有角落螢石散發的慘綠幽光,在蒸騰的霧氣中扭曲晃動,將翻滾的墨黑藥液映照得如同沸騰的瀝青。裴寂的身影早已沒入那粘稠的黑暗之中,再無半點聲息。

云知微蜷縮在冰冷的矮榻上,深紫色的蟒袍如同沉重的裹尸布覆蓋著她赤裸的身體,帶著裴寂身上那股揮之不去的冷冽藥香和淡淡血腥氣。手腕處被厚厚藥膏覆蓋的傷口傳來陣陣麻木的鈍痛,頸側蕭宸留下的齒痕烙印依舊火燒火燎。身旁紫檀木盒中,那件流淌著淡金色月華的軟鱗甲,在幽暗的光線下靜靜散發著柔和而詭異的光澤,如同一個美麗而危險的陷阱。

金絲軟鱗甲……裴寂賜予的“護身符”。這稀世珍寶此刻帶給她的不是絲毫安全感,而是更深的寒意和屈辱。穿上它?成為他豢養的、帶著華麗枷鎖的藥人?還是……一件隨時待宰的祭品?

她不敢動,甚至不敢用力呼吸。石室中彌漫的死寂和角落陰影里如同石雕般侍立的灰衣人,讓她感覺自己如同蛛網中心的飛蛾,任何細微的異動都可能引來致命的撲殺。時間在恐懼和劇痛的煎熬中變得粘稠而漫長。就在這令人窒息的死寂中——

“沙……”

一聲極其輕微、幾乎被藥液翻滾聲掩蓋的異響,如同微風吹過枯葉,毫無征兆地從石室穹頂的某個通風口縫隙處傳來!

那聲音極其短暫,瞬間消失。但云知微緊繃的神經卻猛地一顫!她下意識地屏住呼吸,蜷縮的身體更加僵硬,眼角的余光死死鎖定聲音傳來的方向——那是石室頂部一處不起眼的、被粗糙石壁遮掩了大半的通風口!

是錯覺?還是……裴寂又在試探她?

石室依舊死寂。灰衣人如同真正的石雕,紋絲不動。藥池翻滾的“咕嘟”聲規律依舊。

然而,僅僅過了幾個呼吸——

“咔噠……”

又是一聲!比剛才更加清晰!如同某種極小的硬物輕輕磕碰在石壁上的聲音!這一次,聲音的來源,似乎從通風口轉移到了……石室入口處那厚重的、布滿銅銹的玄鐵門附近!

云知微的心臟瞬間提到了嗓子眼!不是錯覺!有人!有人在試圖潛入!是誰?霍凌的人?還是……大理寺?!

她幾乎能聽到自己血液沖擊耳膜的轟鳴聲!巨大的恐懼和一絲荒謬的、微弱的希望瞬間交織在一起!如果被發現……如果裴寂被驚動……

她猛地攥緊了蓋在身上的深紫蟒袍一角,冰涼的絲綢觸感讓她打了個寒顫。不能出聲!絕不能!

就在她幾乎要控制不住顫抖的瞬間——

“嗡……”

一陣極其低沉、仿佛來自地底深處的、如同蜂群振翅般的嗡鳴聲,毫無征兆地在石室中響起!那聲音并非來自入口,而是來自藥池的方向!聲音不大,卻帶著一種奇異的穿透力,瞬間蓋過了藥液翻滾的聲響,清晰地鉆入每個人的耳膜!

云知微驚駭地看向藥池!只見那翻滾的墨黑藥液中心,突然劇烈地波動起來!無數細密的氣泡瘋狂上涌,如同燒開的滾水!粘稠的藥液表面,甚至開始蒸騰起一縷縷肉眼可見的、帶著淡紫色光暈的奇異霧氣!一股比之前更加濃烈、更加刺鼻、帶著強烈腥甜氣息的藥味,混合著一種令人頭暈目眩的硫磺惡臭,猛地彌漫開來!

裴寂!他在藥池深處弄出的動靜!

這突如其來的異變瞬間吸引了石室內所有人的注意!包括那兩個如同石雕般的灰衣人!他們的頭顱幾乎在嗡鳴聲響起的同一瞬間,猛地轉向了藥池方向!空洞的眼神中似乎也掠過一絲極淡的波動!

機會!

就在灰衣人注意力被藥池異象吸引的剎那!石室入口處那厚重的玄鐵門旁,一道幾乎與黑暗融為一體的身影,如同鬼魅般一閃而逝!快得只留下一道模糊的殘影!那身影的動作輕盈迅捷到了極致,如同壁虎游墻,貼著粗糙冰冷的石壁,幾個無聲的騰挪,便避開了門口可能存在的視線死角,悄無聲息地潛入了石室!落腳之處,竟是藥池旁那堆散亂的巨大獸骨和干枯草藥形成的陰影之中!

整個過程,快如電光火石!若非云知微一直死死盯著入口方向,幾乎要以為自己眼花了!

那身影蜷縮在獸骨堆疊的陰影里,與黑暗融為一體,氣息收斂得近乎完美。唯有那雙在陰影中驟然亮起的眼睛,如同寒夜里最銳利的星辰,瞬間穿透了彌漫的淡紫色藥霧和慘綠的光暈,精準無比地、帶著無法形容的震驚和滔天的怒火,死死地釘在了蜷縮在矮榻上的云知微身上!

當那目光觸及云知微頸側那猙獰翻卷、在幽光下無比刺目的齒痕烙印時——那雙銳利的星眸中,瞳孔驟然收縮如針尖!隨即,一股如同火山爆發般的、幾乎要化為實質的冰冷殺意和暴怒,如同無形的颶風,瞬間從那片陰影中席卷而出!

謝清珩!

是他!真的是他!他竟然真的闖進來了!

云知微的心臟幾乎要停止跳動!她看到了謝清珩眼中那足以焚毀一切的怒火!那怒火,是為她頸側的屈辱烙印!是為她此刻的狼狽囚禁!

他想干什么?!這里是裴寂的魔窟!藥池里的異變隨時可能停止!灰衣人就在旁邊!一旦被發現……

巨大的恐懼瞬間攥緊了云知微的喉嚨!她想搖頭,想用眼神阻止他!但身體因為極度的緊張而僵硬得無法動彈!只能眼睜睜看著謝清珩那雙燃燒著冰冷火焰的眼睛,死死鎖定著她,然后,目光下移——

落在了她身旁紫檀木盒中,那件流淌著淡金色月華、散發著尊貴威嚴氣息的金絲軟鱗甲上!

謝清珩的目光,如同被最惡毒的毒液浸泡過,瞬間變得更加冰寒刺骨!那眼神中翻涌的,是難以置信的驚愕,是被徹底背叛的狂怒,是刻骨銘心的恥辱!裴寂的軟鱗甲!他竟然將如此稀世珍寶賜給了她?!這代表了什么?!一種更深的占有?一種赤裸裸的炫耀?!

“唔……”一聲壓抑到極致的、如同受傷野獸般的低吼,從謝清珩喉嚨深處悶悶溢出!他按在冰冷獸骨上的手猛地收緊,指關節因為過度用力而發出細微的“咯咯”聲!手背上青筋暴起!他幾乎要控制不住沖出去的沖動!

就在這千鈞一發、謝清珩即將被怒火徹底吞噬的瞬間!

藥池中央那劇烈的波動和低沉的嗡鳴聲,毫無征兆地戛然而止!

翻滾的氣泡瞬間平息!

蒸騰的淡紫色霧氣迅速消散!

濃烈刺鼻的藥味和硫磺惡臭如同被一只無形的大手抹去,石室內瞬間恢復了之前的死寂!只有那墨黑的藥液,如同死水般,靜靜地、粘稠地躺在池中。

這突如其來的安靜,比剛才的異響更加恐怖!

兩名灰衣人的頭顱,如同被無形的絲線牽引,瞬間從藥池方向轉回!那空洞無物的目光,如同冰冷的探照燈,帶著一種非人的警覺,緩緩掃過石室的每一個角落!最終,竟隱隱鎖定了謝清珩藏身的那片獸骨陰影!

危險!

云知微的心瞬間沉入冰窟!她甚至能感覺到灰衣人身上散發出的、如同實質的冰冷殺機!謝清珩暴露了!

巨大的恐懼和一種無法言說的沖動驅使著她!她不知道哪里來的力氣,猛地抬起那只未受傷的左手,指向藥池的方向,用盡全身力氣,發出一聲嘶啞而短促的、充滿驚恐的呼喊:

“相爺……藥……藥池!”

她的聲音在死寂的石室中如同驚雷炸響!瞬間打破了凝固的空氣!

兩名灰衣人的動作猛地一滯!那鎖定向陰影的目光瞬間被強行扭轉,齊刷刷地投向那剛剛恢復平靜、此刻卻顯得更加詭異的墨黑藥池!仿佛在等待主人的召喚!

而就在這電光火石、灰衣人注意力被強行引開的剎那!

蜷縮在獸骨陰影中的謝清珩,眼中那滔天的怒火瞬間被極致的震驚和一絲難以言喻的復雜取代!他深深地、難以置信地看了云知微一眼!那眼神中包含了太多——有對她出聲示警的震動,有對她處境的痛心,更有一種被強行喚醒的、屬于頂級刺客的極致冷靜!

沒有絲毫猶豫!謝清珩的身體如同壓縮到極致的彈簧,猛地從陰影中彈射而出!動作快如鬼魅!他沒有沖向云知微,也沒有沖向灰衣人,而是如同離弦之箭,朝著石室另一側一個堆滿雜物、靠近穹頂通風口的角落疾射而去!目標明確——那里有一根垂落的、銹跡斑斑的粗大鐵鏈,似乎是以前懸掛重物的吊鉤殘留!

他的身影在空中劃過一道幾乎無法捕捉的白影,眼看就要抓住那根鐵鏈,借力翻上穹頂通風口!

然而!

就在謝清珩的指尖即將觸碰到冰冷鐵鏈的瞬間——

“嘩啦——!!!”

石室中央那如同死水般的墨黑藥池,毫無征兆地猛然炸開!

一道深紫色的身影,如同深淵中蘇醒的魔神,裹挾著粘稠滾燙的藥液,破水而出!

水花四濺!藥液如同黑色的暴雨般潑灑而下!

裴寂!

他渾身濕透,深紫色的絲袍緊貼著清瘦的身體,墨色的長發如同海藻般披散,水珠順著蒼白的臉頰和脖頸流淌。他赤足穩穩地落在池邊冰冷的石地上,仿佛剛才那恐怖的爆發只是撣去衣上塵埃般輕松。他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唯有那雙半闔的鳳眼,在慘綠的光線下驟然睜開!那里面不再是疲憊和幽深,而是如同萬年寒冰瞬間凝結的、足以凍結靈魂的冰冷殺意!

他的目光,如同兩道無形的、帶著實質重量的冰錐,瞬間穿透了彌漫的水汽和幽暗的光線,精準無比地、死死地釘在了那個如同白色閃電般撲向鐵鏈的身影之上!

“找死。”

兩個字,如同九幽寒冰,從裴寂沾著藥液的薄唇中輕輕吐出,不帶一絲煙火氣,卻蘊含著足以讓整個石室瞬間凍結的恐怖威壓!

作者努力碼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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