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間重歸死寂,閻默凝神思索著神秘人那番癲狂的宣言。
剔除其中神秘人自以為是及對自己信條狂熱崇拜的成分,核心信息清晰可辨:他們必須在這棟廢棄大樓中存活五十六個小時。神秘人稱閻默屬于“第五組”,意味著參與者至少十人以上;而那句“較快”的評語,則暗示樓內保底有二十余人。此人能精準掌握他們的行蹤,再結合剛才突兀出現的微型喇叭——樓內必然布設著密集的監控設備。
倘若只是缺少物資,單純藏匿求生五十六小時并不困難,更遑論神秘人刻意強調的“體現才能”。神秘人既設此局,便不可能放任眾人安然躲藏至時限結束。沒有劇烈的變數和致命的沖突,絕無可能減員至僅存最后一組、最后一人。這場生存游戲,絕非龜縮一室就能熬過,它注定充滿了血腥的未知。
閻默結束了沉思,目光轉向房間內的另一人,面色依舊蒼白的柳婉如:“小柳,剛才那些消息…你怎么看?”
柳婉如下意識抬手抹了下嘴角溢出的口水,聲音帶著點猶豫:“閻大哥,我…我就隨便瞎琢磨兩句,你別笑話我啊。”她停頓了數秒,似乎在組織語言。
“那個聲音既然對我們了如指掌,還能用小喇叭傳話……”柳婉如的眼神透出幾分不安與思慮,“說明我們肯定被他監控著。那既然無論做什么都逃不過他的眼睛,”她深吸一口氣,語氣變得稍微堅定了些,“那我們躲藏或者單獨行動可能意義不大?不如…不如我們想辦法找到樓里其他的參與者,匯合起來!然后一起找出那藏在暗處搞鬼的神秘人,逼迫他放我們出去!人多力量大,總比這樣摸黑亂撞強。”
閻默指節抵住突突跳動的太陽穴,視線在柳婉如臉上短暫停留。冷汗正順著額角往下爬,視野邊緣陣陣發黑——這見鬼的頭痛從剛才起就沒消停過,此刻思考牽扯神經,更像有把鈍刀在顱骨里反復刮磨。
他原以為這女人不過是個嚇破膽的花瓶,此刻卻不得不重新審視。她提出的方案乍聽下也挺合理,甚至帶有幾分超乎閻默預期的敏銳。
喉結艱難地滾動了一下,閻默抹去眉骨上黏膩的虛汗,聲音被疼痛撕扯得沙啞:“倒是有點小看你了……”他扯了扯嘴角,盡可能地表現出贊許的表情,“這主意……倒有幾分見地。”
喘息稍緩,閻默猛地撐住身旁斑駁的墻壁借力站直,聲線帶著痛楚后的沙啞:“先…先搜這屋子吧。剛才被那鬼動靜打斷了。”
柳婉如低低應了聲“嗯”,布料摩擦的細碎聲響在昏暗里漾開,兩人隨即分頭隱入房間更深的幽影。
閻默的目光掃過房門,一股冰冷的麻意便順著脊椎爬上后頸——那扇門后透著難以言喻的粘稠的不安。他幾乎是條件反射般后退半步,將注意力強行扯回房間深處那座沉靜的舊衣柜。
從他蘇醒起,那柜門深處就傳來斷續的、令人牙酸的窸窣聲,仿佛活物在衣柜內部蠕動。比起直面房門外那如有實質的威脅,這些柜中暗藏的“活物”竟顯得……幾乎算是“可接受”。
指尖觸到冰冷柜門的瞬間,那窸窣聲驟然死寂。一股陳腐的酸臭氣味混合著潮濕泥土腥氣滲了出來。死寂反而讓空氣繃緊了弦,不祥的預感縈繞在心頭揮之不去。
閻默猛地吸了口氣,指節用力,老舊合頁發出刺耳的呻吟——
柜門洞開。
身后窗口透進的稀薄光線如劍刺入,黑暗竟似粘稠的潮水般向深處急劇退去!
閻默瞳孔驟然縮緊。
那根本不是什么退去的黑暗——是堆積盤踞、密密麻麻、覆蓋了每一寸柜壁與隔板的澳洲大蠊(蟑螂)!成百上千只油亮的深棕色背甲在光線里折射出濕黏的冷光,短促的、讓人頭皮炸裂的刮擦聲瞬間塞滿整個空間!活物的恐懼在光線下爆發,蟲群化作奔涌的黑流,貼著柜壁、擦過地面,在他眼前炸開,向柜子里各個角落瘋狂潰散!
哪怕做好了心理建設,但閻默仍僵在原地,胃袋不受控制地抽搐,僅僅數秒,那令人窒息的“黑潮”已徹底消失在陰影縫隙之中。
只留下滿地狼藉:干涸的褐色排泄斑痕、斷裂的蟲肢、細碎的鞘翅殘屑,以及那股濃郁得化不開的腐臭。那腐朽的氣味仿佛有了實體,黏黏糊糊地糊在他的鼻腔深處。
閻默弓著腰,干嘔聲打破了柜內的死寂,胃袋空空,痙攣著擠出幾口帶著膽汁苦味的酸水。劇烈的頭痛此刻反而帶來一種近乎冷酷的清醒。他舌尖抵住上顎,將這陣眩暈壓下,心底竟無由地升起一絲對人體韌性的敬佩。
待視野里的黑點褪去,柜中景象便再無遮掩:零星的破舊衣物胡亂掛著,散發出潮濕的霉味。而閻默的目光,卻像被磁石吸附,牢牢鎖在衣柜底部——幾個疊放著的、邊緣泛著霉斑的深黑色厚塑料袋,以及更引人注目的:柜子中部那塊厚重的木質隔板。隔板正中,一枚古舊的掛鎖懸垂。
二者相較對比之下,閻默還是優先調查那幾個塑料袋。視線釘死在那些鼓脹的黑色塑料袋上。腐敗的甜腥味混著臟器特有的鐵銹氣,每吸一口氣都像吞咽著腐肉。胃袋猛地抽搐起來,喉頭滾動著壓下酸水——答案已昭然若揭,可某種冰冷的執念仍推著他向前探出手去。
指尖觸到塑料袋,黏膩的觸感滲進皮膚紋理。袋口死結被有所僵硬的指節扯開,更濃烈的惡臭如實體般撞上面門,熏得他眼前發黑。昏暗中,幾團模糊的深色肉塊蜷縮在袋底,斷面筋肉虬結,骨茬森白,暗沉的血垢板結成痂。果然……是廁所那具殘尸被肢解的碎片。他齒縫間泄出一聲近似嘆息的確認。
當他試圖拎起袋子時,才發現袋底早與衣柜內壁的霉斑融成一片濕滑的膜,稍一用力——
“嗤啦!”
塑料袋脆弱的軀體驟然撕裂!
尸骨混著黑紅污物潑濺而出,黏稠液體在地板蜿蜒出蛇形軌跡。而真正讓閻默瞳孔驟縮的,是隨腐肉滾落的兩瓶飲料——塑料瓶身與暗黃脂肪凝成惡心的膠裝粘連。
他俯身抓起飲料,指腹傳來冰涼的觸感。用力撕開黏連的腐脂時,塑料瓶身竟發出清脆的剝離聲——封口嚴密,瓶體毫無凹陷刮痕。可當他就著窗外微光拂去血污,瓶身印刷的出廠日期卻讓他脊椎竄起一股寒意:
2012.07.12
閻默的拇指無意識摩挲著瓶蓋邊緣。
太新了——新得與衣柜里腐爛的尸塊格格不入。尸臭至少需要數周才能濃烈至此,但這瓶體嶄新得詭異——沒有氧化泛黃,沒有擠壓變形,連瓶蓋密封圈都緊繃如初。這絕不可能與腐尸共存數日。
除非……它們是最近才被塞進尸袋的。
可這日期……一個冰冷的念頭刺穿他的意識:如果水瓶是最近才被放進尸袋的,為何要刻意標注過期日期?還得刻意保留一瓶過期多年的水?
是這日期有特殊含義?
還是?
下一秒一股更加荒誕的猜想涌上心中——也許,這日期沒有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