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風澗。

地平線裂開金縫，光流漫進山谷，將遍地的猿尸染成緋色。

姜午陽立在紅轎前，隨意將轎中的長刀拿到手中。

刀入手的剎那，身后蘇妄妄三人忽然覺得，前方那道熟悉的氣息變了——剛剛的‘戾’和“癲”好似憑空消失，一種?過歲月的‘空’，正從他軀殼里漫出來。

等蘇妄妄把山澗中的妖獸全部清點完畢，通過捉妖符上報完畢后。

姜午陽轉身，拎著刀朝山谷外走去。

“跟著我！”

“……好！”

蘇妄妄先是僵在原地，不過轉瞬反應過來，姜衛剛剛說的‘跟著我’三個字，是說給自己聽的。

她見姜衛已經騎著毛驢遠去，急忙上馬，緊緊跟在后面。

“大哥、咱、咱們？”，馬漢從震驚中醒過來。

王朝望向山谷中幾十具支離破碎的尸體，一咬牙，“跟上去！”

土路上，塵土漫過腳裸，姜午陽騎在驢背上，手里的長刀垂在身側，刀鞘蹭著驢腹，發出單調的磕碰聲。

蘇妄妄勒住馬韁，與王朝、馬漢并轡而行，三人目光在姜午陽背影上撞了撞，都從對方眼里看到了茫然。

“你們有沒有覺得……姜衛變了？”

馬漢攥著韁繩，壓低聲音悄悄說道。

“是，感覺像變了個人！”，王朝扭頭問向蘇妄妄，道：“以前姜衛除完妖，也是這個樣子嗎？”

蘇妄妄有些遲疑道：“或許，高手的性子都有些怪，只是我們……不懂！”

說完，三人腦海中同時浮現出柳無情的身影。

“嗯，應該是這樣！”

這時，前方的那道身影突然停了。

姜午陽扭過頭，盯著蘇妄妄，道：“山澗那些猿妖，足夠我兌《炬光引》《燃犀錄》《明火要術》了吧！”

“夠了！夠了！”

蘇妄妄被姜午陽盯得先是一驚，隨后反應過來對方是要兌換功法，急忙上前。

“我、來之前大概清點了一點，那些猿妖加上柳氏夫婦，差不多應該二十五個功績點，姜衛是要兌換哪部功法？”

“剛剛說的三部，都要！”

蘇妄妄眼中閃過一絲訝然，隨即點頭，“好，那我跟上面報備！”

蘇妄妄通過捉妖符扣除了三部功法的功績點，一共十五點后，捉妖司很快將三門功法，通過捉妖符傳給姜午陽。

“姜衛，咱、咱們去哪？”

借著這個機會，蘇妄妄怯聲問道。

“北嶺！”

姜午陽通過捉妖符，將三部功法全部刻印在腦海中，隨意答道。

不等蘇妄妄繼續問，姜午陽雙腳一夾，身下的毛驢加快了步伐。

一日后。

毛驢蹄子叩擊著北嶺的石階，發出篤篤聲響。

越往上走，林木愈發陰森，妖氣如淡墨般漫在枝葉間，連陽光都透著股腥甜。

身后三人勒住馬，望著前方那條蜿蜒坑洼的山路，喉頭發緊——

再往前，就真的上了北嶺。

姜午陽騎著驢，像走自家后院似的，在岔路口毫不猶豫拐向左側小徑。

那里的藤蔓纏著半具骸骨，他隨手一揮，刀鞘掃開擋路的枝椏，動作熟稔得仿佛走了千百遍。

“姜衛怎么知道這條路？”馬漢小聲道。

那小徑隱蔽在巨石后，尋常人怎么可能發現。

“你真要跟上去？”

王朝見蘇妄妄牽著馬，要往前走，詫異的將小女孩攔住。

“姜衛……不會害我！”，聽著頭上崇峰上傳來的陣陣獸吼，蘇妄妄臉色有些發白，不過還是咬了咬牙，繞過王朝，牽著馬走在姜午陽身后。

王朝望著蘇妄妄漸遠的背影，又瞥了眼那隱在妖氣里的小徑，喉結滾了滾。

馬漢拽了拽他的衣袖，盾牌邊緣還沾著黑風澗的血漬，“大哥，這……”

“雖然不知道姜衛要做什么，但哥有種預感，今日若不跟上，咱兄弟二人以后想跟，恐怕人家也不稀罕！”，王朝一甩韁繩，聲音帶著股豁出去的狠勁，“哥不勉強你，你要怕就留在這里，此番無論死活，你我都還是兄弟！”

“呸！”馬漢往地上啐了口唾沫，臉上的懼色被漲紅取代，“咱哥倆從穿開襠褲就在村里一塊混，你上刀山我能躲？看不起誰呢！”

說完，他不再理會王朝，牽著馬也進了那道小徑當中。

小徑盡頭豁然開朗，竟是處黑黢黢的洞窟。

洞口盤著株千年古藤，藤葉間隱約露出鱗甲的寒光——正是蛇妖巢穴。

姜午陽翻身下驢，長刀在掌心轉了半圈，刀鞘撞在巖壁上，發出沉悶的回響。

洞窟深處頓時傳來“嘶嘶”聲，腥風裹挾著妖氣撲面而來，比黑風澗的猿妖濃烈十倍。

蘇妄妄三人剛要拔刀，卻見姜午陽已經邁步而入。

“這、這就進去了？”

話音未落，洞窟里突然沒了動靜。

三人急忙跟上，眼前的景象讓他們瞬間僵住——

洞窟內，腥臭的妖氣凝成灰霧，卻在姜午陽踏入后，驟然收縮，尤其是當長刀出鞘后，不見有姜午陽身上任何氣息波動，妖氣竟是直接潰散。

那些半人半蛇的妖物蜷縮在巖縫間，鱗片簌簌發抖，竟似被無形的威壓釘死在地。

為首的蛇妖頭顱低垂，慘白的臉頰貼著冰冷石面，復眼中映出那道逼近的身影——沒有掙扎，沒有嘶吼。

甚至，連恐懼也沒有。

刀光再起。

姜午陽似是拾瓜的老農，閑庭信步走在洞穴，便有一顆顆蛇首接連不斷的滾落。

蘇妄妄三人僵在洞口，看著那道背影如割麥般推進，恍惚間竟覺得——

不是他在揮刀，而是整座洞穴在主動將妖物獻祭于刃下。

洞內血霧未散，蛇尸橫陳。

姜午陽拎刀出洞，毛驢仍在原地嚼著枯草。

他翻身上驢，蹄聲篤篤往山腰去。

沿途妖獸或藏于樹后，或伏在巖縫，見他身影便如遭冰封。

半人半熊的精怪前掌按地，喉嚨里發出嗚咽，卻不敢抬爪；人面蛛從蛛網墜落，八足蜷成一團，任由刀光掃過軀體。

他似在閑逛，遇妖便抬刀，刀落即收。

無論是撲來的豺首妖，還是盤路的蟒身怪，皆未及動作便身首分離。

血珠順著刀刃滑落，滴在山道上，暈開點點暗紅。

蘇妄妄三人緊隨其后，見他連路徑轉折都分毫不差，恍覺這北嶺于他，竟是比自幼生長的街巷更熟稔。

轉眼，已至山腰。

山道拐角，惡風突起，漫天的塵土中，一只磨盤大小的琵琶蝎子精豎尾攔路。背覆琵琶狀甲殼，毒鉤泛青。

“炬境！”

蘇妄妄三人臉色驟白，王朝、馬漢二人握住韁繩的手指發顫。

“破！”

就在這時，前方的姜午陽淡淡的吐出一字。

霎時間，周身氣息微動。

燭境中階，已至大成。

“死！”

話音剛起，姜午陽長刀已至，刀風卷著枯葉掠過山道。

琵琶蝎子精毒鉤剛要抬起，卻如看見天大的恐怖一般，復眼驟縮，兇戾瞬間被極致恐懼碾碎，竟想轉身逃竄。

刀光已至。

“噗嗤”一聲，甲殼如脆瓦崩裂，蝎身從琵琶狀背甲處被斬為兩段，青黑毒液濺在路旁的巨石上，冒起縷縷白煙。

曾攔下姜午陽兩萬三千二百一十次的琵琶蝎子精——

今日，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