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父，我的婚事還不著急。”

木佑曦放下餐具，回應祖父。

但是餐桌上的其他獸人都瞪大了眼睛，以一種你怎么敢的眼神，看向駁了木家家主話語的木佑曦。

“什么？”

“砰——”

木家老家主重重地放下筷子，接著用拐杖狠狠地敲了敲地面：

“你現在不結婚，是想明年等到三十歲進入系統分配嗎？！嗯？那里面都是沒有聯姻價值的普通雌性，不能給木家帶來任何助力，你可要想清楚了！”

幾乎所有人都被剛才的動靜嚇了一跳，也包括木朵。

不過其他獸人都停止進餐，只有木朵短暫地給木佑曦投去一個同情的目光之后，繼續埋頭干飯。

見木佑曦低垂著眉眼，就是不松口，木家老家主舉起拐杖指向木佑曦，直接下達最后通牒：

“我不管，后天的晚宴，除非你能找到比陳家更好的聯姻對象！要不然這陳家千金，你見也得見！不見，也得見！”

餐桌上頓時陷入死一般的寂靜，祖孫二人在暗暗較勁，誰也不肯讓步。

“啪——”

瞬間所有獸人的視線，也包括那對正在僵持的祖孫的注意力，都投向餐桌末端的木朵身上。

木朵吃飽了放下筷子，沒想到他們突然安靜，自己放下筷子的聲音就顯得格外明顯。

木朵顯然也注意到自己筷子的聲音格外大了，在完全落下的前一毫秒還想伸手補救一下，但也是于事無補。

結果就是木朵指尖伸到半空，突然被空氣燙了一下，趕緊收回摸了摸耳垂，掩飾尷尬。

最怕空氣突然安靜。

【宿主，嘴邊……嘴邊有個飯粒！】

零一的話別人都聽不見，但是受這氛圍的影響，不知不覺中也壓低聲音，提醒木朵。

不是吧……嘴邊粘個飯粒，弄得我好像是刨木家祖墳了一樣，快趕上三堂會審了。

木朵頂著像是被眾多槍管瞄準線鎖定一樣的目光，垂下眼瞼拿起手帕擦拭唇角，再抬眼時，彎起的雙眸中盛滿了人畜無害的笑意。

但是仔細看才能發覺，其實木朵眼底并無半分愉悅：

“我吃……用好了。”

差一點忘了，木家是個什么都不多，但是規矩最多的地方。

“……哼，你倒是沒事兒人一樣。”

木家家主冷哼一聲，再看向木朵的時候眼中盡是鄙夷：

果然身上流著低賤的血脈，即使是養了這么多年，還是改不了從骨子里透出的窮酸氣。

“食不言，器不響，箸盞相觸，是為失禮。”

“木朵，你已經嫁人成家了，這樣的基本的規矩，還需要我們木家重新教你嗎？說出去讓江家笑話！”

一時間所有人都暗中打量著木朵：有好奇，有畏懼，但更多的是戲謔等著看好戲。

木朵雖然沒吭聲，但是臉上的笑意也僵了一瞬：

你個老登，剛才是誰摔筷子威懾你孫子的？嗯？是狗嗎？

這老頭子很雙標，典型的封建大家長：

什么食不言寢不語，但是他就可以打破規矩，在餐桌上隨意評判小輩。

他最喜歡拿規矩壓人，但是偏偏自己喜歡做游離在自己規則之外的獸人。

規矩只是他手中隨意變換的工具，是他控制他人的手段。

其實木朵感覺這個世界還是很扭曲——既不是典型傳統的男尊女卑封建殘余下的社會，又不是因為性別比例而重構的女尊……啊不，雌尊社會，更像是夾雜在其中不倫不類的四不像。

按理說一妻多夫，那就應該是雌性當家做主。但是實際上，無論是木家江家，還是聯邦帝國所有的大家族，他們的家主絕大多數還是雄性。

在這種婚姻關系中，雌性只是名義上的一家之主，實際上還是聯結各個家族的工具樞紐——以婚姻的名義，成為關系的紐帶。

除非是像陳家千金那種娘家家大業大的，否則雌性的地位還是壓不過獸夫的，那些獸夫就會在外面包養搞外遇……就例如江承燁那個渣男……渣雄性！

可是自己都因為聯姻獨立出去了，而且還砸了那么多錢，就算是木家對她有恩，那自己也早就還清了，他這個老登吃的用的說不定還都是花的她的錢呢！

木朵當即張嘴就想諷刺懟回去，但是零一又幽幽地來上一句：

【宿主~注意人設哦~】

木朵的拳頭硬了，深吸了一口氣：

我忍！

“祖父說的是，是我不懂規矩……”

木家老家主的臉色肉眼可見地好看了：

果然，就算是嫁人了，即使是原本看不上的江家，木朵還是要老老實實地為木家做貢獻。

既然養了木朵，那她一輩子都要為木家效力。

生是木家的人，死是木家的鬼。

木家家主很滿意點頭：“木朵，你是D級雌性，和江家那小子結婚這么久了，肚子怎么還沒有反應？還是要有個孩子，這樣你們的婚姻才能長久！”

在這個世界，精神力等級越低的雌性越容易生育，但是孕育的后代也都是精神力等級較低的獸人，這就導致高等級的獸人越發稀缺，通常都誕生在上流社會，形成一個惡性循環，階級更加固化。

呵，這老登真的是給他臉了……

先不說自己現在實際上是SSS級精神力，最最難孕育的那一檔，就光說十月懷胎那么辛苦的事情，你上下嘴皮一碰，就讓我生？！你當是你放屁，臀部一撅，就出來了？

而且江承燁之前都不在家，讓我怎么生？無性繁殖嗎？

再說，江承燁那個臟黃瓜，像瘟疫一樣躲都還來不及，他想往我肚子里塞小娃娃，我還不樂意呢！

木朵低垂著頭，看似在乖巧聽訓，實際上眼珠子滴溜一轉就想到了能讓這個老登破防的方法。

說干就干，木朵拿著帕子偷偷在水杯里蘸濕，然后舉到眼下裝作抹淚：

“祖父哇……啊嗚嗚嗚，您知道的，江承燁他不喜歡我！但您不知道的是，江承燁他一直看不起木家，說木家那都是老黃歷了，現在連瓦片都湊不齊，就是自持著血統不上不下，不知道的還以為木家是靠賣血統證書過活的。”

若說什么最能讓這個老登跳腳，那就是讓他一直珍視的血統被人貶低。

飯是一口一口吃的，眼藥也是一點一點上的。

這樣讓江家和木家互咬就好了！好面子的木家老家主百分之一萬不會說出來原因的！

“他……他真是這么說的！”木家老家主拄著拐杖也差點沒站穩，用拐杖狠狠敲著地面。

“嗯。”木朵用手帕捂著嘴，一副受了委屈的樣子，實際上是掩飾自己快要翹到天上的嘴角。

“他江家就是個泥腿子出身！他江承燁還是私生子轉正，他們本來就是高攀我們木家！他……他怎么敢……”

被人尊敬久了的老人，竟然一時連這么小的刺激都受不了，直接捂著心臟大喘氣，其他人后怕地將家主送到主屋休息。

趁著木家人亂成一團，木朵悄悄從席上離開。

【宿主，你不乘哦……你這是在卡Bug！】

木朵賞了零一一個白眼，正要和零一大戰三百回合，卻聽到一個聲音：

“阿昭等等！”

木朵停下步子回頭，只看見木佑曦匆匆跑來，平日里端莊持重的木家長子，下一任木家家主，連發絲中都透著凌亂的慌張。

阿昭是木朵的小名，自從木朵被木家收養，這個名字就伴隨著她。

木朵是連獸形都沒有的殘疾獸人，之所以被木家收養并且對外保密，連江家也不知道，就是因為星際流傳著不能化形的獸人，更容易覺醒S級以上的精神力天賦的傳說。

昭，明亮，是木家賴以生存的養料。木家將木朵從孤兒院收養過來，并抹去一切痕跡，就是想讓木朵帶領日漸衰落的木家重新站上聯邦貴族前列。

而木朵這個名字，就是讓她時刻謹記，她生是木家的人，死是木家的鬼，一輩子都要為了木家貢獻。

至于孤兒院的記憶，其實木朵真的是一點都不記得了。

“大哥，有什么事嗎？”

木佑曦低頭，金絲眼鏡像是屏障，隱藏了他在這黑夜下，對“親妹妹”的脆弱與糾結。

他想到席間木朵的神情，心中涌起強烈的不甘，叫囂著讓他打破這個禁錮。

可是萬般情緒在舌尖徘徊，最終只凝成一個問句：

“你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