衢江龍王？

虛淮恍然。

難怪這老人開口就是八百年前。

之前那個占據(jù)衢江，以血食修煉的孽龍，差不多就是八百年前出世的。

弄明白了老人的身份，虛淮心中卻升起了新的疑惑。

這衢江龍王不是說已經(jīng)被會館鎮(zhèn)壓了嗎？

怎么還能出現(xiàn)在這里。

但他還未詢問。

孔潤便自己率先開口了。

“不必擔心，雖然耍些伎倆騙過了會館的幾個年輕人，但老朽這具身體也撐不了多久了。”

想著，他似乎是又想到了什么，補充道。

“就算血食也沒了用處。”

虛淮聽到這話，眉頭一皺。

雖然他并不相信這老妖精的話。

但對方的氣息確實十分衰弱，弱到若不是孔潤主動點明身份，自己都沒能發(fā)覺他其實是妖精。

所以，虛淮也只是反問道。

“那你不找個地方續(xù)命，跑到這蘭溪來做甚？”

聽到這話，孔潤無奈地笑笑了。

他能聽出虛淮話中對自己的敵意。

但也沒有辦法，畢竟自己這等以血食修煉過的妖精，無論人類還是妖精，都不待見。

于是只能說道。

“老朽如今沒了那些野心，貪圖些時日也無用，只想來故地重游一番。”

說罷，他看向虛淮。

“卻沒想，剛好遇見了，繼我之后新的衢江龍王。”

孔潤看著虛淮，但眼神中看著的，并不是只有這個只有七歲的神獸。

而是八百年前，那個剛出世，年輕氣盛，同樣在洪水中拯救了衢江百姓的自己。

想著，孔潤下意識地說道。

“真像啊……”

但虛淮聽到這話，卻眉頭一皺。

他知道孔潤說的像是什么意思，于是直接說到。

“我不是你，也不會像你。”

說罷，虛淮停頓了一下，又繼續(xù)道。

“雖然我并不一定會成為這些人心中所期望的衢江龍神，但我也絕不會，以生靈為血食修煉，或者慫恿其他妖精走蛟，罔顧兩岸百姓性命。”

聽到這話，孔潤一愣。

先是神情一落，而后苦笑一聲。

“呵，不是我嗎？”

他看向虛淮，臉色平靜，卻反問道

“那當你被那群人類，以天下的名義，斬斷你的龍脈，壞了你的神廟時，你還能做到自己剛才說的那些嗎？”

而后，他也不再言語。

聽到這話，虛淮恍然。

他突然想起了自己之前在官道旁停留過的斷龍坪。

本以為只是個普通的地名，但結合孔潤現(xiàn)在的話。

虛淮猜測，那所謂的斷龍坪，斷的正是這位衢江龍王。

那座破廟，就是曾經(jīng)祭拜這位龍王的廟宇。

他卻是沒想到，這位衢江龍王，還有著這樣的過去。

但虛淮搖了搖頭。

說道。

“即便如此，我也只會報復那些對我出手的人，不會傷害無辜之人。”

虛淮說到這里，停頓了一下。

像是想起了什么。

又說道。

“七年前，你殺死過一個叫涅朗的半妖。”

孔潤一愣。

他當然記得這個名叫涅朗的人類。

那人是人類，但體內(nèi)血脈返祖，說是半妖也不錯。

而自己也是因為打殺了這么一個名不見經(jīng)傳的小人物，才會引來會館的針對，不得不放棄衢江的基業(yè)。

但孔潤不明白，虛淮突然提起此人是為了什么。

就聽虛淮繼續(xù)說道。

“師伯于我說過，涅朗也是個吃血食的，但他是為了生存，他有著要保護的妻女，是不得已而為之。”

聽到這話，孔潤以為自己明白了虛淮話里的意思。

于是問道。

“你的意思是，我不該殺他？”

卻見虛淮搖了搖頭，說道。

“不，他雖迫不得已，但到底以血食為生，沒什么不該殺的，我的意思是……”

“你不如他。”

聽到這話，本還想著，虛淮無論說什么，都要再反駁一下的孔潤。

卻像是卡了殼。

嘴里想說的話，卻怎么都說不出來了。

沉默了半晌，最后只擠出來一句呢喃。

“我不如，他？”

卻又重復了一遍，不再是呢喃，而是疑惑地，自問。

“一個沒有成仙的小角色，一個不得不以同類為食的異類，我不如他？”

說著，孔潤搖著頭，似乎是沒想到自己會聽到這樣的憑借。

虛淮本想問他是不是承認了。

就見孔潤搖著頭，繼續(xù)說道。

“我孔潤，除了那幾個凝神成功，成為了天下話事人的存在之外，絕不會不如任何人。”

但他說完這話，卻自己嘆了口氣。

繼續(xù)道。

“但事已至此，成王敗寇，我又有何可說。”

說著。

孔潤不再辯解。

只是最后看了一眼廟內(nèi)的龍首人身像。

便轉身離開了龍神廟。

虛淮并未跟上去。

只是遠遠看著他。

確保這曾經(jīng)的衢江龍王不會突然暴起傷害蘭溪的鎮(zhèn)民。

雖然對方說什么，自己沒了野心，只想故地重游。

但一個能將兩岸無數(shù)信仰自己的百姓的性命視若無物的妖精，他實在是不能相信。

就見孔潤慢慢地邁過龍神廟的門檻，走到廟前的空地上。

這是鎮(zhèn)民們故意留出來的空地。

是為以后舉行各種儀式和活動的場所。

孔潤吸了一口濕潤的空氣。

停了下來，閉上眼睛。

像是在回味。

而后，孔潤轉身，看向虛淮，說道。

“走蛟一言，雖是由我傳播。”

虛淮一愣，這妖精這時說這個干什么。

就聽孔潤繼續(xù)說道。

“但能夠傳遍天下，是四瀆的妖王在暗中推動，謀劃。”

虛淮眉頭一挑，沒想到那傳聞背后，還有這等隱秘。

正想再問些什么，就見孔潤的身形開始潰散。

這是。

虛淮瞳孔一縮。

散靈！

他沒想到這老龍，曾經(jīng)為了力量和壽命，什么事都干得出來，如今卻開始主動放棄自己的生命。

但虛淮也不會阻止對方。

他不主動請孔潤去死，就已經(jīng)是看在他命不久矣上，怎么會去救對方。

虛淮的反應也沒有出乎孔潤的預料。

他笑了笑，說道。

“希望你能成為比我更好的龍神，不會像我一樣，辜負衢江兩岸生靈的信任。”

說罷，他的身形徹底潰散。

化作一團清泉，向著泥土中沉去。

越來越深。

最后與地底的暗河相連，化作了一口井水。

于是，這位在世八百四十三年的孔潤。

南孔仙人，衢江龍王，妖龍，孽龍……

生前種種皆作虛幻。

只留下一口深井，滋潤萬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