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卷風忽地猛烈起來，沖向那惡心怪物，龍卷風卷著碎玻璃與木屑撞向怪物的瞬間，周陶已經撲到了窗邊。右手攥著傘柄猛地一撐，傘尖戳碎最后一塊殘留的玻璃，左手順勢扯下背包帶甩到肩上——石鬼面在絨布里燙得像塊烙鐵，隔著布料都能感覺到那些紋路在震顫，仿佛在呼應窗外愈發狂躁的風雨。
“想跑？！”怪物的薄膜臉在龍卷風中扭曲成一團，無數只眼睛同時翻出白瞳，最粗壯的那條觸手掙脫螺旋氣流的撕扯，帶著腥咸的粘液抽向周陶后心。
周陶借著破窗的慣性側身翻滾，后背擦著窗框的碎玻璃滑出去，火辣辣的疼順著脊椎爬上來。落地時他沒敢停，腳掌在積水中踏出個精準的黃金分割步幅，濺起的水花順著腳踝纏上小腿——那是他故意引動的回旋力，讓水流在腿側形成層薄薄的防護膜。
觸手砸在窗臺的瞬間，整面墻都塌了半角。水泥碎塊混著青灰色的粘液潑灑下來，周陶能聽見身后地板被腐蝕的“滋滋”聲，像有人在煮一鍋爛掉的海帶。他頭也不回地沖進雨幕，傘面在身后“唰”地展開，旋轉的傘骨卷走追來的幾縷粘液，那些液體落在傘面上，竟被回旋的力道帶著繞了三圈才滴落，在地面燒出串歪斜的小洞。
出租屋所在的老巷像條被水泡漲的蛇，兩側的矮樓在風雨中搖搖欲墜。周陶踩著積水狂奔，每一步都踩在井蓋邊緣或磚縫接口——這些是他平日里反復走過的路線，閉著眼都能摸到下一個轉角的弧度。但今晚的巷子格外陌生，墻根的排水溝里泛著青灰色的泡沫，幾只被觸手碾爛的野貓尸體浮在上面，腫脹得像團發面。
“往哪跑？”頭頂傳來黏膩的嘶鳴。他猛地抬頭，看見那團灰藍色的影子正順著墻皮蠕動，半透明的皮膚下，無數細小的魚骨在液體里翻滾，像罐泡壞了的標本。觸手從二樓的陽臺垂下來，在雨幕里織成張密不透風的網，吸盤開合間吞吃著墜落的雨點，發出磨牙似的聲響。
周陶突然剎住腳，轉身時傘柄在掌心轉了個漂亮的弧。傘骨里儲存的水順著螺旋管道涌到傘尖，被他指尖迸發的波紋催成道銀亮的水線，“啪”地抽在最近的那條觸手上。這記“回旋水鞭”比巷戰那次更狠，水線帶著倒旋的力道纏上觸手，瞬間勒出道血痕，逼得那團影子往后縮了半尺。
“海里來的東西，就該回海里去。”他喘著粗氣往巷口沖，肺里像塞了團浸了水的棉花，每口呼吸都帶著鐵銹味。剛才在屋里調動的波紋還沒完全散去，太陽穴突突地跳，眼前陣陣發黑——他太清楚自己的極限了，自學的波紋撐不了太久，那把改了七次的傘此刻也在發燙，傘骨接縫處的膠帶已經被粘液腐蝕得卷了邊。
跑出巷口時，海風突然灌進領口。周陶打了個寒顫才發現，不知何時雨里的腥氣已經濃得化不開，甚至蓋過了城市的汽車尾氣。街角的自動販賣機被攔腰撞斷，露出的電線在積水里滋滋冒火花，照亮了路面上道詭異的痕跡——那是道寬約半米的濕痕，青灰色，邊緣泛著泡沫，像有什么巨大的東西剛從這里爬過，一路通向遠處的防波堤。
“它在引我去海邊。”周陶摸了摸背包里的石鬼面，那東西燙得更厲害了，絨布下的輪廓似乎在微微起伏，像顆跳動的心臟。他突然想起怪物說的那句“以血為引，喚深海之主”，喉結滾動了下——那天補刀時濺在袖口的血，恐怕早就成了最醒目的路標。
身后的巷口傳來轟然巨響，整棟老樓的墻皮開始剝落，怪物的嘶吼混著鋼筋斷裂的脆響追過來。周陶咬了咬牙，轉身朝防波堤的方向狂奔。跑過電車軌道時，他聽見軌道深處傳來沉悶的撞擊聲，像是有什么東西正順著鐵軌往外鉆，無數細小的吸盤在枕木上留下密密麻麻的凹痕。
防波堤的水泥欄桿在風雨中泛著冷光。周陶沖到堤邊時，終于看清了海面的景象——哪里是什么海浪，黑色的海水正像煮沸的粥般翻涌，浪尖上漂浮著無數慘白的魚骨，而在離岸約百米的地方，道青灰色的巨影正從水底緩緩升起，輪廓模糊得像團融化的墨，卻能看見無數條觸手在浪里舒展，每條都有剛才那怪物的十倍粗。
“鑰匙……把鑰匙給它……”身后的怪物已經追到堤下，半透明的身體在風雨中逐漸變得凝實，那些細小的眼睛全盯著周陶的背包，“否則整座城都會變成祭壇……”
周陶突然笑了。他解開背包扣，掏出那塊裹著絨布的石鬼面，雨水打在面具的牙印紋路上，順著溝壑匯成細小的水流。他舉起面具對著海面，絨布滑落的瞬間，石鬼面突然爆發出暗紅色的光，那些紋路像是活了過來，在雨幕里投下巨大的陰影，竟與海面上那團巨影的輪廓隱隱重合。
“原來你要的不是我。”周陶握緊傘柄，傘骨在掌心發出細微的嗡鳴，“是它。”
海面上的巨影猛地停頓，緊接著，道數十米高的巨浪拔地而起，帶著海嘯般的轟鳴拍向防波堤。周陶迎著浪頭踏出一步，傘面在他掌心高速旋轉，波紋的金光順著傘骨蔓延，與石鬼面的紅光交織成道螺旋狀的光帶。
“回旋不是為了逃。”他想起練擰毛巾時頓悟的瞬間，想起斐波那契數列在筆記本上畫出的螺旋，“是為了把力還回去。”
巨浪砸落的前一秒，周陶將石鬼面塞進背包內側的鋼片夾層，轉身朝著撲上來的怪物猛地揮出傘——不是刺，而是甩。傘面帶著滿蓄的回旋力抽在怪物最粗壯的那條觸手上，傘沿的錳鋼片切開粘液的瞬間，他突然改變力道，讓傘骨順著觸手的弧度反向旋轉。
“波紋疾走·逆旋！”
金光在觸手上炸開的瞬間，所有的旋轉力都變成了向內收縮的絞勁。那觸手像被根無形的繩索勒住，發出殺豬般的慘嚎，順著傘骨的軌跡往回卷，硬生生將怪物的半個身體拽得脫離地面。周陶借著這股反作用力往后一躍，正好落在防波堤的排水口上，那里的鐵柵欄早就被海水泡得銹爛，他翻身跳進去時，聽見身后傳來怪物被自己觸手絞碎的悶響。
排水管道里漆黑一片，只有石鬼面的紅光在前方投下晃動的影子。周陶深一腳淺一腳地往前跑，管道壁上的鐵銹蹭得手臂生疼，卻不敢放慢速度——海面上那團巨影的嘶吼已經穿透了混凝土，震得管道頂的碎石簌簌往下掉。
不知跑了多久，前方突然透出微光。周陶沖出管道時，發現自己站在片廢棄的造船廠，生銹的船架在雨里像群沉默的巨人。他靠在根船錨上喘著氣，剛想檢查傘骨的損傷，卻看見掌心的傷口在流血——剛才握傘太用力，被傘柄上的毛刺劃破了，血珠滴在地面的積水里，竟順著水流往某個方向滾去。
那方向的陰影里，緩緩站起個穿著風衣的身影。來人戴著頂寬檐帽，帽檐下露出的半張臉蒼白得像紙，手中拿著一瓶朗姆酒，正饒有興致地看著他掌心的血珠。
“自學的波紋，還摻了回旋。”那人的聲音很輕，卻穿透了雨聲，“有趣。不過用石鬼面當誘餌，可不是什么聰明主意。”
周陶猛地握緊傘柄，傘骨瞬間彈出半寸。他認出了那人風衣下擺露出的紋路——和博物館里見過的柱男壁畫上的裝飾一模一樣。
“你是誰？”
那人笑了笑，抬手摘下帽子，露出雙黑色的眼睛，瞳孔有種飽經滄桑但很有一種奇妙的感覺：“路過的船長。順便提醒你，海底下那位可不是柱男的余孽。”他指了指周陶的背包，“你手里這東西，比石鬼面本身危險多了——它沾了‘箭’的碎片。”
石鬼面在背包里突然劇烈震動起來，暗紅色的光透過鋼片夾層滲出來，與周陶掌心的血珠產生了奇妙的共鳴。海面上的巨影發出聲震耳欲聾的咆哮，整座造船廠的地面開始龜裂，無數細小的觸手從裂縫里鉆出來，朝著兩人的方向蠕動。
周陶看著眼前的神秘人，又看了看背包里跳動的紅光，突然明白了什么。他擰轉傘柄，讓傘面再次展開，這一次，波紋的金光里摻了絲暗紅：“不管是什么，來了就得接。”
神秘人挑了挑眉，灌下一口朗姆酒：“有點喬斯達家的傻勁。”
海浪拍碎防波堤的轟鳴傳來時，周陶已經沖了出去。傘面的旋轉帶著他在觸手群中穿梭，每道水流都裹著波紋與那絲暗紅的光，切開粘液的瞬間，會迸發出細碎的火花。他不知道夾雜了“箭”碎片的石鬼面意味著什么，也不知道海底下藏著怎樣的怪物，但掌心傘柄傳來的震動，背包里石鬼面的溫度，還有那股非要把力還回去的倔強，都在告訴他——
跑下去。像所有在這個世界掙扎過的人一樣，帶著自己的回旋，撞向命運的浪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