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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滿坊處斬

  • 金漆令
  • 小錦禮
  • 3045字
  • 2025-07-22 20:41:23

她枯瘦的手指緊緊抓住江燼璃握著玉佩的手,湊近她的耳邊,那嘶啞的聲音如同風中殘燭,帶著穿透靈魂的悲愴和急切:

“拿著它……去找……找另半枚……你爹……你爹當年含冤而死……所有真相……都藏在……那半枚佩里……”

話音未落,阿嬤的身體猛地一顫,劇烈地咳嗽起來,佝僂的身軀如同風中殘葉般抖動,嘴角竟滲出一縷暗紅的血絲!

“阿嬤!”江燼璃心頭一緊,下意識地想要扶住她。

阿嬤卻猛地推開她的手,掙扎著想要站起來,灰白的眼珠死死“望”著門外黑暗的虛空,臉上充滿了極度的驚懼和焦急,仿佛看到什么極其可怕的東西正在逼近!

“走…快走…離開這里…他們…他們來了…要來了……”她語無倫次地嘶喊著,聲音充滿了絕望的恐懼。

“轟隆——!!!”

一聲驚天動地的巨響,如同九天落雷,猛地撕裂瑯琊坊死寂的夜空!

緊接著,是建筑倒塌的轟鳴、無數漆桶被砸碎的破裂聲、以及……無數人驚恐絕望到極致的凄厲慘叫!

聲音的方向……赫然是存放“朱砂淚”等御用漆料的主庫房區域!

巨大的聲浪如同實質的沖擊波,狠狠撞在廢料房破舊的墻壁上,震得灰塵簌簌落下!

江燼璃和阿嬤同時被這恐怖的巨響震得渾身劇顫!

阿嬤臉上最后一絲血色瞬間褪盡,她猛地抓住江燼璃的手臂,力道大得驚人,灰白的眼珠死死“盯”著她,用盡生命最后的力量,嘶聲吐出幾個破碎的音節:

“百鳥……泣……羽……大禍……臨頭……”

話音未落,她抓著江燼璃手臂的手猛地一松,整個人如同被抽掉所有骨頭,軟軟地向后倒去!

“阿嬤!”江燼璃驚呼,伸手去扶。

就在這時,廢料房那扇破舊的木門被一股巨力猛地從外面撞開!

刺眼的火把光芒如同利劍般刺入昏暗的廢料房,瞬間驅散所有陰影!

十幾個穿著宮中禁衛服飾、手持利刃、殺氣騰騰的身影,如同兇神惡煞般涌進來!

為首一人,面白無須,眼神陰鷙,手持拂塵,赫然是一位宮中內侍!

他尖利的、如同金屬刮擦的聲音在火光中驟然響起,帶著一種宣判死亡的冰冷,響徹整個廢料房:

“慈寧宮珍寶‘百鳥朝鳳漆屏’突遭損毀!太后震怒!瑯琊坊所有匠奴——即刻鎖拿!聽候發落!”

百鳥朝鳳漆屏?毀了?

巨大的驚愕甚至壓過對涌入禁衛的恐懼。

那是慈寧宮的至寶!太后心尖上的東西!

瑯琊坊傾盡心血才修復供奉上去的!怎么會突然毀了?還偏偏在這個節骨眼上?

不等她理清這晴天霹靂般的消息,幾個如狼似虎的禁衛已經撲了上來,冰冷的鐵鏈帶著刺耳的嘩啦聲,粗暴地套上了她的脖頸和手腕!

鎖扣收緊,金屬的冰冷和壓迫感瞬間剝奪了她呼吸的自由。

“帶走!”那為首的白面內侍厲聲呵斥,拂塵一甩,眼神如同淬毒的冰錐,掃過癱倒在地、氣息微弱的盲眼阿嬤,“這個老東西也拖走!一個都不能漏!”

立刻有禁衛上前,像拖麻袋一樣將昏迷的阿嬤也粗暴地拖了起來。

江燼璃被推搡著,踉蹌地走出廢料房。刺眼的火把光芒讓她下意識地瞇起眼。

瑯琊坊的夜空被火光映得一片血紅!主庫房的方向,濃煙滾滾,夾雜著木材燃燒的噼啪聲和隱約的哭喊,空氣中彌漫著焦糊、漆料焚燒的刺鼻氣味,還有……令人心悸的恐慌。

整個瑯琊坊如同被投入了沸水的蟻巢,徹底亂了套。

哭喊聲、咒罵聲、監工氣急敗壞的呵斥聲、禁衛冷酷的驅趕聲混作一團。

無數和她一樣戴著沉重鐐銬的匠奴,被從骯臟的工棚、濕冷的庫房角落驅趕出來,像一群待宰的羔羊,被驅趕到坊內最大的一片空地上。

火光跳躍,映照著一張張驚恐絕望、面黃肌瘦的臉。雨水混著淚水,在污濁的臉上沖刷出道道溝壑。

空氣中彌漫著死亡的氣息。

江燼璃在人群中艱難地尋找著,終于在一個角落看到了被兩個禁衛隨意丟在地上的盲眼阿嬤。

老人蜷縮著,一動不動,只有胸口微弱的起伏證明她還活著。

江燼璃的心沉了下去,那半枚溫潤中帶著金屬質感的金漆日月佩,正被她死死攥在左手掌心,硌得生疼。

阿嬤的話言猶在耳:“你爹冤死的真相…在另半枚里…”可現在,她們自身難保!

“肅靜!”一聲尖利的厲喝壓過場中的嘈雜。

空地前方臨時搭起的高臺上,瑯琊坊的坊主——一個腦滿腸肥、穿著簇新綢緞卻掩不住滿臉油汗的胖子,正點頭哈腰地侍立在一個身著深紫蟒袍、面白無須的老太監身旁。

老太監眼神陰鷙,正是方才在廢料房宣旨之人。他身后,還站著幾個身著宮裝、神情倨傲的女官。

老太監目光如毒蛇般掃過黑壓壓、噤若寒蟬的匠奴人群,最終停留在被禁衛拖到臺前、依舊昏迷不醒的盲眼阿嬤身上片刻,才緩緩開口,聲音不高,卻帶著一種令人骨髓發寒的陰冷:

“雜家乃慈寧宮掌事太監,陳德海。”

他慢條斯理地撫弄著手中的拂塵,“今日丑時三刻,慈寧宮供奉的‘百鳥朝鳳漆屏’,突生異變!屏上百鳥羽翼所嵌之金絲,竟……竟如同淚珠般紛紛脫落!頃刻間,百鳥泣羽,鳳儀盡失!”

“太后她老人家驚怒交加,鳳體違和!”陳德海的聲音陡然拔高,帶著雷霆之怒。

“此乃大不祥!是對太后鳳威、對皇家天顏的褻瀆!經查,此屏乃爾等瑯琊坊去年所呈!爾等……該當何罪?!”

“轟!”人群瞬間炸開了鍋!恐懼如同瘟疫般蔓延!

“百鳥泣羽?這…這怎么可能!”

“天要亡我瑯琊坊啊!”

“冤枉啊公公!那屏送去時還好好的啊!”坊主噗通一聲跪倒在地,涕淚橫流,磕頭如搗蒜,“定是…定是有人暗中破壞!求公公明察!求太后開恩啊!”

“開恩?”陳德海冷笑一聲,拂塵指向臺下驚恐的人群,如同判官筆點向生死簿,“太后口諭:瑯琊坊上下,凡與漆屏修復、監造、押運相關人等,限十日之內,修復此屏!若逾期不修,或修之未復舊觀……”

他故意頓了頓,陰冷的目光掃過每一張絕望的臉,才一字一頓地吐出最后的裁決:

“滿——坊——處——斬!雞犬不留!”

“滿坊處斬”四個字,如同四柄重錘,狠狠砸在每一個人的心頭!死寂!絕對的死寂!連哭泣聲都消失了,只有粗重的、帶著死亡氣息的喘息。

絕望的陰云徹底籠罩了這片空地,壓得人喘不過氣。

坊主癱軟在地,面如死灰,褲襠處迅速洇開一片濕痕。

“公公!公公饒命啊!”短暫的死寂后,是更加凄厲的哭嚎和求饒聲。匠奴們紛紛跪倒,磕頭聲此起彼伏。

陳德海卻不為所動,冰冷的目光掃視著人群,像是在挑選祭品。

最終,他的目光如同毒蛇的信子,精準地舔舐到了被鐵鏈鎖著、站在人群邊緣、背脊卻依舊挺得筆直的江燼璃身上。

“誰是此屏的主修匠人?”陳德海明知故問。

坊主像是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連滾爬爬地指向人群中的江燼璃,聲音因為恐懼和急于脫罪而尖利變形:

“是她!是她!江燼璃!這漆屏最后的關鍵嵌金工序,就是她做的!定是她手藝不精,心懷怨懟,故意弄壞了御寶!公公!罪魁禍首就是她!與我等無關啊!”

刷!

所有的目光,如同無數道冰冷的箭矢,瞬間聚焦在江燼璃身上!有驚愕,有恐懼,但更多的,是一種找到了替罪羊的、扭曲的慶幸和怨毒!

“對!就是她!這個六指怪物!”

“定是她觸怒了漆神!”

“把她交出去!讓她去修!修不好就殺了她祭天!”

指責和咒罵如同潮水般涌來,瞬間將江燼璃淹沒。

她成了眾矢之的,成了這滔天大禍唯一的、也是最合適的祭品。

江燼璃站在那里,冰冷的鐵鏈勒進皮肉,背上的鞭傷在混亂的推搡中再次崩裂,傳來陣陣刺痛。

她看著臺上坊主那張因恐懼而扭曲的肥臉,看著臺下那些為了活命而恨不得生啖其肉的昔日“同伴”,一股冰冷的怒火在胸腔里熊熊燃燒!

不是憤怒于被誣陷,而是憤怒于這赤裸裸的、要將她推出去頂罪的卑劣!

她猛地抬起頭,那雙被火光照亮的眼睛,如同淬了寒冰的利刃,直直刺向高臺上的陳德海和癱軟的坊主。

她沒有辯解,沒有哭嚎,只是用盡全身力氣,讓自己的聲音穿透這片絕望的喧囂:

“十日?修復百鳥朝鳳漆屏?”

她的聲音嘶啞,卻帶著一種奇異的穿透力,字字清晰:

“公公可知,此屏所用‘千絲嵌金’之法,乃失傳秘技?所用金線,乃特制‘繞指柔’?非原手藝人,縱有圖譜,十日之內,也絕無可能復原其神韻之萬一!”

作者努力碼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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