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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百草障目

濃重的血腥味、柴油焦糊味和爛泥的腐敗氣息,如同黏稠的蛛網,死死纏繞在每個人的口鼻之間。陳默緊跟著老鐘和紅姑,深一腳淺一腳地跋涉在亂石溝北側更為荒僻的荊棘林中。每一次急促的喘息都扯得肺葉生疼,腳下濕滑的腐葉和盤結的樹根隨時可能將人絆倒。身后,那如同跗骨之蛆的皮靴踏地聲與狼犬興奮到癲狂的狂吠,非但沒有被黑暗和復雜地形甩開,反而如同不斷收緊的絞索,越來越清晰,越來越近!

“他娘的!狗鼻子太靈了!”一個攙扶著傷員的隊員嘶聲低吼,絕望幾乎要沖破喉嚨。傷員的血,一路奔逃滴落的汗,甚至身上殘留的硝煙和糖漿鐵銹的混合氣味,都成了那群畜生最好的路標。

陳默的耳朵捕捉著追兵的動態:皮靴踩踏灌木的咔嚓聲集中在東北方向,距離已不足兩百步;狼犬的狂吠則更加分散,如同數條無形的毒蛇,正從西北、正北多個方向急速穿插包抄!日軍的戰術意圖清晰而冷酷——利用軍犬的速度和嗅覺優勢,迂回包夾,將他們徹底困死在這片荊棘地獄里!敵方絕非弱智,其反應之快、追蹤之專業,透著一股冰冷的殺伐效率。

“不能停!往高處!往風大的地方走!”老鐘的聲音嘶啞,帶著破釜沉舟的狠勁,率先向一側陡峭的碎石坡攀去。高處風疾,或許能吹散些氣味。

然而,效果微乎其微。風只能稀釋,卻無法徹底抹去他們留下的濃烈痕跡。狼犬的吠叫聲僅僅遲疑了一瞬,隨即爆發出更加高亢、更加志在必得的嘶鳴,方向牢牢鎖定他們攀爬的路徑!

“等等!”陳默猛地停下腳步,空洞的“目光”死死投向西北風向。一股極其微弱、卻如同救命稻草般的特殊氣味,被疾風撕扯著,絲絲縷縷地鉆入他的鼻腔——辛辣、苦澀,帶著一種草木特有的凜冽清氣!是白芷!緊接著,另一種更為霸道、近乎刺鼻的雄黃氣息也隱約可辨!這兩種藥材的氣息交織在一起,形成一種對犬類嗅覺具有強烈刺激和干擾的特有“屏障”!

“老鐘!”陳默的聲音因激動而微微發顫,一把抓住身邊老鐘的手臂,“西北!下風口!有白芷和雄黃!量大!野生的!”

“什么?!”老鐘一愣,隨即眼中爆發出駭人的精光,“你能確定?!”

“風送來的,不會錯!就在前面那片背陰的洼地!”陳默斬釘截鐵。他自幼與草藥打交道,對藥材氣味的辨識,早已深入骨髓,比眼睛更可靠。這是中醫千百年來積累的、對抗蛇蟲乃至追蹤犬只的樸素智慧。

“天不亡我!”老鐘低吼一聲,瞬間改變方向,“紅姑!帶兩個人,護著陳默,去采藥!越多越好!其他人,跟我來!”他眼中厲色一閃,“給老子弄出點大動靜!把鬼子的狗,往東邊引!”

命令被迅速執行。老鐘帶著大部分隊員,故意踩踏灌木,折斷樹枝,甚至故意留下幾片染血的布條,制造出大隊人馬倉惶向東逃竄的假象,同時故意弄響攜帶的少量金屬器物,發出叮當碰撞聲。而紅姑和兩名身手敏捷的隊員,則護著陳默,如同貍貓般悄無聲息地滑下碎石坡,撲向陳默所指的那片彌漫著辛辣草藥的洼地。

洼地背陰潮濕,腐殖質深厚。陳默的指尖如同最精密的探針,拂過茂密的草叢,精準地鎖定那些葉片寬厚、莖稈粗壯、散發著濃烈辛香的植物——正是大片野生的白芷!旁邊石縫里,還夾雜著硫磺味刺鼻的雄黃礦石碎塊!

“快!連根拔!莖葉都要!雄黃礦石,砸碎!”陳默壓低聲音,手下動作飛快。他顧不上根莖上的泥污,將大把大把帶著泥土芬芳的白芷塞進懷里、綁在腿上。紅姑和兩名隊員也拼命采集,用衣襟兜,用腰帶捆。陳默摸索著撿起幾塊含雄黃的礦石,用力在旁邊的巖石上砸成細碎的粉末,小心地用油紙包好。

遠處,老鐘制造的“大動靜”似乎起到了效果。東北方向的犬吠和日軍呼喝聲明顯被吸引了過去,變得喧囂雜亂。但西北和正北方向的狼犬低吼,依舊如同附骨之疽,徘徊不去,顯然并未完全上當!留給他們的時間,以呼吸計算!

“夠了!走!”紅姑看著陳默幾乎被草藥裹滿的下半身,果斷下令。

四人帶著一身濃烈刺鼻的藥味,迅速撤離洼地,向著老鐘預設的匯合點——一處隱蔽的山洞狂奔。洞內,老鐘等人已先行抵達,個個氣喘如牛,緊張地盯著洞口。

“快!把藥給我!”陳默一進洞,顧不上喘息,立刻將采集的白芷堆在地上。他抽出隨身攜帶的、用于切割艾灸藥絨的鋒利小刀,雙手快如幻影,將白芷的根莖葉悉數切碎!辛辣苦澀的氣息瞬間在洞內彌漫開來,濃烈得幾乎讓人睜不開眼。他又打開雄黃粉包,小心地將其與切碎的白芷混合、揉搓。

“所有人!脫外衣!”陳默低喝。沒有解釋,時間也不允許解釋。隊員們雖不明所以,但對陳默在生死關頭展現出的能力已產生本能的信任,迅速脫下沾滿汗血和硝煙的外衣。

陳默抓起混合好的、濕漉漉的藥泥,用力地、均勻地涂抹在每一件外衣的內襯上!濃烈刺鼻的藥味瞬間掩蓋了衣服上原有的所有人類氣息。

“紅姑!帶兩個人,穿上抹了藥的衣服,往西南方向跑!跑出半里地,把衣服丟在顯眼的荊棘叢里!然后立刻從溪水里潛回來!記住,一定要蹚水!”陳默語速快如爆豆。

“明白!”紅姑毫不遲疑,抓起三件涂抹得最厚的外衣,帶著兩人如離弦之箭般沖出山洞,消失在西南方向的黑暗中。

“剩下的衣服!”陳默將最后幾件涂抹了厚厚藥泥的外衣遞給老鐘,“鐘師傅,帶幾個人,往東南!同樣,跑出半里,丟衣,蹚水回!”

老鐘深深看了陳默一眼,重重點頭,帶人沖出。

洞內只剩下陳默和兩名傷勢較重的隊員。洞外,狼犬的狂吠聲已近在咫尺!那聲音充滿了發現目標的極度興奮,方向直指他們藏身的山洞!顯然,有軍犬識破了老鐘的佯動,循著殘留的微弱氣息,再次鎖定了這里!

陳默的心跳如擂鼓。他強迫自己冷靜,將最后一點雄黃粉混合著洞內的濕泥,厚厚地涂抹在洞口內側的地面和巖壁上,形成一道刺鼻的“氣味屏障”。然后,他扶著兩名傷員,退到山洞最深處,屏住呼吸,如同三尊石像。

“汪!汪汪汪!”狂躁的犬吠聲在洞口猛然炸響!伴隨著日軍士兵粗魯的呵斥和拉動槍栓的嘩啦聲!手電筒慘白的光柱胡亂地掃進洞內,晃過涂滿雄黃泥的洞口地面和巖壁。

“吼…嗚…”沖在最前面的兩條狼犬,在踏入洞口的瞬間,猛地剎住腳步!它們原本興奮豎起的耳朵瞬間耷拉下來,發出極其不適的、近乎嗚咽的低吼!那濃烈到極致的白芷辛香和雄黃刺鼻的硫磺味,如同兩把燒紅的鋼針,狠狠刺入它們高度敏感的鼻腔!對犬類而言,這無異于一場嗅覺上的酷刑!它們狂躁地用爪子扒拉著鼻子,在原地焦躁地打轉、噴嚏連連,任憑后面的日軍士兵如何呵斥、拖拽,就是不肯再向洞內深入半步!

“八嘎!怎么回事?”日軍軍官氣急敗壞的怒罵聲響起。

“報告少尉!犬…犬只拒絕前進!氣味…這里的氣味太強烈太混亂了!它們完全失去了追蹤方向!”士兵驚慌地報告。

“廢物!給我搜!用手電筒!仔細搜!”軍官咆哮著。

幾道手電光柱在洞內反復掃射。陳默和兩名傷員緊緊貼著冰冷的洞壁,躲在最深的陰影里,連心跳都幾乎停止。光柱幾次險險掃過他們藏身的角落,最近的一次,甚至照亮了傷員腳邊一塊染血的布片!

冷汗瞬間浸透了陳默的后背。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

“報告少尉!西南方向發現丟棄的衣物!上面有濃烈的陌生藥味和血跡!”

“東南方向也有發現!氣味強烈!”

洞外的報告聲接連響起,顯然紅姑和老鐘的布置也同時“開花”了!

“分兵!給我追!”洞口軍官的注意力瞬間被新的“線索”吸引,氣急敗壞地下令。雜亂的皮靴聲和犬吠聲(雖然依舊帶著不適的嗚咽)迅速遠離了洞口,兵分兩路,朝著西南和東南方向追去。

山洞里,死里逃生的三人如同虛脫般滑坐在地,大口喘著粗氣,冰冷的石壁也無法平息胸腔里那顆狂跳的心臟。洞外,夜風嗚咽,吹散了彌漫的藥味,也帶來了遠方隱隱約約的槍聲——那是日軍在追擊“誘餌”時,與負責接應掩護的小股隊員發生的短暫交火。

危機暫時解除。老鐘和紅姑等人也陸續從冰冷的溪水中潛回,渾身濕透,冷得牙齒打顫,但眼中都燃燒著劫后余生的火焰。

“陳默…你這手‘百草障目’,真他娘的神了!”老鐘抹了一把臉上的水,重重拍在陳默肩上,聲音帶著無法抑制的激動和后怕。

陳默卻緩緩搖頭,空洞的“目光”投向山洞外無邊的黑暗,聲音低沉而凝重:“障目…只能一時。龜田丟了鉆機,損兵折將,如今連我們的影子都抓不住…他的下一步,只會更毒、更絕。”他頓了頓,仿佛在傾聽風帶來的、來自更遠處的訊息,“我聞不到唐糖的味道了…一點都聞不到了。”

山洞里剛剛升起的一絲慶幸,瞬間被這句話凍結。唐糖生死未卜,龜田暴怒未息,而這片苦難的山河之下,那象征華夏根骨的龍骨崗,依舊在日寇的覬覦與暴虐的鉆機轟鳴中,岌岌可危。草藥的辛辣氣息漸漸飄散,而下一場關乎文明存續的腥風血雨,已在黑暗的地平線上,悄然凝聚成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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