極致的寒冷,是連聲音都能凍結的寂靜。幽州的玄冥吞日窟,名副其實。巨大的冰窟入口,如同上古冰神張開的巨口,吞噬著一切敢于靠近的光線與溫度。冰壁光滑如鏡,倒映著眾人渺小而瑟縮的身影,每一次呼吸都帶出長長的、幾乎要凝固的白霧,吸入的空氣如同無數細小的冰針,狠狠刺入肺腑。
偃師核心在墨衡懷中微弱地搏動著,那機械的心跳聲在死寂的冰窟里顯得格外清晰,卻仿佛也被無處不在的寒意所侵染,每一次搏動都帶著一種令人心頭發緊的滯澀感。它投射出的星圖虛影,在這片被玄冥之力徹底扭曲的極寒核心區域,如同風中殘燭,光芒黯淡,方位模糊,幾乎無法提供有效的指引。
“不行…偃師的心跳…被壓制了…”墨衡的聲音透過厚重的圍巾傳出,帶著金屬摩擦般的沙啞。他低頭凝視著懷中核心投射出的、明滅不定的光暈,眉頭緊鎖。他那雙總是閃爍著精準計算光芒的眼睛,此刻也蒙上了一層焦慮的冰霜。“這里的寒意…不只是凍結血肉,它在凍結能量流動的‘通道’!必須…必須打通一條能讓核心力量傳導出去的路!”
目標明確:制造一個臨時的、強大的熱源核心——“融爐之心”,強行在這片絕對零度的領域撕開一道縫隙,為偃師的心跳能量爭取一個向外輻射的通道,激活被冰封的幽州鼎碎片感應。
冰窟深處,墨衡選定了一塊相對平坦的冰面。他解下背負的巨大工具囊,動作因為寒冷而略顯僵硬。齒輪、精金絲、耐寒合金板、以及幾塊在微弱光線下依舊散發著灼熱氣息的火紋玉髓…一件件冰冷的造物在他凍得發青卻異常穩定的手中翻飛、組合。他口中呼出的白氣在冰冷的金屬表面凝結成霜花,又被指尖的溫度瞬間融化。
“墨衡,撐得住嗎?”姬昭的聲音帶著擔憂,他試圖靠近,但僅僅是踏入墨衡身周數尺范圍,那驟然加劇的寒意就讓他忍不住打了個寒顫,仿佛連靈魂都要被凍結。
“無妨!”墨衡頭也不抬,聲音斬釘截鐵,“墨者,摩頂放踵以利天下!區區寒凍,何足道哉!”他的話語在冰冷的空氣中回蕩,帶著一種近乎悲壯的決絕。他猛地扯開左臂厚重的御寒皮襖和里襯,將整條經過復雜機關改造、閃爍著冰冷金屬光澤的左臂徹底暴露在足以凍裂精鋼的酷寒之中。皮膚瞬間失去血色,覆蓋上一層青白。
“融爐之心,啟!”他低吼一聲,右手在左臂機關樞紐上猛地一旋!
嗡——!
刺目的紅光驟然從那條金屬手臂的內部爆發出來!原本冰冷的金屬瞬間變得赤紅滾燙,仿佛剛從熔爐中取出,散發出恐怖的高溫。手臂上精密咬合的齒輪瘋狂旋轉,發出尖銳的嘯音,表面鐫刻的墨家符文被激活,流淌著熔巖般的熾熱光芒。這紅光在絕對黑暗的冰窟中,如同一顆墜落的小太陽,將周圍千年不化的玄冰映照得一片血紅!
嗤——!
赤紅灼熱的機械臂猛地按在墨衡身前剛剛組裝好的、結構異常復雜的金屬核心——“融爐之心”的啟動接口上!
狂暴無匹的熱能瞬間注入!那“融爐之心”如同被點燃的火藥桶,發出震耳欲聾的轟鳴!一個直徑丈許的、赤紅如血的巨大能量光球在冰窟中央猛然膨脹開來!狂暴的熱浪如同實質的沖擊波,狠狠撞向四面八方凍結萬載的玄冰壁壘!
轟隆?。?
冰窟劇烈震顫!洞頂懸掛的、粗如殿柱的巨大冰錐在高溫沖擊下發出令人牙酸的嘎吱聲,紛紛斷裂,如同冰矛般轟然砸落!冰壁上,無數蛛網般的裂痕在紅光映照下瞬間蔓延開來,冰屑如同暴雪般簌簌落下!被紅光直接照射的玄冰表面,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融化、蒸發,騰起大片大片的、滾燙的白色蒸汽!
成了!通道在打開!偃師核心的搏動似乎瞬間強勁了一分!
然而,這“融爐之心”本就是強行催谷的產物,如同在薄冰上奔跑的巨獸。那狂暴的能量遠遠超出了臨時構件所能承受的極限,也遠遠超出了墨衡自身改造手臂的負荷!
“呃啊——!”
墨衡發出一聲壓抑不住的痛吼!他左臂那赤紅滾燙的機關結構,在核心狂暴能量的沖擊下,開始發出令人心膽俱裂的、金屬被強行撕裂扭曲的尖嘯!手臂表面的精金甲片如同燒紅的烙鐵,在高溫下變形、翹起!內部支撐的骨骼結構——那并非純粹的血肉,而是融合了特殊金屬的、支撐強大機關的“血骨”——在極限的過載下,終于承受不??!
咔嚓!嘣!
一聲恐怖的爆裂聲!
墨衡左臂手肘關節處,一個承受著最大扭力的巨大傳動齒輪,如同被攻城錘擊中,轟然碎裂!破碎的、邊緣被燒得通紅的金屬碎片,混合著滾燙的、閃爍著奇異金屬光澤的“血骨”碎塊,如同霰彈般猛地向四面八方激射而出!
噗嗤!噗嗤!
滾燙的金屬碎片和帶著奇異光澤的骨渣,深深嵌入周圍堅硬的冰壁之中,瞬間融出一個個冒著青煙的小洞!有幾片甚至擦著姬昭和南星的衣角飛過,留下焦糊的痕跡!
灼熱的高溫蒸汽混合著刺鼻的金屬燒灼和血肉焦糊的氣味,瞬間彌漫了整個冰窟!
墨衡的身體被巨大的爆炸沖擊力狠狠掀飛,重重撞在身后堅硬的冰壁上,發出一聲悶響。他左臂自肘部以下,連同那件耗盡心血、強行驅動“融爐之心”的機關造物,徹底消失不見!斷口處一片焦黑,邊緣殘留著熔融后又瞬間被極寒凍結的金屬和血肉混合物,形成一圈猙獰可怖的冰晶與焦炭混合的環狀結構。鮮血甚至來不及大量噴涌,就被瞬間凍結,如同黑色的琥珀,覆蓋在斷口上。
冰窟內,那短暫爆發的、如同小太陽般的赤紅光芒迅速黯淡、熄滅??癖┑臒崂吮桓植赖男ず畾夥磽?、吞噬,仿佛從未出現過。只有那彌漫的、帶著血腥味的灼熱蒸汽,以及冰壁上密密麻麻的孔洞和裂痕,還有空氣中殘留的焦糊味,證明著剛才那驚心動魄的一瞬。
一片死寂。只有偃師核心那微弱的心跳聲,在墨衡痛苦的喘息和蒸汽冷凝的滴答聲中,艱難地、持續地搏動著。
“通道…打開了…一絲…”墨衡靠在冰冷的洞壁上,臉色慘白如紙,冷汗瞬間浸透了他的鬢角,又在低溫下凝結成霜。他僅存的右手死死捂住左臂那慘烈的斷口,身體因劇痛和失血而無法控制地顫抖著,每一次吸氣都牽扯著斷臂處撕裂般的劇痛。但他布滿血絲的眼睛,卻死死盯著冰窟深處,在那片被“融爐之心”短暫撕開的能量通道方向上,一點微弱卻無比清晰的幽藍色光芒,正穿透厚重的冰層,如同回應般,微微閃爍了一下。
那是幽州鼎碎片被激活的共鳴微光!代價,是一條手臂,與幾乎粉身碎骨的冒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