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口嘔黑血，所有人第一個反應是：中毒。

實際也的確是，但凡嘔黑血，十有八九就是中毒。但中毒和中毒還不一樣。

砒霜和耗子藥都能讓人吐血。但前者吐血必死無疑，后者吐血就還有一點生機。

“中的什么毒。”張云霄一邊將王老五和兩個孩子安頓好，讓他們離更遠一點，一邊問抬人的。

畢竟孩子體弱，王老五更是死過一次的人，若是一不小心沾染上病人的嘔吐物，八成就不必考慮什么治療方案了。

抬人的是兩個壯漢，病人也是一壯漢，看上去是同村的。

“張三哥，他被蛇咬了。”前頭的漢子一臉擔心。

“歐呦！”圍觀眾人一陣嘆息，嘆息這漢子運氣不好。

張云霄心里咯噔一下，差點也“歐呦”出來。

蛇毒，這玩意即便在現代，如果沒有相應的抗毒血清也是必死無疑，何況是在一千多年前的唐朝？

大部分蛇毒都是血液毒和神經毒。

所謂血液毒，就是讓人全身血液變成果凍。你想血液都成果凍了，那還流個屁啊。人自然就涼了。

而神經毒，顧名思義作用于神經，讓神經癱瘓。人的呼吸、心跳甚至內臟蠕動都是要靠神經的。神經癱瘓，心跳呼吸停止，人自然也死了。

這人血吐得雖然厲害，但呼吸還算平順，掙扎中腿腳也還麻利。

也就說，他所中的蛇毒，并非神經毒，大概率是血液毒素。

知道這些，對治療有什么幫助么？沒有，頂多是清楚這人之后的死法。

“張大夫，”為首的漢子倒是沒有下跪，只是攥著他的手，把他攥的生疼：“咱聽說過您活死人肉白骨的本事。

咱也知道這蛇毒只要中招了，整個長安地界沒有一個大夫能治好的，左右都得死。

可是，張三哥是他家里頂梁柱，可不能倒下啊。咱求求你，救救他。

救成了，咱村都給您立長生牌位，報答您的大恩大德。

救不成，那也是張三哥的命數，是他命不好。”

張云霄恨不得自己是張三哥，在那吐血。

他這樣一說，沒有緩解他的壓力，反而直接上滿了。

畢竟，作為一名醫者，你忍心家里失去頂梁柱么？

你忍心看著全村人對你失望么？

你忍心看著張三哥在你面前失去生機么？

不忍心，不敢想。所以無論如何，都要將他治好。

只希望系統能給力些，給的醫術經得起現實的考驗。

“太難了，真是太難了。”魏征一邊搖頭，一邊贊嘆。

“什么太難了，”長孫無垢聽見旁邊魏征小聲的嘟囔，不由問：“魏管家可否詳說？”

“長安地界的毒蛇，以竹葉青、五步蛇為最，中者必死。

“其他毒蛇，多不知名，毒性也小。再加之這漢子正值壯年，體格強健，才能支撐到現在。

“但也就如此了。據我所知，還未有人能從蛇毒下存活的先例，即便看了大夫也無濟于事。

“因此，這位張大夫救不了人，并不意外。

“若是救了人，無異于開創了歷史。

“就如同亂世終結，天下一統。此為一難。”

魏征這么一說，李世民就理解了。

若治療蛇毒的難度，堪比統一全國、再造朝廷，這難度堪稱爆表，非得有過硬的本事和同樣過硬的運氣不可。

“而這二難，則是源于他心性的改變。”

心性？這下皇上和皇后聽不懂了。

“之前兩個病人，張大夫雖也救人，卻并不在意，從他表情上來看，倒不如說不情不愿。

“但現在，我從他表情中看到了‘不忍’。”魏征解釋。

“‘不忍’是個好東西。太上皇因不忍黎民受前隋壓迫，憤而反抗，才有我大唐鼎定乾坤。

“當今圣上，因不忍天下百姓的困苦，才會兢兢業業勵精圖治。

“古往今來，許多名垂青史之人，其初心發端都源自‘不忍’。

“張大夫有這‘不忍’，未來成就必然不可限量。”

李世民斜覷著他：“我倒沒想到，魏管家也會說當今皇帝的好話。”

“皇上做的差自然要批評；做得好，自然要贊揚。”魏征梗著脖子：“我說這些，并非是故意奉承。”

“好啦好啦，”無垢擺手：“你們吶，剛消停沒半天就又開始陰陽怪氣起來了。”

她轉而問魏征：“既然不忍之心如此好，聽魏管家的意思，為何還是一難呢？”

魏征嘆息說：“因不忍，所以不得不做，即便明知前路艱難，甚至注定失敗，也義無反顧。由此引出許多痛苦、掙扎、反思。這何嘗不是一難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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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云霄沒想這么多，這么高大上。

他只是覺得：人家盡心囑托了，自己就得盡心救治，要不然舌頭根子底下壓死人，有會說的不會聽，跳進黃河也洗不清，得顧全臉面。

救治歸救治，即便發心將人救活，也不能胡亂一通。

張云霄拿了紙筆，欻欻寫了三幅藥方，喚過伙計來，將其中一副藥方遞給他：

“這一副是洗胃藥，將藥方中的藥材碾碎泡涼水，立刻送過來！”

伙計應了是，拿了藥方到后院去了。

這邊伙計離開了，張云霄才湊到病人跟前。

他此時吐了很多血，地上老大一灘。

張云霄扒開他上衣，從隨身針包抽出一根三寸銀針，扎進中脘穴里。

中脘穴是治胃的大穴，針刺中脘穴能稍微止下出血。

要不然再這么吐下去，藥還沒好，他先失血性休克了。

感謝系統獎勵的針刺麻醉法，雖然還不能針灸治病，但這種大穴的針刺治病的知識還是一并贈送了。

銀針下去沒一分鐘，效果拔群，病人吐血止住了。

“哎呀，終于不吐血了。再吐人可就沒了。”圍觀人群中，有人贊嘆，聲音格外大，生怕人聽不見似的。

張云霄沒啥反應。

這有啥高興的呢？不過是少了一種死法而已。

接下來才是正題，張云霄問：“他被蛇咬的傷口在哪？”

大漢挽起病人衣袖，露出胳膊上兩個窟窿，和已經青黑色的皮膚。

這時，伙計拎著個水桶過來了，里面盛的是藥水。

他將一個碗遞給漢子：“把這一桶藥水給他喝了，喝差不多了再讓他吐。吐完了接著喝，再吐。直到吐得只有清水為止。”

漢子接過碗，二話不說就喂水。

張云霄又把第二張藥方遞過去：“這是外敷的解毒膏，你按方抓藥熬制成膏，快去！”

伙計哀嘆一聲：“掌柜，這得熬一個時辰吶，病人能等得起么？”

“廢什么話，”張云霄一腳踹他屁股：“等不等得起那是我的責任，你干好你的活兒，快去！”

伙計嘆息著又奔后院了。

然后他順手拿了藥柜上的一把小刀回來，再在病人臉上，身體、手腳很多地方下針。

等了一會兒，他見病人喝水嘔吐并無異樣。

他手起刀落，黑血崩現。

蛇咬部位被劃開一個大口子。

“哎呀！有人驚呼出聲，是長孫無垢。

她剛看到張云霄拿了把小刀過來就覺得不妥，還沒反應過來要干什么，就見他一刀下去，直接給病人胳膊上拉了個大口子，深可見骨。

那得多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