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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驚鴻

  • 棋魂SAI宿命歸來
  • 冰藍笑顏
  • 7318字
  • 2025-07-20 13:00:00

棋院的早晨,被一種特有的氣息浸透。新印棋譜的油墨味,帶著微苦的植物清香,新鮮而銳利,如同剛剛出鞘的刀刃。舊木頭地板被無數雙追逐勝負的鞋底經年累月地摩擦,散發出一種干燥、微澀、沉淀著時光和汗水的微塵氣息,厚重地鋪陳在空氣底層。更無形卻無處不在的,是那種無聲無息沉淀下來的、屬于勝負世界的緊張感。它像一層看不見的薄膜,包裹著每一個踏入此地的人,讓呼吸都不自覺地放輕,腳步也帶上了一絲謹慎。

時光踏入這片熟悉又陌生的領域,習慣性地壓低了帽檐。深色帽檐的陰影恰到好處地遮住了他眼底翻涌的情緒,也將大廳里比平日更甚的喧囂隔絕在外幾分。然而,加賀鐵男那條信息,卻如同燒紅的烙鐵,清晰地燙在腦海皮層的最深處,每一個字都在灼燒著他的神經:藤原靜。像SAI?

他咀嚼著“藤原靜”這三個陌生的音節,舌尖卻泛起一絲濃得化不開的、苦澀到近乎荒謬的滋味。像SAI?那個在他生命中鑿出深淵、又悄然離去的幽靈?那個只存在于網絡傳說和他破碎記憶中的棋神?這怎么可能?十年了…佐為消散時那如同被生生剜去靈魂的劇痛,從未真正平息。每一次在棋盤前感受到那種無法填補的空洞,每一次午夜夢回閣樓里那無聲消散的狩衣幻影,都像鈍刀子割肉。他早已強迫自己接受那殘酷的現實——佐為,回不來了。這世間,再無SAI。

可加賀信息里那斬釘截鐵的“像SAI!”,帶著鐵男特有的粗糲和篤定,像一顆投入死水潭的石子,激起了他竭力壓抑的、名為“萬一”的驚濤駭浪。萬一…萬一呢?這個念頭本身,就帶著一種近乎褻瀆的誘惑力,讓他心口悸動,指尖冰涼。

大廳里確實比平日嘈雜。年輕棋手和院生們三三兩兩聚在角落,目光如同被無形的絲線牽引,頻頻飄向報名處的方向。竊竊私語像投入平靜湖面的無數細小石子,激起一圈圈不安的漣漪,擴散開來。空氣里彌漫著一種壓抑不住的興奮、好奇和一絲不易察覺的、對未知強者的警惕。

時光將自己隱沒在一根粗大的承重柱投下的陰影里,背脊貼著冰涼堅硬的大理石柱面。他像一尊被遺忘在角落的、沉默的雕像,收斂了所有外露的氣息。唯有帽檐陰影下那雙眼睛,銳利得如同淬火的刀鋒,穿透攢動的人頭和紛擾的議論,死死鎖定在那條通往報名處的、光潔如鏡的走廊入口——那是所有新來者必經之路。

時間仿佛被無形的粘稠膠質所填充,每一秒的流逝都變得沉重而滯澀。自動販賣機發出沉悶的“哐當”聲,硬幣滾落,清脆又空洞。工作人員程式化的詢問聲,如同設定好的錄音:“姓名?年齡?師承?”棋手們或興奮雀躍、或忐忑不安的交談,嗡嗡地交織在一起。這些平日里再熟悉不過的聲響,此刻都成了遙遠而模糊的背景噪音。

唯有他自己胸腔內那顆心臟的搏動,清晰得如同擂鼓!它以一種異于尋常的、近乎窒息的狂亂節奏,兇狠地撞擊著肋骨,每一次收縮都帶來沉悶的鈍痛和強烈的窒息感。血液在血管里奔流咆哮,沖擊著耳膜,帶來一陣陣持續不斷的、尖銳的嗡鳴。期待?恐懼?狂喜?絕望?他自己也分辨不清。那是一種被漫長歲月里無望的等待和靈魂深處那個巨大空洞反復折磨后,身體和靈魂共同發出的、對那渺茫“可能性”的本能反應,一種近乎瀕死的生理性戰栗。他下意識地將手伸進口袋,緊緊攥住里面一枚隨身攜帶的、早已被體溫焐熱的棋子,冰涼的觸感是他此刻唯一能抓住的浮木。

然后,就在那粘稠的、仿佛凝固的時光之流中,他出現了。

像一幅流動的、被時光遺忘的古畫,驟然撞入了由鋼鐵、玻璃和現代焦慮構筑的棋院大廳。

人群,仿佛被某種無形的、柔和卻又絕對的力量悄然分開。又或者,是他周身縈繞的那種遺世獨立的疏離感,自動在喧囂的現代洪流中劃開了一片屬于他的、寂靜的空間。

他穿著一身素白。那不是任何現代款式的服飾,而是樣式極其古雅、質地看起來如同流動月光般柔軟潔凈的改良和服。寬大的袖口,隨著他從容不迫的步履輕輕擺動,蕩開微不可察的漣漪。墨色的長發,光澤如最上等的綢緞,用一根最簡單的素色發帶松松束在頸后,幾縷不馴的碎發垂落,拂過他線條清絕、如同玉雕般的側頰。他走得很慢,步履間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韻律感,仿佛每一步都踏在無形的琴弦上。他目不斜視,空茫的眼神投向未知的遠方,仿佛周遭的一切——那些好奇探究的目光、閃爍不停的手機鏡頭、嗡嗡作響的議論聲浪——都與他隔著一層看不見的、堅不可摧的琉璃屏障。他行走在自己的世界里,一個與現代格格不入的、寂靜無聲的世界。

時光的呼吸,在那一瞬間,徹底、完全地停滯了。

血液像是在零下百度的冰河中瞬間凍結!又在千分之一秒后,如同被點燃的液態炸藥,瘋狂地逆流沖上頭頂!眼前猛地一黑,劇烈的眩暈感排山倒海般襲來,尖銳的耳鳴如同無數根鋼針狠狠扎進大腦!他死死抓住身后冰涼堅硬的大理石柱面,指尖用力到極限,骨節發出不堪重負的“咯咯”輕響,才勉強支撐住搖搖欲墜的身體,沒有當場癱軟下去。

那張臉!那完美無瑕、如同出自平安時代宮廷畫師筆下的側影!那行走間流露出的、超越時空的孤高與純粹!

不是“像”。

不是“仿佛”。

是一模一樣!

歲月仿佛在他身上徹底失效。時光的刻刀未曾在他容顏上留下分毫痕跡。除了…那雙眼睛。

當那人走近,步履平穩地即將經過時光所倚靠的柱子時,他的目光,仿佛只是被柱子邊緣的幾何線條所吸引,極其自然地、不帶任何情緒地掃了過來。

就是這一瞥!

時光看清了那雙眼睛!

那是怎樣的一雙眼睛啊?!

眼形是熟悉的、如同上弦月般優美的弧度,睫毛濃密纖長。然而,那瞳孔深處…清澈得如同阿爾卑斯山巔初融的、未曾沾染一絲塵埃的雪水,卻又空茫得像西伯利亞暴風雪肆虐過后、只剩下無邊死寂的白色荒原!沒有佐為眼中那燃燒了千年、永不熄滅的棋道之火!沒有那份孩子般對勝負的純粹熱切與執著!沒有…一絲一毫關于“時光”的熟悉印記!那里面什么都沒有!只有一片沉寂的、冰冷的、如同無機質寶石般反射著外界光影、卻沒有任何內在光芒的…絕對的虛無!

巨大的、足以掀翻理智堤防的狂喜,如同積蓄了萬年的海嘯,剛剛在他靈魂深處轟然掀起滔天巨浪!下一秒,就被這雙空茫到令人心膽俱裂的眼睛,迎面、狠狠地、徹底地撞得粉碎!化作無數冰冷、尖銳、帶著鋸齒邊緣的絕望碎片,以千鈞之力狠狠扎進他的四肢百骸,穿透血肉,釘入骨髓!

痛!

比十年前那個午后,眼睜睜看著佐為化為光點消散時,更加尖銳!更加具體!更加令人窒息!更加…絕望!

“佐為!”這個名字,帶著十年間所有被壓抑到變形的思念、刻骨銘心的痛苦、以及此刻洶涌到完全無法自控的、如同火山爆發般的確認感,沖破了時光死死咬緊的牙關,撕裂了他的喉嚨,化作一聲嘶啞卻飽含千鈞之力的呼喊,在相對安靜下來的大廳里,如同平地驚雷般炸響!

人群瞬間死寂!所有的動作、交談、甚至呼吸,仿佛都在這一刻被按下了暫停鍵。無數道目光,驚愕、好奇、探究,如同聚光燈般,“唰”地一下聚焦在柱子陰影下的時光,以及那個剛剛停下腳步的白衣身影上。

藤原靜停下了腳步。不是突然的停頓,而是一種古畫人物從卷軸中走出的優雅遲滯。他緩緩地、如同慢鏡頭般轉過身。動作流暢自然,帶著一種刻入骨髓的古禮風范。空茫的目光,精準地、毫無偏差地落在了時光那張因激動而微微扭曲、寫滿了難以置信和巨大痛楚的臉上。那目光里,沒有驚訝,沒有憤怒,只有一絲被打擾后的、純粹的、深不見底的困惑。那困惑如此干凈,如此無辜,像初生的嬰兒第一次看到刺眼的陽光,充滿了對陌生世界的全然不解。

他微微偏了偏頭,墨色的發絲隨著動作滑過蒼白的頸側。這個細微的動作,帶著一種近乎非人的、純粹探究的意味。他似乎在努力理解這個陌生的音節(“佐為”),以及眼前這個情緒激烈得如同風暴中心的陌生男人,到底意味著什么。整個大廳陷入一種令人窒息的、針落可聞的沉默。每一秒的流逝,都如同一個世紀般漫長而煎熬。

然后,在時光幾乎要被這死寂壓垮的臨界點,藤原靜微微頷首。動作幅度極小,卻帶著一種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絕對的禮貌與疏離。他用清冷、平穩、如同玉石相擊般悅耳卻毫無人類情感溫度的語調開口:

“抱歉,您認錯人了。”

話音落下,如同冰珠墜地。他甚至沒有再看時光一眼,仿佛剛才那聲飽含血淚的呼喚、那足以撼動整個大廳的震動,都只是一段無關緊要、轉瞬即忘的雜音。他從容地轉回身,步履沒有絲毫改變,繼續朝著報名處的方向走去,只留下一個清絕、孤高、與這喧囂世界格格不入的白色背影,漸漸融入大廳深處的人影之中。

時光僵在原地。血液仿佛瞬間從全身褪盡,只留下徹骨的冰冷和一片死灰般的蒼白。他像一尊被瞬間抽空了所有靈魂、所有熱量的石像,連指尖都無法動彈分毫。耳邊是巨大的、持續不斷的轟鳴,如同萬頃海潮瘋狂拍打著懸崖,徹底淹沒了大廳重新響起的、更加洶涌的議論聲浪。

那句“認錯人了”,像一把淬了萬年玄冰的匕首,帶著毀滅性的寒意,反復地、殘忍地在他心口攪動、切割!每一刀都帶來撕裂靈魂的劇痛!

他認錯了嗎?

不!

絕不!

那張臉!那側影!那行走的姿態!那刻在靈魂最深處、如同胎記般無法磨滅的熟悉感!每一個細節都在尖叫著同一個名字——藤原佐為!

可是…那雙眼睛…

那雙空無一物、如同宇宙黑洞般吞噬所有光芒和情感的眼睛…

那雙…沒有佐為的眼睛!

工作人員的聲音清晰地傳來,帶著程式化的詢問:

“姓名?”

“藤原靜。”

“年齡?”

“…不知。”(聲音依舊平靜)

“籍貫?師承?”

“…不知。”(微微停頓)

“聯系方式?住址?”

“…無。”(回答簡潔,毫無窘迫)

每一個“不知”,每一個“無”,都像錘子一樣砸在時光的心上。來歷不明,身份成謎,對現代生活一無所知…如同一個真正的、無根的幽靈。

“這…”工作人員的聲音帶著明顯的無措和為難,清晰地穿透了時光耳中的轟鳴,“藤原先生,這些是必要信息,您這樣我們很難為您辦理手續…”

藤原靜只是安靜地站在報名臺前,身形挺拔如修竹。他空茫的目光越過工作人員的肩膀,投向墻壁上那幅巨大的、描繪著古代棋士對弈的壁畫。他的眼神沒有絲毫波動,仿佛工作人員的話語、周圍投來的異樣目光、整個現代社會的規則要求,都如同拂過深潭的微風,連一絲漣漪都無法在他沉寂的心湖中激起。他周身散發著一種強烈的、與整個現代世界格格不入的、純粹的“存在”卻又“不在場”的矛盾感,像一個誤入時空縫隙的、真正的幽靈。

“我來做擔保人。”一個低沉、沙啞卻帶著磐石般不容置疑的堅定聲音響起,如同利劍劈開了僵局。

時光不知何時已從柱子的陰影中走出,站到了報名臺前。他摘下了那頂深色的帽子,露出了那張在棋壇頗具知名度的臉龐。他的臉色依舊蒼白,眼神深處還殘留著未褪盡的巨大驚痛和茫然,如同剛剛經歷了一場毀滅性的地震。但他的背脊挺得筆直,下頜線條緊繃,聲音已經強行壓制住了所有顫抖,恢復了他慣有的、屬于頂尖棋手的沉穩,甚至帶著一種近乎破釜沉舟的力度。

工作人員顯然認得他,驚訝地睜大了眼睛:“時光九段?您…?”

“所有需要填寫的空白信息,”時光的目光沒有看工作人員,而是如同實質的鎖鏈,牢牢地、死死地鎖定在藤原靜那張空茫的側臉上,仿佛要穿透那層無形的琉璃屏障,直抵那靈魂深處可能存在的、沉睡的核心。“姓名、年齡、籍貫、師承、聯系方式、住址…所有空白,我來負責后續補充、完善、并承擔一切相應責任。”他的語速不快,卻字字千鈞,帶著一種不容置喙的決心。

他深吸一口氣,目光灼灼,聲音清晰地回蕩在安靜下來的大廳里,既是說給工作人員聽,也是說給所有豎起耳朵的圍觀者聽,更是說給那個空茫的靈魂聽:“他的棋力,我以時光九段的職業生涯和全部名譽擔保,足以震驚整個棋壇!棋院需要這樣的天才!日本圍棋需要這樣的瑰寶!”

擲地有聲的話語,如同驚雷再次炸響。大廳里一片嘩然!時光九段親自擔保!為一個身份不明的神秘人!還用了“震驚棋壇”、“天才”、“瑰寶”這樣的詞匯!

藤原靜似乎終于被這過于熾熱、過于專注的目光所牽引。他緩緩地、如同慢放鏡頭般轉過頭,空茫的目光再次落在了時光臉上。這一次,他那雙沉寂得如同萬古寒潭的眼眸深處,似乎極其極其微弱地掠過了一絲漣漪。那漣漪淡得如同投入古井深處的一粒微塵,在光線折射下幾乎無法捕捉,瞬間又歸于那深不見底的沉寂。他依舊沒有說話,臉上沒有任何表情的變化,只是對著時光的方向,極其輕微地、帶著一種古老禮儀感的,頷了頷首。動作幅度小得幾乎難以察覺,卻清晰地表達了一個意思:接受了這份突如其來的、沉重的“擔保”。

手續在一種極其微妙、近乎凝固的氣氛中完成了。工作人員在時光強大的氣場和不容置疑的態度下,只得妥協,飛快地辦理了手續。藤原靜接過那張象征職業棋士預選資格的臨時證件。他垂眸看了一眼,眼神空茫依舊,仿佛拿著的不是通往棋壇圣殿的通行證,而只是一片無關緊要的落葉。他隨意地將其收進寬大的袖袍深處,動作自然流暢,如同平安時代的貴公子收起一枚閑章。

他沒有道謝。

他甚至沒有再看時光一眼。

仿佛剛才那場因他而起的風暴、那個為他挺身而出的擔保人,都只是背景中無關緊要的塵埃。

他轉身,步履依舊是從容不迫的古意韻律,朝著棋院內部、通往對局室的幽深走廊方向走去。白衣勝雪的背影,在現代化大廳明亮而冰冷的燈光下,在無數道或震驚、或不解、或嫉妒、或探究的目光注視下,顯得如此突兀,如此格格不入,又如此…遺世獨立般的孤寂。最終,那抹純白的身影,如同被走廊深處的陰影悄然吞噬,消失在時光的視野盡頭。

時光站在原地,如同被釘在了原地。心臟的位置,那個被名為“佐為”的幽靈鑿開的、深不見底的空洞,此刻正發出劇烈的、如同被無形巨手反復撕裂的劇痛!狂喜的碎片與絕望的冰棱在里面瘋狂地攪動、沖撞、互相湮滅,每一次搏動都帶來窒息般的痛苦。

他回來了。

他就在那里。

他…不記得了。

他甚至…對“時光”這個名字,毫無反應。

一種比十年前純粹的失去更加殘酷、更加令人窒息的鈍痛,名為“咫尺天涯”的絕望,如同帶著冰冷倒刺的荊棘藤蔓,從心臟深處瘋狂滋生,瞬間纏繞而上,收緊!勒得他幾乎無法呼吸!

棋院大廳的喧囂重新包裹了他,像冰冷的潮水。自動販賣機發出清脆的“叮咚”一聲,吐出一罐冰涼的咖啡。時光下意識地摸向口袋,指尖觸碰到那幾枚隨身攜帶的、同樣冰涼的棋子。他緊緊攥住,仿佛那是連接過去與現在的唯一信物。

“藤原…靜…”他低喃著這個陌生的、如同咒語般的名字,眼神深處那未褪盡的痛苦和茫然,卻在瞬間被一種近乎瘋狂的、燃燒著靈魂的偏執火焰所取代!那火焰熾熱、決絕,帶著焚盡一切也在所不惜的意志!

無論你披著怎樣的名字,

無論你遺忘了多少過往,

無論你的靈魂此刻沉睡在多么深的冰層之下…

這一次,我以時光之名起誓!

我絕不會再讓你消失!

絕不會!

哪怕你只是一具承載著佐為殘魂的空寂軀殼…

哪怕喚醒你的代價,是燃盡我此生的所有光芒,直至靈魂的余燼!

幾乎是在藤原靜那抹純白身影即將完全沒入走廊深處陰影的剎那,時光猛地動了!他像一頭從蟄伏中被驚醒的獵豹,爆發出驚人的速度,幾步就沖到了走廊入口!他的身影擋住了部分光線,在光潔的地板上投下長長的、急促的剪影。

“藤原先生!”時光的聲音響起,帶著一絲強行壓抑的顫抖,卻異常清晰,甚至蓋過了大廳里重新升起的嗡嗡議論。這聲呼喚,不再是絕望的“佐為”,而是那個冰冷的、陌生的名字。

前方的白色身影,腳步沒有絲毫停頓,仿佛沒有聽見。

時光的心臟被狠狠揪緊!但他沒有放棄,反而提高音量,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請求,甚至…一絲卑微的祈求:

“請留步!”

這一次,藤原靜終于停下了腳步。他緩緩地、如同設定好的程序般轉過身。空茫的目光再次落在時光臉上,依舊是那片沉寂的虛無,沒有任何被打擾的不悅,也沒有一絲好奇,仿佛只是對聲音來源的本能確認。

時光強迫自己迎上那雙讓他心膽俱裂的空洞眼眸,深深地吸了一口氣,仿佛要汲取足夠的氧氣來支撐接下來的話語。他挺直了因激動而微微顫抖的脊背,將所有的情緒——痛苦、絕望、希冀、瘋狂——都強行壓入眼底深處,只留下一個棋手對另一個棋手最純粹的、近乎朝圣般的鄭重。

他微微躬身,行了一個標準的棋士禮。動作流暢,帶著時光九段應有的氣度,卻比任何時候都更加沉重。

然后,他抬起頭,目光灼灼,如同燃燒的星辰,緊緊鎖住藤原靜那雙空茫的瞳孔,一字一句,清晰而堅定地說道:

“在下時光九段,方才冒昧擔保,實因惜才之心切。藤原先生的棋風…聞所未聞,見所未見,令在下心馳神往,驚為天人。”他頓了頓,每一個字都像是從靈魂深處擠出,“不知藤原先生,可否賞光…與在下對弈一局?”

“無需彩頭,不計勝負,只為一探棋道玄奧。”他補充道,聲音帶著一種近乎虔誠的懇切,“就在此處棋院,尋一靜室即可。時間,由藤原先生定。”

整個大廳,仿佛再次被按下了靜音鍵。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在這詭異的一幕上:聲名赫赫的時光九段,竟如此謙卑甚至帶著懇求地,向一個身份不明、剛剛被他擔保的神秘人發出對弈邀請?而且是不計勝負的“探玄”?這簡直聞所未聞!

藤原靜空茫地看著時光。那張俊美得不似凡人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的波動。時光那飽含復雜情緒的話語,如同石沉大海,沒有在那片沉寂的眼湖中激起絲毫漣漪。時間在令人窒息的沉默中流淌。

就在時光的心幾乎要沉入谷底,以為這唯一的希望也將破滅之時——

藤原靜極其輕微地、幾乎難以察覺地,頷了頷首。

幅度小得如同微風拂過花瓣。

然后,他用那清冷如玉磬、毫無波瀾的語調,吐出一個簡短到極致的音節:

“好。”

聲音落下,他不再看時光,轉身,繼續沿著幽深的走廊,向棋院內部走去。步履依舊從容,白衣飄飄,仿佛剛才那場簡短的對話,那聲珍貴的“好”,都只是他前行路上拂過的一片落葉。

時光僵在原地,心臟在經歷了極致的下墜感后,猛地被一股巨大的、失重般的狂喜攫住!他同意了!他答應了!

雖然只是一個冰冷的“好”字,雖然那雙眼睛依舊空茫,但這意味著機會!意味著他可以用棋枰為紙,棋子為筆,在那片沉寂的靈魂荒原上,嘗試書寫喚醒的符文!意味著他追尋了十年的幻影,終于有了一個可以觸碰、可以對話的實體!

他看著藤原靜即將消失在走廊拐角的背影,一種混雜著巨大希望與未知恐懼的戰栗感,瞬間席卷全身。他沒有立刻追上去,只是站在原地,深深吸了一口氣,冰涼的空氣涌入肺腑,帶著一絲血腥的鐵銹味,那是他咬破了自己口腔內壁而不自知。

對局…成了!

就在這棋院之內!

那盤棋,將不再是簡單的勝負之爭。

那將是他時光,以整個靈魂為賭注,向命運發出的、試圖喚醒失落神祇的…終極挑戰!

大廳的喧囂仿佛徹底遠去,時光的眼中只剩下那條幽深的走廊,和走廊盡頭那抹即將消失的白色光影。他攥緊了口袋中的棋子,指關節因用力而泛白,掌心被棋子堅硬的棱角硌得生疼,卻帶來一種奇異的、近乎自虐的清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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