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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深宮初

身子里的暖意還沒焐熱,窗外的風就順著窗縫鉆進來,卷起地上的幾片枯葉,發出細碎的聲響。李菲月攏了攏身上單薄的被子,指尖觸到布料上粗糙的針腳,才真正意識到,“靈兒”的日子,比她想象中還要清苦。

“再躺會兒吧,孫嬤嬤那邊我已經替你告過假了,說你身子還虛。”小雅收拾著碗筷,壓低聲音道,“不過……最多再歇一天,太后宮里規矩嚴,曠工久了,怕是要被發落到浣衣局去的。”

浣衣局?李菲月在“靈兒”的記憶里搜尋這個地方——那是宮里最苦最累的去處,寒冬臘月也要泡在冰水里搓洗衣物,多少宮女熬不住,要么病死,要么就悄無聲息地沒了蹤影。

她微微頷首:“我知道了,明天就去當值。”

小雅見她應得干脆,反倒有些擔心:“你的身子真的吃得消嗎?要不我再去求求孫嬤嬤……”

“不必了。”李菲月打斷她,眼神沉靜,“求來的寬容,終究不長久。在這宮里,靠人不如靠己。”

這話從一個向來怯懦的“靈兒”嘴里說出來,讓小雅愣了愣。她總覺得,這次醒來的靈兒,好像有哪里不一樣了——眼神里少了往日的畏縮,多了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像蒙塵的玉,雖不起眼,卻藏著冷光。

但她沒再多問,只當是大難不死,性子總會變些的。

次日天還未亮,李菲月就被小雅叫醒了。她換上那身洗得發白的青綠色宮裝,對著銅鏡理了理衣襟。鏡中的少女面色蒼白,眉眼卻生得極清秀,尤其是一雙眼睛,黑白分明,此刻正映著她自己的影子,沉靜得不像個十六歲的宮女。

這是“靈兒”的臉,卻裝著一個飽經血海深仇的靈魂。李菲月指尖劃過鏡中自己的臉頰,心中默念:從今天起,我就是靈兒。

坤寧宮的當值從寅時末開始。李菲月跟著小雅穿過幽深的宮道,石板路上結著薄霜,踩上去咯吱作響。宮墻高聳,將天空切割成狹長的一片,幾顆殘星還掛在墨藍色的天幕上,冷冷地看著這紅墻內的眾生。

“一會兒見到孫嬤嬤,記得低著頭,少說話。”小雅邊走邊叮囑,“她雖不算嚴苛,但最討厭宮女們偷奸耍滑,尤其是咱們這種新來的,更要謹小慎微。”

李菲月點頭應下。“靈兒”的記憶里,孫嬤嬤是太后身邊最得力的掌事嬤嬤,四十多歲的年紀,臉上沒什么表情,做事一絲不茍,宮里的宮女太監們都有些怕她。

到了坤寧宮偏殿,已有十幾個宮女在候著了。大家都穿著統一的青綠色宮裝,低著頭站成兩排,連呼吸都放得極輕。李菲月找了個靠后的位置站定,眼角的余光卻在不動聲色地觀察著周圍。

這些宮女里,有幾個眼神閃爍,時不時瞟向她,帶著幾分探究和幸災樂禍——想來是聽說了她落水的事。還有一個站在前排的宮女,穿著稍顯不同,袖口繡著一朵小小的玉蘭花,正是趙美人身邊的蕓莎。

李菲月的目光在蕓莎身上頓了頓。那天在荷花池邊,推“靈兒”下水的,就是這個女人。此刻她正微微側著身,跟旁邊的宮女低語,嘴角噙著一抹若有似無的笑意,看上去溫順無害,可李菲月卻從她眼底捕捉到一絲藏不住的陰翳。

“都站好了!”

一聲低喝傳來,殿內瞬間鴉雀無聲。孫嬤嬤從內殿走出來,穿著一身深棕色的嬤嬤服,頭發梳得一絲不茍,眼神掃過眾人,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

“今日太后要在暖閣見幾位老臣的家眷,你們各司其職,灑掃的仔細些,奉茶的莫要手抖,誰要是出了岔子,仔細你們的皮!”孫嬤嬤的聲音不高,卻字字清晰,“靈兒,你既然身子好了,就去內殿伺候筆墨,那里清凈些,也省得你笨手笨腳沖撞了貴人。”

這話聽著像是體恤,李菲月卻從“靈兒”的記憶里想起,內殿的筆墨伺候最是繁瑣,硯臺要磨得細膩,紙張要鋪得平整,稍有差池就會被斥責。孫嬤嬤對“靈兒”向來不算看重,大約是覺得她怯懦,不堪大用。

“是,奴才遵命。”李菲月低眉順眼地應道,聲音平靜,沒有絲毫抵觸。

她知道,現在不是爭長短的時候。內殿離太后近,或許能聽到些有用的東西——無論是關于“靈兒”的身世,還是這宮里的暗流。

跟著引路的宮女走進內殿,一股淡淡的檀香撲面而來。與偏殿的素凈不同,內殿陳設雅致,紫檀木的桌椅上擺著青瓷瓶,里面插著幾支新鮮的臘梅,墻角的炭盆燒得正旺,暖意融融。

李菲月按照吩咐,在靠窗的書案前站定。案上擺著一方端硯,幾卷宣紙,還有幾支狼毫筆。她挽起袖子,取過清水,細細研磨起來。

磨墨是個慢功夫,要力道均勻,圈數適中,才能磨出細膩順滑的墨汁。前世在丞相府,父親教她練字時,最看重的就是磨墨的耐心。那時她總嫌麻煩,如今卻借著這重復的動作,讓自己紛亂的心緒慢慢沉淀下來。

窗外的天漸漸亮了,晨光透過糊著云母紙的窗欞,在地上投下斑駁的光影。殿外傳來宮女們輕聲走動的聲音,偶爾夾雜著孫嬤嬤低低的叮囑。

不知過了多久,一陣輕微的腳步聲由遠及近,伴隨著孫嬤嬤恭敬的聲音:“娘娘,該用早膳了。”

“知道了。”一個溫和的女聲響起,帶著幾分歲月沉淀的從容。

李菲月握著墨錠的手微微一頓——這就是翎國的太后。

她低著頭,眼角的余光瞥見一雙繡著鸞鳥紋樣的云紋錦鞋停在書案旁。隨即,一股淡淡的脂粉香混著檀香飄過來,不濃不烈,恰到好處。

“這墨磨得不錯。”太后的聲音在頭頂響起,帶著一絲贊許,“以前怎么沒見過你?”

李菲月心頭一緊,連忙放下墨錠,屈膝行禮:“回太后娘娘,奴才靈兒,是坤寧宮的宮女,前幾日偶感風寒,今日才剛回崗伺候。”

“哦,就是那個掉進水池里的宮女?”太后似乎想起了什么,“孫嬤嬤說你膽小,瞧著倒也還算穩重。”

“奴才愚鈍,不敢當娘娘夸獎。”李菲月始終低著頭,姿態謙卑。

太后沒再說話,李菲月卻能感覺到一道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帶著審視,卻并無惡意。過了片刻,才聽到太后轉向孫嬤嬤:“昨日讓你查的事,怎么樣了?”

“回娘娘,”孫嬤嬤的聲音壓低了些,“趙美人那邊確實有些異動,她宮里的蕓莎,前幾日去過大雜院的當鋪,說是當了一支金簪,可奴才派人去問,當鋪掌柜卻說,她當的是半塊玉佩,青白玉的,上面刻著……刻著祈國的圖騰。”

祈國?玉佩?

李菲月的心猛地一跳,握著衣角的手指不自覺地收緊。果然,“靈兒”的玉佩有問題!

“祈國的圖騰……”太后的聲音里多了幾分凝重,“看來,咱們這位趙美人,背后的人不簡單啊。”

“娘娘的意思是……”

“白玉冰在京城布了不少眼線,趙美人怕是被她利用了。”太后輕輕嘆了口氣,“那半塊玉佩,你想法子弄到手,別驚動了任何人。還有那個叫靈兒的宮女……”

太后的目光再次落在李菲月身上,李菲月屏住呼吸,感覺后背微微發緊。

“讓她繼續在我身邊伺候吧,孫嬤嬤,你多照看些。”

孫嬤嬤愣了一下,隨即應道:“是,奴才明白。”

太后沒再多言,轉身走向內室。孫嬤嬤跟在后面,臨進門時,回頭看了李菲月一眼,眼神復雜,像是在重新打量她。

李菲月站在原地,直到內室的門被輕輕合上,才緩緩松了口氣,后背已沁出一層薄汗。

太后知道玉佩的事,還提到了白玉冰。她讓自己留在身邊,是因為懷疑,還是因為別的?

正思忖著,殿外突然傳來一陣喧嘩,隱約有人喊著“三王爺到”。

李菲月握著筆的手一頓。

三王爺柳若城?

那個在“靈兒”的記憶里,只存在于其他宮女閑談中的名字——翎國最受忌憚的王爺,常年征戰在外,據說性情乖戾,手段狠厲。

他怎么會來坤寧宮?

她下意識地抬頭,望向殿門口,心跳竟莫名快了幾分。她不知道自己為何會在意這個素未謀面的男人,或許是因為“救命恩人”的傳聞,或許是因為……他是這深宮里,為數不多能攪動風云的人。

腳步聲響徹回廊,越來越近。李菲月深吸一口氣,重新低下頭,將所有情緒都掩在平靜的面容之下。

她知道,這深宮的戲,才剛剛開始。而她,必須演好自己的角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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