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道大會設在玄清觀的演武場,說是“清道”,更像場鬧劇。
天剛亮,雜役們就被驅趕到演武場邊緣,負責搬桌椅、掃場地。凌絕混在人群里,穿著灰撲撲的雜役服,頭埋得很低,活像只受驚的兔子。
演武場中央,高臺上已經坐了幾個玄清觀的長老,夜十七也在其中,穿著洗得發白的道袍,閉目養神,看似與周圍的喧囂格格不入。但凌絕注意到,他捻著胡須的手指,有個極輕微的叩擊動作——是影閣的“平安”信號。
她悄悄松了口氣??磥硪故邥簳r沒事。
辰時三刻,燕離和魏長風一前一后走進演武場。
燕離穿著月白道袍,面如冠玉,嘴角噙著淡淡的笑,看著溫潤如玉,只有凌絕知道,這副皮囊下藏著怎樣的蛇蝎心腸。他左臉那道被萬象影盤碎片劃破的疤痕,雖然用靈力淡化了,卻依舊在陽光下若隱若現,像條丑陋的蟲子。
魏長風則是一身黑袍,臉色陰沉,眼神掃過臺下時,帶著毫不掩飾的戾氣。他的修為比燕離稍遜,但勝在根基扎實,身邊還跟著幾個氣息沉穩的護衛,顯然對今日的局面早有準備。
兩人上臺時,誰也沒理誰,隔著兩個座位坐下,空氣中彌漫著劍拔弩張的氣息。
蘇輕瑤來得稍晚些,穿著粉色衣裙,珠翠環繞,像朵盛開的薔薇。她徑直走到燕離身邊坐下,笑得眉眼彎彎:“燕離師兄,久等了?!?
燕離側頭看她,笑容溫和:“無妨,等師妹,值得?!?
這一幕落在魏長風眼里,眼神更冷了。
凌絕低頭掃地,心里冷笑。演,繼續演??茨銈兡苎莸绞裁磿r候。
大會開始,燕離率先起身,聲音清朗:“諸位同門,今日召集大家,是為了清理門戶。近來發現,有魔族余孽混入我玄清觀,勾結外敵,意圖不軌!”
臺下頓時一片嘩然。
燕離抬手,示意大家安靜:“我知道諸位不信,證據,我這就給大家看?!?
他拍了拍手,兩個護衛抬著個籠子走上臺,籠子里關著個渾身是傷的修士,氣息奄奄,身上的衣服已經看不出原本的顏色。
“此人,是魏長風大人麾下的管事,”燕離指著籠子里的人,語氣陡然轉厲,“前日被我抓到與魔族密會,證據確鑿!”
魏長風猛地站起來:“燕離!你血口噴人!”
“是不是血口噴人,讓他自己說。”燕離冷笑,示意護衛解開那人的啞穴。
籠子里的修士咳了幾聲,聲音嘶?。骸拔摇覜]有……是燕離大人屈打成招……”
“冥頑不靈!”燕離眼神一冷,護衛立刻拿出一根銀針,刺入修士的穴位。
“??!”修士發出凄厲的慘叫,身體劇烈抽搐起來,“我說!我說!是魏長風讓我去的!他讓我和魔族交易,換取‘化嬰丹’的藥材!”
這話一出,臺下更是炸開了鍋?;瘚氲な歉唠A丹藥,能助人突破元嬰期,魏長風竟然為了這個勾結魔族?
魏長風氣得渾身發抖:“你胡說!我根本不認識你!”
“我有證據。”燕離拿出一枚傳訊玉,“這是從他身上搜出的,里面有他與魔族聯絡的記錄,還有……魏長風的靈力印記?!?
他將傳訊玉遞給旁邊的長老,長老探查后,臉色凝重地點點頭:“確有魏長風的靈力印記。”
魏長風的臉色瞬間變得慘白。他知道自己被算計了——那傳訊玉是真的,但上面的靈力印記,是燕離用秘法偽造的!
“燕離!你好手段!”魏長風指著他,氣得說不出話。
“我只是實話實說?!毖嚯x淡淡道,“魏長風,你還有何話可說?”
就在這時,蘇輕瑤突然站起來,柔聲說:“燕離師兄,魏長風大人或許只是一時糊涂,不如……”
“師妹,”燕離打斷她,眼神銳利,“此事關乎玄清觀安危,絕不能姑息!”
蘇輕瑤低下頭,看似無奈,嘴角卻勾起一抹不易察覺的弧度。
凌絕看得清楚,就在蘇輕瑤說話時,她的指尖悄悄彈出一縷極淡的粉色煙霧,飄向魏長風。
是“醉春風”!里面摻了牽機散!
魏長風正怒火中燒,沒注意到煙霧,吸入后頓時感覺體內靈力一陣紊亂,氣血翻涌。
“你……”魏長風指著燕離,想說什么,卻突然咳嗽起來,嘴角溢出一絲血跡。
“魏大人,你這是做什么?”燕離故作驚訝,“難道是心虛了?”
臺下眾人看到魏長風吐血,更是相信了燕離的話,紛紛指責起來。
“原來是他勾結魔族!”
“太可惡了!”
“清理門戶!清理門戶!”
魏長風的護衛想上臺護主,卻被燕離的人攔住,雙方在臺下推搡起來,場面一度混亂。
凌絕混在雜役里,悄悄往魏長風的方向移動。她知道,魏長風手里肯定有燕離的把柄,現在正是逼他拿出來的時候。
她摸到一個裝著清水的水桶旁,趁著混亂,一腳踢翻了水桶。
“嘩啦——”
清水順著臺階流上去,正好潑在魏長風的袍角上。
冰冷的水讓魏長風打了個激靈,也讓他瞬間清醒過來。他看著臺下群情激憤的樣子,又看了眼臺上一臉得意的燕離和故作惋惜的蘇輕瑤,突然明白了——他們是鐵了心要置他于死地!
“哈哈哈……”魏長風突然大笑起來,笑聲凄厲,“燕離,蘇輕瑤,你們以為這樣就能扳倒我?太天真了!”
他猛地從懷里掏出一個黑色的玉簡,高高舉起:“這是什么,你們不會忘了吧?!”
燕離和蘇輕瑤的臉色同時變了。
“這是二十年前,影閣與玄清觀的交易記錄!”魏長風的聲音嘶啞,卻帶著穿透人心的力量,“里面記載了燕離如何與影主勾結,利用影閣的勢力排除異己,一步步爬上高位!還有蘇輕瑤,你以為沒人知道你是影主的養女?你以為你背叛影主的事,能瞞多久?!”
臺下徹底安靜了,所有人都驚呆了。影閣?那個令仙門聞風喪膽的殺手組織?燕離和蘇輕瑤,竟然和影閣有關?
燕離的臉色陰沉得能滴出水來:“魏長風,你瘋了!竟敢偽造這種東西!”
“偽造?”魏長風冷笑,“要不要請夜十七長老看看?他當年可是影閣的人,最清楚這里面的真假!”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夜十七身上。
夜十七緩緩睜開眼,目光平靜地掃過臺上的三人,淡淡道:“魏長風手里的玉簡,是真的。”
轟!
演武場像炸開了鍋。連長老都說是真的,那這事就假不了了!
燕離猛地站起來,身上靈力暴漲:“夜十七!你敢污蔑我!”
“我只是實話實說?!币故哒Z氣平淡,“當年的事,我親眼所見?!?
就在這時,異變再生!
魏長風突然慘叫一聲,身體軟軟地倒了下去,嘴角流出黑色的血液。
“魏長風!”
“魏大人!”
他的護衛沖上臺,卻發現他已經沒了氣息。
燕離和蘇輕瑤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里看到了驚訝——不是他們干的。
凌絕站在臺下,看著倒在地上的魏長風,眼神冰冷。是她干的。剛才踢翻水桶時,她趁機將一枚淬了噬影花汁液的銀針,混在水流里射向魏長風,刺入了他的丹田。
噬影花的汁液對修士無害,但與牽機散混合,就成了劇毒。
魏長風必須死。他知道的太多,留著只會成為隱患。而且,他一死,燕離和蘇輕瑤就成了最大的嫌疑人,這場戲才能繼續演下去。
魏長風一死,場面徹底失控。他的護衛認為是燕離下的手,拔刀就沖上去。燕離的人也不甘示弱,雙方在高臺上打了起來。
蘇輕瑤趁機后退,想溜之大吉,卻被夜十七攔住了:“蘇輕瑤師妹,別急著走啊。”
蘇輕瑤臉色一變:“夜十七長老,你想干什么?”
“不干什么,”夜十七淡淡道,“只是想請師妹,跟我去執法堂,聊聊當年影閣的事?!?
演武場徹底亂了。喊殺聲、尖叫聲、法器碰撞聲混雜在一起,像一場盛大的鬧劇。
凌絕趁著混亂,悄悄退出了演武場。她的目的已經達到,魏長風死了,燕離和蘇輕瑤被纏住了,夜十七也成功將自己摘了出來。
接下來,該輪到她去找那些“禮物”了。
她往魏長風的住處走去。魏長風一死,他藏起來的那些影閣舊部名單、與魔族交易的賬本,就該換個主人了。
陽光透過樹葉灑在她身上,一半明亮,一半隱在陰影里。她的腳步輕快,像個終于放下重擔的孩子,只有那雙藏在低垂眼簾下的眼睛,閃爍著獵人般的光芒。
影主歸來的棋局,才剛剛鋪開。而她落下的每一步,都精準地踩在敵人的軟肋上。
這感覺,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