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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殘燭照夜寒

墨守宗那間低矮的石屋里,空氣凝滯得如同灌滿了鉛。油燈的火苗被無形的威壓逼得縮成一粒慘綠的豆子,在破舊的燈盞里瘋狂搖曳,燈油焦糊的氣味混合著濃重的血腥與灰塵,沉沉地壓在人的肺葉上。

蘇硯單薄的身體在滅頂?shù)奶斓劳合潞Y糠般顫抖,枯瘦的手指死死摳住冰冷的桌沿,指節(jié)因過度用力而泛出駭人的青白色。每一次呼吸都拉扯出破風箱般嘶啞的抽氣聲,唇角不斷溢出的鮮血,在洗得發(fā)白、早已看不出原色的粗布衣襟上,洇開一朵朵刺目而絕望的暗梅。然而,那雙淡灰色的眼眸卻穿透了死亡的陰影,死死釘在陳清風臉上,燃燒著一種近乎獻祭生命才換來的、洞悉一切的平靜。

“合作……”她喘息著,每一個字都像從肺腑深處硬擠出來,“……弒神的那種?!?

五個字,抽空了她最后殘存的氣力。話音未落,她身體猛地一軟,后腦重重撞在冰冷粗糙的石墻上,發(fā)出一聲沉悶的輕響,整個人如同斷線的傀儡滑倒在地,氣若游絲。油燈昏黃的光在她臉上投下劇烈晃動的明暗,那張本就蒼白的小臉,此刻已毫無人色,生機微弱得仿佛下一刻就要被風吹散。

“硯丫頭!”屋外,李墨驚恐變調(diào)的呼喊和雜亂的腳步聲驟然逼近。

陳清風靜立原地,如同風雪中冰冷的磐石。青衫之上濺落的幾點暗金血珠,正被一股無形的力量迅速抹除、湮滅,不留一絲痕跡,仿佛那自殘噴涌的血液從未存在。只有胸口殘留的撕裂般劇痛,和識海深處那根無形枷鎖因強行違逆天道意志而劇烈收緊、摩擦靈魂發(fā)出的刺耳尖鳴,無聲地證明著方才那千鈞一發(fā)的慘烈與決絕。

弒神?向這賦予他橫掃八荒的無敵偉力、卻又將他靈魂層層禁錮如囚徒的蒼茫天道揮劍?

荒謬!狂妄!自取滅亡!

識海中,那宏大、漠然、至高無上的意志瞬間化作億萬混沌雷霆,帶著不容置疑的絕對權(quán)威瘋狂咆哮:“抹除異端!維持秩序!回歸正軌!此乃汝之天命!”每一次意念的沖擊,都伴隨著靈魂被硬生生撕裂般的劇痛,那根無形的枷鎖驟然亮起刺目的冰冷光紋,如同活過來的毒蟒,瘋狂地絞緊、拖拽,要將他重新鎖死在那條冰冷、漠然、唯命是從的既定軌道上。

劇痛如洶涌的黑色潮水,幾乎要淹沒他殘存的理智。他看著油燈下那具蜷縮著、仿佛隨時會散架的單薄軀體,看著桌面上那個由碎玉片、銹鐵桿和劣等靈石堆砌的簡陋模型——它如此粗鄙,卻又如此精準地指向了他靈魂深處最隱秘的囚籠。凌絕霄的話語如同淬毒的冰錐,再次狠狠鑿入他的耳膜:“赤銅谷……百余人修為盡廢……”那些曾被宏大意志強行灌輸?shù)漠嬅嫠槠蹱t崩解時匠人絕望的眼神,靈器胚胎瞬間化作頑鐵的靈光湮滅,無聲消逝的生機脈絡——此刻前所未有的清晰、血淋淋地呈現(xiàn)在他“眼前”。

一股源自生命最本源的、被天道意志強行抹殺壓抑了不知多少歲月的暴戾與不甘,如同沉寂地底萬載的滾燙巖漿,在靈魂最深處猛烈地翻騰、沖撞!雖然僅僅一瞬就被那浩瀚無邊的天道意志死死鎮(zhèn)壓下去,但那股桀驁的沖擊力,終究是撼動了那看似堅不可摧的囚籠之基!

“滾!”陳清風在靈魂最深處發(fā)出一聲無聲的咆哮!這咆哮并非針對蘇硯,而是帶著滔天的恨意,直刺那高高在上、漠視眾生的冰冷意志!

他猛地抬頭,那雙深邃如亙古寒潭的眼眸深處,竟“騰”地燃起兩簇微弱卻無比執(zhí)拗的幽暗火焰,兇狠地刺向虛空,仿佛要洞穿那層籠罩一切的無形蒼穹巨網(wǎng)!一步踏出,身形如同鬼魅般瞬間橫移,恰好擋在了驚慌失措撲進來的李墨面前。

“出去。”聲音嘶啞低沉,如同粗糙的砂紙在生鐵上摩擦,卻蘊含著一種源自絕對力量層面的、不容抗拒的恐怖威壓。他甚至沒有看李墨一眼,目光依舊如同冰冷的鎖鏈,死死纏繞在昏迷的蘇硯身上。

李墨被他身上驟然爆發(fā)又強行收斂的、如同洪荒巨獸般的氣息懾得魂飛魄散,那冰冷的眼神掃過,讓他如墜萬丈冰窟,四肢百骸的血液都仿佛凍結(jié)。他毫不懷疑,只要自己再向前一步,或者多說一個字,瞬間就會被無形的力量碾成齏粉。喉嚨里發(fā)出“咯咯”的怪響,李墨一個字也吐不出來,連滾爬爬地退出石屋,用盡全身力氣死死關上了那扇搖搖欲墜的木門,背靠著冰冷的土墻劇烈喘息,心臟狂跳得幾乎要從喉嚨里蹦出來。

狹小的石屋內(nèi),瞬間只剩下油燈燃燒發(fā)出的細微噼啪聲,蘇硯微弱到幾乎斷絕的痛苦喘息,以及陳清風沉重壓抑、如同受傷兇獸般的呼吸聲。

他緩緩蹲下身,近距離凝視著這張蒼白到近乎透明的臉??蔹S干澀的頭發(fā)被冷汗打濕,狼狽地黏在汗涔涔的額角和脖頸上。那副巨大的、鏡片布滿蛛網(wǎng)般裂痕的黑框眼鏡,歪斜地掛在她小巧卻毫無血色的鼻梁上,仿佛隨時會滑落。鏡片后的眼瞼緊閉著,長而密的睫毛如同脆弱的蝶翼,在慘白的皮膚上投下兩彎淡淡的陰影。她脆弱得仿佛一陣稍大的山風,就能將她徹底吹散,化為塵埃。

就是這樣一個連最卑微的煉氣士都能輕易碾死的螻蟻,竟敢直視那不可言說的蒼天?竟敢一針見血地點破他這“人間第一”最深沉的囚籠?竟敢用盡最后一絲氣力,提出那驚世駭俗、近乎褻瀆的……弒神?

荒謬感如同冰冷的毒蛇再次纏繞上心頭,但這一次,卻被識海中那根因他劇烈情緒波動而瘋狂勒緊、發(fā)出令人牙酸尖鳴的枷鎖帶來的劇痛死死壓制住。

他不再猶豫,伸出右手食指。指尖,一縷極其微弱卻精純凝練到極致的翠綠色生命精氣悄然縈繞,散發(fā)出蓬勃盎然的生機。這力量源自天道恩賜,是他“無敵”根基的重要組成部分,蘊含著足以讓枯木逢春、白骨生肌的磅礴生命本源。他小心翼翼,試圖將這縷生命精氣渡入蘇硯枯竭的體內(nèi),吊住她那盞即將徹底熄滅的生命之燈。

然而!

就在那縷蘊含著天道生機的翠綠精氣即將觸碰到蘇硯冰冷皮膚的瞬間——

**異變陡生!**

嗡——!

一股無形的、冰冷到極致的排斥力場,毫無征兆地從蘇硯體內(nèi)驟然爆發(fā)出來!這并非能量層面的沖擊震蕩,而是一種更高維度的、源自世界底層“規(guī)則”本身的絕對排斥!仿佛蘇硯這個渺小生命的存在本身,已被這片天地、被那冥冥中的至高意志徹底標記為“錯誤代碼”,是規(guī)則體系內(nèi)的“病毒”,絕不允許任何屬于“正統(tǒng)”序列的力量對其進行滋養(yǎng)、修復!

陳清風指尖那縷精純的生命精氣,如同熾熱的火星墜入了絕對零度的寒冰深淵,瞬間變得黯淡、紊亂,內(nèi)部精妙的結(jié)構(gòu)仿佛被無形的規(guī)則之刃粗暴斬斷,然后無聲無息地徹底崩解、消散于無形!與此同時,一股強大而冰冷、帶著規(guī)則反噬意味的力量,順著那縷精氣消散的軌跡倒卷而回,狠狠撞在他的指尖!

噗!

陳清風身體劇震,如遭無形重錘猛擊,臉色瞬間又白了一分,強行將涌到喉嚨口的腥甜咽了回去。他眼中第一次流露出無法掩飾的、真正的驚愕!

天道在排斥她!拒絕他用源自天道的力量去救治她!這個看似弱不禁風的少女,她的存在本質(zhì),竟已被世界規(guī)則本身視為必須清除的“異端”?!

他不信邪,心念再動。指尖嘗試凝聚一絲護體劍氣,鋒銳無匹卻內(nèi)斂至極,小心翼翼地探向蘇硯。結(jié)果毫無二致!劍氣甫一靠近,那股冰冷刺骨的規(guī)則排斥力再次涌現(xiàn),劍氣如同泥牛入海,瞬間消弭!他又調(diào)動丹田內(nèi)精純的靈力,柔和溫潤,試圖包裹蘇硯心脈。同樣!靈力靠近,立刻引發(fā)規(guī)則層面的劇烈反彈,無功而返!

她就像一塊投入平靜湖面的、燒得通紅的烙鐵!被整個世界的力量所孤立、所排斥、所敵視!任何與天道本源相關的力量,對她而言,都是致命的毒藥!

“咳…咳咳咳…”似乎是外界力量的連續(xù)擾動,刺激了蘇硯瀕臨崩潰的身體。她再次劇烈地、撕心裂肺地咳嗽起來,瘦小的身體痛苦地蜷縮成一團,更多的、帶著泡沫的暗紅色血沫從她毫無血色的唇角不斷溢出。那本就微弱如風中殘燭的生命氣息,瘋狂搖曳著,眼看就要徹底熄滅。

怎么辦?!

陳清風的眉頭死死擰成一個川字,冰冷的額角竟?jié)B出了細密的冷汗。他縱橫寰宇,劍壓當世,什么樣的強敵險境未曾見過?卻從未遇到過如此詭異而絕望的局面!識海中,天道意志如同被激怒的洪荒巨獸,瘋狂咆哮,冰冷的意念如同億萬根鋼針,不斷穿刺他的神魂,催促他立刻遠離這個“錯誤之源”,抹殺這個“規(guī)則之癌”!靈魂深處的無形枷鎖越收越緊,帶來的劇痛如同跗骨之蛆,瘋狂撕扯著他的意志。而眼前,這個唯一能看穿他“枷鎖”、點明“無敵”背后血淋淋代價的少女,卻正在他面前無可挽回地滑向死亡的深淵!而他,身負足以移山填海、令星河倒轉(zhuǎn)的偉力,竟對此束手無策!

一種前所未有的、名為“無力”的情緒,冰冷而沉重,如同無形的巨手狠狠攫住了他的心臟。這感覺,比面對任何強敵帶來的生死壓迫,都要令他窒息。

就在他心念電轉(zhuǎn),甚至開始考慮是否要不顧一切強行擄走蘇硯,另尋他法時,目光無意間掃過墻角那個落滿灰塵、毫不起眼的粗陶破瓦罐。

瓦罐里,殘留著一些黑褐色、半凝固的藥渣,散發(fā)著一股混合著泥土腥氣、草木腐敗苦澀的怪異味道。旁邊,散落著幾片早已干枯蜷曲、形態(tài)奇特不知名的葉子,還有幾塊灰撲撲、像是某種劣質(zhì)礦物碾磨后的粗糙碎屑。

這是……凡俗的草藥?

一個極其大膽、甚至可以說是荒謬絕倫的念頭,如同漆黑夜空中驟然劃過的微弱火星,瞬間在他冰冷的腦海中閃現(xiàn)!

天道排斥她,排斥一切源自“道”之序列的正統(tǒng)力量。那……源自這片大地最卑微的泥土、最尋常草木中蘊藏的、未被天道規(guī)則體系完全納入掌控的凡俗原始之力呢?那些如同塵埃般存在、被高高在上的修士視為無用糟粕的力量呢?

沒有時間猶豫了!蘇硯的氣息已經(jīng)微弱到幾乎斷絕,生機如同指間流沙,飛速消逝!

陳清風猛地站起,一步便跨到墻角。他一生醉心劍道,登臨絕巔,從未接觸過凡俗草藥,對藥理醫(yī)理更是一竅不通。但他擁有著超越凡俗想象極限的洞察力,以及對能量、物質(zhì)最本源、最細微變化的絕對感知能力。

他毫不猶豫地拿起一片干枯蜷曲的葉子。指尖一縷微弱到極致、幾乎不引動任何能量波動的劍氣,如同最精密的探針,瞬間刺入葉片的脈絡結(jié)構(gòu)之中。葉片內(nèi)部殘留的微弱藥性成分、分子結(jié)構(gòu)、能量殘留模式,如同攤開的畫卷,瞬間被他強大的神識解析得清清楚楚!接著,他捏起一塊灰撲撲的礦物碎屑。強大的神識如同無形的潮水,滲透進碎屑的每一個細微孔隙,感知其中蘊含的、極其稀薄駁雜、幾乎可以忽略不計的土行本源精氣。最后,他的神識如同無數(shù)雙無形的手,探向瓦罐里那些黑乎乎的藥渣,強行將其剝離、分解、辨別其中蘊含的各種草木殘留特性……

時間仿佛被無形的力量拉長、扭曲。油燈的火苗在令人窒息的威壓下不安地跳躍著,投射出扭曲晃動的陰影。識海中天道意志的瘋狂咆哮和枷鎖勒緊靈魂的尖利鳴響,如同遙遠而嘈雜的背景噪音。陳清風的全部心神,都沉浸在對這些“凡物”的感知、分析和拆解之中。他在與冷酷無情的死神賽跑,用他“無敵”的劍神之能,去做一件連最低級藥師學徒都能做、他卻從未想過也絕不會去做的事情——配藥!救命!

沒有丹爐,沒有靈火,沒有精妙繁復的控火煉丹手法。他并指如劍,對著墻角堆積的枯枝敗葉凌空一點。嗤!一聲輕響,一縷凝練到極致、細如發(fā)絲的劍氣精準地削下幾段干燥的木柴,切口光滑如鏡,沒有一絲毛刺。劍氣再一轉(zhuǎn),無形的力量場籠罩,那幾段木柴瞬間被切割成大小均勻、如同尺子量過的細碎木塊。指尖微不可察地一彈,一縷比火星還要微弱的赤紅劍氣精粹精準地落入木塊中心。

轟!干燥的木塊瞬間被點燃,橘黃色的火焰均勻而穩(wěn)定地升騰起來。他將那個粗陶破瓦罐,以無形的劍氣場托舉著,懸于那簇凡火之上。

緊接著,他雙手十指如同穿花蝴蝶般在身前急速舞動起來!快得只留下道道模糊的殘影!那些被他瞬間分析透徹的枯葉、礦物碎屑、藥渣中特定的有效成分,被他以精妙絕倫、入微入化的劍氣操控著,從一堆混雜的“垃圾”中精準無比地剝離、挑選出來!無形的劍氣如同最靈巧的鑷子和手術刀,小心翼翼地包裹著這些微末的凡俗材料,將其分毫不差地投入那沸騰的瓦罐之中。

他甚至分出一縷心神,引動了石屋外不遠處山澗中流淌的、不含絲毫靈氣的普通溪水。一道清澈的水流如同被無形之手牽引,靈活地繞過障礙,穿過門縫的縫隙,精準地注入瓦罐之中,水位恰好沒過藥材。

整個過程,迅捷、精準、高效,卻沒有動用一絲一毫屬于天道的本源靈力!完全依靠他自身對物質(zhì)、能量的絕對掌控力,以及那登峰造極的劍道修為在微觀層面的極致運用!這已不是戰(zhàn)斗,而是將無上劍道化為了救命的“手術刀”和“藥杵”!

瓦罐中的溪水在凡火的舔舐下開始劇烈沸騰,各種凡俗藥材在翻滾的水中釋放出苦澀而微弱的藥力。一股混雜著濃重土腥、草木腐敗苦澀、甚至有點刺鼻難聞的氣味,在狹小的石屋內(nèi)彌漫開來,沖淡了血腥。

藥,成了!

陳清風小心翼翼地控制著劍氣,將滾燙的瓦罐從凡火上移開。里面的藥湯渾濁不堪,呈現(xiàn)出一種令人毫無食欲的深褐色,粘稠的泡沫翻滾著,散發(fā)出更加刺鼻的味道。這絕對是他漫長生命中見過最“劣質(zhì)”、最不堪入目的湯藥。

他用一個同樣粗糙的木勺舀起一小勺,指尖一縷微弱的寒氣掠過,將其瞬間降溫至溫熱適口??粗字心菧啙嵴吵淼乃幰?,再看看石床上氣若游絲、生機幾近斷絕的蘇硯,陳清風眼中閃過一絲決然。他扶起蘇硯輕飄飄的身體,小心翼翼地用劍氣柔和地撬開她毫無血色的唇瓣,將那勺飽含著苦澀與未知希望的藥汁,緩緩地、一點一滴地灌了進去。

一滴,兩滴……渾濁的藥液流入蘇硯冰冷的口腔,順著干涸的食道滑下。

沒有排斥!沒有反噬!

那渾濁的、蘊含著微弱凡俗草木原始生機的藥液,如同久旱龜裂大地上降下的第一滴甘霖,緩慢而頑強地滲入蘇硯那干涸枯竭、被規(guī)則排斥的軀體深處。雖然效果微乎其微,如同杯水車薪,但陳清風那超越凡俗的敏銳感知力,無比清晰地捕捉到——她體內(nèi)那微弱到即將熄滅的生命之火,竟然真的……穩(wěn)住了!不再繼續(xù)惡化!

成了!

一絲連他自己都未曾察覺的、極其細微的波瀾,在他那被萬年冰封的心湖最深處,悄然蕩漾開來。無關勝負,無關力量,僅僅是因為他做到了——用一種被天道規(guī)則所“無視”的、最卑微的方式,暫時保住了這個“異端”的性命。

然而,就在他心神因這微小成功而本能地微松一絲的剎那——

識海最深處,那根無形的枷鎖驟然爆發(fā)出前所未有的、如同超新星爆發(fā)般的刺目光芒!光芒之盛,瞬間將整個識海映照得一片慘白!一股遠比肉體痛苦更甚千萬倍的恐怖劇痛,如同滅世的海嘯,轟然席卷了他的整個意識!

那感覺,仿佛靈魂被硬生生剝離,投入了焚盡萬物的恒星熔爐核心,承受著無休止的煅燒與熔煉!同時,又有億萬根淬煉著絕對零度寒冰的鋼針,從靈魂的每一個最細微的粒子中穿刺而出,帶來撕裂一切、凍結(jié)一切的酷烈痛楚!兩種極致的痛苦交織、放大,形成足以讓任何存在瞬間崩潰的酷刑!

“呃啊——!”一聲壓抑到極致、如同瀕死兇獸從喉管深處擠出的低吼,從陳清風緊咬的牙關中硬生生迸出!他身體猛地向前一弓,如同被無形的巨錘砸中脊梁!眼前瞬間被無邊的黑暗和迸濺的金星充斥,耳中充斥著尖銳到極致的、仿佛是整個宇宙規(guī)則在憤怒崩裂的恐怖尖嘯!他死死咬住牙關,堅硬的牙齒深深嵌入下唇,鐵銹味的鮮血瞬間彌漫口腔,才勉強將那幾乎沖破喉嚨的痛呼死死壓住。額角、脖頸、手臂上,根根青筋如同扭曲的虬龍般暴凸而起,豆大的冷汗瞬間浸透了內(nèi)衫,緊貼在冰冷顫抖的皮膚上。

懲罰!

這是天道對他膽敢使用“規(guī)則之外”手段、救助“異端”的嚴厲懲罰!其酷烈程度,遠超之前違抗抹殺指令的反噬!

恐怖的靈魂劇痛如同億萬只饑餓的毒蟲,瘋狂啃噬著他的意志堤壩。他單膝重重砸在冰冷堅硬的石地上,一手死死撐住地面,五指因過度用力而深深陷入石中,指關節(jié)發(fā)出不堪重負的“咯咯”聲,堅硬的青石地面無聲無息地蔓延開蛛網(wǎng)般密集的裂痕!另一只手,卻依舊如同最穩(wěn)固的磐石,穩(wěn)穩(wěn)地扶著蘇硯輕飄飄的身體,維持著喂藥的姿勢,沒有一絲顫抖。

昏黃的油燈光芒,在他劇烈顫抖、因痛苦而扭曲的身影上投下巨大而搖曳的、如同惡魔般的陰影。

時間仿佛凝固。每一息都如同一個世紀般漫長。不知過了多久,那足以湮滅意識的恐怖靈魂劇痛才如同退潮般緩緩減弱,但它并未消失,而是化為一種持續(xù)不斷的、深入骨髓的鈍痛和沉甸甸的疲憊感,如同億萬鈞的鉛塊,死死壓在他的神魂之上,讓他連思考都變得滯澀沉重。那根枷鎖的光芒終于黯淡下去,卻依舊冰冷地纏繞著靈魂本源,如同一條暫時蟄伏、卻隨時會再次暴起噬人的毒蛇,散發(fā)著森然的警告。

陳清風如同剛從血海中撈出來一般,渾身濕透,緩緩抬起頭。臉色蒼白如金紙,嘴唇緊抿成一條毫無血色的細線,一絲暗紅的血跡從緊咬的唇角蜿蜒而下。然而,他那雙深邃的眼眸,卻比之前更加冰冷,也更加……深沉莫測,如同蘊藏著即將爆發(fā)的深淵風暴。他抬起顫抖的手,用袖子粗魯?shù)夭寥プ旖堑难E,目光落在呼吸終于平穩(wěn)了一些、雖然依舊微弱但不再隨時會斷絕的蘇硯臉上。

代價。

這就是觸碰“規(guī)則”禁忌的代價。

他小心翼翼地將蘇硯放回冰冷的石床上,拉過那床同樣破舊單薄的棉被,仔細地蓋在她身上。然后,他撐著仿佛不屬于自己的身體,艱難地站起,一步步走到那張堆滿雜亂書卷和奇異金屬零件的木桌前。目光,如同最精準的尺規(guī),落在了那個由碎玉片、銹蝕金屬桿和幾顆散發(fā)著微末駁雜靈氣的劣等靈石構(gòu)成的簡陋“枷鎖模型”上。

模型依舊靜靜地擺放在雜亂的桌面上,在油燈昏暗的光線下顯得毫不起眼。但陳清風那被劇痛磨礪得更加敏銳的感知,卻無比清晰地捕捉到——其中一塊代表著枷鎖某個關鍵節(jié)點的深青色玉片碎片,其擺放的位置……似乎比他昏迷前記憶中的樣子,偏移了極其微小的、幾乎可以忽略不計的一絲角度!

是劇痛帶來的錯覺?還是……

他猛地轉(zhuǎn)頭,目光如同兩道冰冷的探照燈,射向石床上昏睡不醒的蘇硯。是她?在那種瀕臨死亡的昏迷狀態(tài)下,她的潛意識,或者說她那詭異的“能力”,竟然還在被動地……推演、計算?!

就在這時,門外傳來李墨小心翼翼、帶著哭腔和極度恐懼的聲音:“陳…陳前輩…求求您…求您高抬貴手…放過硯丫頭吧…她…她就是個體弱多病、腦子有時候糊涂的孩子…她什么都不知道啊…她說的都是胡話…”

陳清風深吸一口氣,強行壓下靈魂深處的鈍痛和疲憊,收斂起所有外露的情緒,臉上恢復了一貫的、如同萬載玄冰般的冰冷淡漠。他走到門口,拉開了那扇吱呀作響的木門。

門外,李墨“噗通”一聲重重跪倒在冰冷潮濕的泥地上,對著陳清風的方向,額頭如同搗蒜般瘋狂地磕在堅硬的地面上,發(fā)出沉悶的“咚咚”聲,幾下便已皮開肉綻,鮮血混著泥土糊了一臉。“前輩!前輩開恩??!”他聲音嘶啞,帶著絕望的哭嚎,“硯丫頭她命苦??!從小就是個藥罐子,身子骨弱得風一吹就倒!她…她有時候腦子也不清醒,盡說些不著邊際的瘋話冒犯了您!求求您大人大量,饒了她這條不值錢的賤命吧!我們墨守宗上下,雖然窮得叮當響,但愿意給您當牛做馬,報答您的大恩大德?。 碧闇I橫流,語無倫次。

陳清風冰冷的目光掃過李墨因極度恐懼而扭曲變形的臉,掃過他身后院子里那幾個同樣面無人色、如同鵪鶉般縮在一起、瑟瑟發(fā)抖的墨守宗弟子。這些人的氣息微弱駁雜,修為低劣得可憐,連最基礎的引氣入體都未必穩(wěn)固。他們渾濁的眼中,除了深入骨髓的恐懼,再無其他光彩。

螻蟻。純粹的、在修行界底層掙扎求生的螻蟻。

按照他過往被天道意志驅(qū)動的“劇本”,對這種毫無價值、且與“異端”密切關聯(lián)的冗余存在,最干凈利落、最符合“秩序”的處理方式,就是一道微不可察的劍光橫掃而過,將他們連同這破敗的小院一起,徹底抹除,不留絲毫痕跡。識海中的無形枷鎖,也正傳遞著冰冷而無情的催促信號。

然而,此刻那枷鎖傳遞來的、如同程序指令般的冰冷催促,卻讓他靈魂深處第一次涌現(xiàn)出一種強烈的、名為“厭煩”的情緒。

他沉默了片刻,冰冷得不帶一絲溫度的聲音響起,如同山澗最深處涌出的寒泉,凍結(jié)了李墨等人的哭嚎:“看好她。”三個字,如同三塊冰坨砸在地上?!叭羲懒恕彼哪抗饩従彃哌^跪伏在地的眾人,每一個字都清晰得如同冰棱碎裂,“爾等,陪葬。”

沒有刻意的威脅語氣,只是陳述一個冰冷而絕對的事實。然而,這平淡話語中蘊含的、源自絕對力量層面的恐怖意志,卻比任何咆哮怒吼都更具毀滅性的威懾力。

李墨等人渾身劇顫,如同被無形的電流擊中,磕頭的動作更加瘋狂,額頭撞擊地面的聲音更加沉悶響亮,連聲道:“是!是!謝前輩不殺之恩!謝前輩開恩!小老兒一定看好她!豁出這條老命也一定看好硯丫頭!求前輩放心!求前輩放心!”聲音因極度的恐懼而變了調(diào)。

陳清風不再理會腳下這群卑微如塵的螻蟻,身形微動,便如同融入山風般消失在原地,仿佛從未出現(xiàn)過。只有石屋內(nèi)殘留的淡淡血腥味和濃重苦澀的草藥氣息,無聲地訴說著方才那場驚心動魄、游走于生死與規(guī)則邊緣的博弈。

他并未遠遁。墨守宗后山,有一片陡峭荒涼、人跡罕至的斷崖。崖邊一塊凸出山體的巨大青石,被山風磨礪得光滑冷硬。陳清風盤膝坐于其上,素凈的青衫在山間凜冽的寒風中獵獵作響。

下方荒蕪的山谷中,墨守宗那幾間破敗的石屋如同狂風巨浪中隨時會傾覆的幾葉扁舟,渺小而脆弱。他強大的神識如同無形的天幕,嚴密地籠罩著那方小小的區(qū)域。石屋角落,蘇硯那微弱卻已趨于平穩(wěn)的生命氣息,如同無邊暗夜中的一點頑強螢火,清晰地映照在他的感知里。

識海深處的劇痛和那無形枷鎖帶來的沉重束縛感并未消散。天道意志如同永不消散的陰云,沉沉地籠罩著他的神魂,無時無刻不在試圖將他重新拖拽回那條冰冷、完美、不容置疑的“軌道”。

他緩緩閉上雙眼,并非是為了調(diào)息恢復——那源自天道的磅礴偉力,正如同最高效的工匠,源源不斷地自動修補著他肉體和神魂因反噬而出現(xiàn)的損傷,如同修復一件珍貴而趁手的工具。他閉上眼,是為了更專注地“內(nèi)視”,更清晰地“看”。

看那根纏繞靈魂、禁錮本心的無形枷鎖!

在蘇硯用那雙淡灰色的眼眸點破之前,他對這枷鎖只有一種模糊的、如同呼吸般自然的本能感應。知其存在,受其束縛,卻如同霧里看花,不知其具體形態(tài),更不明其構(gòu)成本質(zhì)。它如同他力量的一部分,是他“無敵”的基石,也是他靈魂的囚籠,渾然一體,難分彼此。

然而此刻,在靈魂劇痛的余波中震蕩,在蘇硯那驚世駭俗的指控下警醒,在親眼目睹了“規(guī)則”對凡俗草木之力近乎“無視”的態(tài)度后……那根無形的枷鎖,第一次在他“眼前”顯露出了相對清晰的輪廓!

那并非有形的鎖鏈或鐐銬,更像是由無數(shù)道冰冷、漠然、絕對有序、散發(fā)著規(guī)則氣息的“線”交織纏繞而成的一張龐大而精密的巨網(wǎng)!這張網(wǎng)的絕對核心,如同最深沉的根系,深深扎入他靈魂的本源深處,與他那身不由己的“無敵”力量同源共生、密不可分!巨網(wǎng)的核心脈絡,如同無數(shù)根無形的臍帶,扭曲著向上延伸,穿透現(xiàn)實的壁障,連接向冥冥不可知的蒼穹深處,最終匯入那至高無上、冰冷無情的意志主體!而巨網(wǎng)最外緣的末梢,則如同億萬條貪婪無形的根須,深深扎入這片天地的每一個角落——山川河岳、生靈萬物、氣運流轉(zhuǎn)……伴隨著他每一次力量的揮灑,每一次“勝利”的達成,這些無形的根須便瘋狂地舞動、汲??!貪婪地吞噬著那些名為“氣運”、名為“世界線可能性”、名為“未來生機”的寶貴養(yǎng)分!

他“看”到了!無比清晰地“看”到了自己過往每一次看似輝煌的“勝利”背后,那些無形的根須是如何從敗者身上抽走代表天賦與潛力的“光點”,從觀者心中抽走敬畏與狂熱凝聚的“氣運絲線”,從戰(zhàn)斗波及的山川地脈中抽走維系平衡的“地脈靈機”……所有這一切被剝奪的生機與可能,都化作無形的溪流,匯入那張巨網(wǎng),最終成為滋養(yǎng)那高踞九天之上的冰冷存在的養(yǎng)料!

赤銅谷匠人們的絕望哀嚎,地火熔爐的驟然熄滅,百余人修為盡廢的慘劇……絕非偶然!那是必然!是他陳清風“無敵”這枚耀眼勛章背面,必然沾染的、無法洗刷的淋漓鮮血!是天道劇本中早已寫定的“背景損耗”!

一股冰冷的寒意混合著強烈的生理性惡心感,如同毒藤般纏繞住他的心臟,瞬間壓過了靈魂深處的鈍痛與疲憊。

他猛地睜開雙眼,望向頭頂那片看似澄澈、實則被這張無形巨網(wǎng)籠罩的蒼穹。孤峰之上,殘陽如血,將斷崖和他孤寂的身影染上一層悲壯而肅殺的金紅。山風嗚咽,如同蒼天無聲的嘲弄。

……

三日時光,在死寂與壓抑中緩慢流逝。

墨守宗那間低矮的石屋內(nèi),濃重苦澀的藥味幾乎凝成了實質(zhì)。蘇硯躺在冰冷的石床上,身上蓋著那床破舊卻洗得發(fā)白的薄被。她的臉色依舊慘白得嚇人,如同一張被過度漂白的紙,但呼吸總算平穩(wěn)了許多,不再是那種隨時會斷掉的游絲狀態(tài)??蔹S干澀的頭發(fā)被虛汗打濕,幾縷狼狽地貼在汗?jié)竦念~角。那副巨大的破眼鏡,被取下放在石枕旁邊。

她長長的睫毛顫動了幾下,緩緩地、艱難地睜開了眼睛。淡灰色的眼眸在昏暗的光線下顯得有些迷蒙渙散,如同蒙著一層薄霧。但僅僅幾息之后,那層薄霧便迅速散去,重新恢復了那種奇異的、仿佛能穿透一切虛妄假象的清澈與洞悉。她極其艱難地轉(zhuǎn)動了一下脖頸,骨頭發(fā)出細微的輕響,目光落在守在床邊、形容憔悴如同老了十歲、眼窩深陷如同骷髏的李墨臉上。

“李叔……”聲音嘶啞微弱,如同砂紙摩擦。

他手忙腳亂地端過旁邊一個破碗,碗里是溫著“硯丫頭!你醒了!老天爺開眼!老天爺保佑啊!”李墨瞬間從昏沉的瞌睡中驚醒,布滿血絲的老眼中爆發(fā)出狂喜的光芒,渾濁的淚水不受控制地涌出。他手忙腳亂地端過旁邊一個破碗,碗里是溫著的、黑乎乎散發(fā)著濃烈苦澀氣味的藥汁,“快!快把這藥喝了!是陳前輩…呃…是那位高人!那位高人留下的方子熬的!”他差點說漏嘴,臉上依舊帶著心有余悸的恐懼,聲音壓得極低,仿佛怕驚擾了什么。

蘇硯沒有多問,在李墨顫抖的攙扶下,極其勉強地支撐起上半身,靠在冰冷的石墻上。她伸出枯瘦如同雞爪般的手,接過那碗沉重的藥汁,小口小口地、極其緩慢地啜飲著。滾燙苦澀的液體滑過干澀灼痛的喉嚨,帶來一陣強烈的惡心感,但藥力化開后,一絲微弱卻無比真實的暖意,如同冬日里微弱的火種,開始在她冰冷枯竭的四肢百骸中艱難地游走。她知道,這碗藥能吊住她的命,關鍵不在于這些凡俗草藥的效力,而在于其中蘊含的那一絲“規(guī)則之外”的、強行對抗天道排斥的意志。

她艱難地將碗中藥汁飲盡,喘息了許久,胸口如同破舊的風箱起伏。片刻后,她的目光越過李墨佝僂的肩膀,投向那張堆滿了各種殘缺玉簡、獸骨、銹蝕零件的木桌。桌面上空空如也,那個由碎玉片、金屬桿和劣等靈石構(gòu)成的簡陋枷鎖模型,消失得無影無蹤。

李墨順著她的目光看去,臉上的恐懼之色瞬間變得更加濃郁,他緊張地左右張望了一下,如同做賊般湊近蘇硯耳邊,聲音壓得如同蚊蚋:“硯丫頭…那位高人…在你昏睡不醒的時候…悄悄來過一次…他…他就站在那張桌子前面,盯著空桌面…看了很久很久…眼神冷得嚇人…然后…那些東西…那些玉片鐵棍什么的…就…就都不見了!連點渣子都沒剩下!硯丫頭,聽李叔一句勸!別再碰那些要命的東西了!那位…咱們真的惹不起??!那是要遭天譴的!”

蘇硯沉默著,蒼白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只有那雙淡灰色的眼眸深處,飛快地掠過一絲了然,以及一絲深藏不露的、近乎渺茫的期待。她輕輕推開李墨再次遞過來的清水碗,枯瘦的手指抓住冰冷的石床邊緣,掙扎著,用盡全身力氣想要下床。

“你干什么!快躺下!不要命了!”李墨大驚失色,慌忙去按她。

“我…得出去…看看…”蘇硯的聲音依舊虛弱,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固執(zhí)。她避開李墨的手,身體如同風中殘破的柳條,搖搖晃晃地扶著冰冷粗糙的石墻,一步一頓,如同背負著千鈞重擔,極其艱難地、緩慢地向門口挪去。每一步都伴隨著沉重的喘息和壓抑的咳嗽。

終于挪到門邊,她伸出枯瘦的手,推開了那扇吱呀作響、仿佛隨時會散架的木門。

門外,并非預想中溫暖的陽光。天空陰沉得如同灌滿了融化的鉛塊,厚重低垂的烏云沉甸甸地壓在荒僻山谷的上方,帶著一種令人窒息的沉悶與死寂。空氣里彌漫著一股濃重的土腥味和草木腐敗后特有的腐朽氣息。凜冽的山風嗚咽著,如同怨魂的哭泣,卷過光禿禿的黑色崖壁和早已枯萎發(fā)黃的灌木草叢,帶來刺骨的寒意。

死寂。整個墨守宗所在的荒涼山谷,陷入一片詭異的、令人心悸的死寂。聽不到一聲鳥鳴蟲叫,看不到任何野獸活動的痕跡。那些本就稀薄得可憐的天地靈氣,此刻似乎變得更加稀薄駁雜,隱隱透著一股污濁衰敗的氣息,如同被無形的毒素污染過。

蘇硯抬起頭,淡灰色的瞳孔驟然收縮。在她的特殊視野里,眼前呈現(xiàn)的景象遠比李墨等人看到的更加觸目驚心,更加絕望!

整個山谷上空,原本應該如同溪流般自然流淌的無形“氣運”之河,此刻呈現(xiàn)出一種極其怪異的、令人膽寒的“塌陷”狀態(tài)!如同一個巨大無比的、無形的黑色漩渦漏斗,正以一種貪婪而暴虐的姿態(tài),瘋狂地吞噬、抽吸著這片區(qū)域本就所剩無幾的生機與靈性!漩渦的核心,那最黑暗、最深邃的塌陷點,赫然正指向墨守宗!精準無誤地指向她所在的這間破敗石屋!

而更讓蘇硯心頭沉入冰窟的是——在荒谷唯一的入口方向,幾道極其隱晦、卻帶著赤裸裸冰冷監(jiān)視意味的強大氣息,如同跗骨之蛆般,牢牢地鎖定了這座搖搖欲墜的小院!那氣息中正平和,卻透著不容置疑的威嚴與掌控力,如同無形的牢籠柵欄!

是玄天宗的人!

是凌絕霄!

他果然沒有放過這里!他以“追查赤銅谷地脈失衡后續(xù)影響、防止災厄擴散”為名,堂而皇之地派人封鎖了這片區(qū)域!名為監(jiān)視調(diào)查,實則是畫地為牢!將他們,尤其是她蘇硯這個最大的“變數(shù)”,死死困在了這片被天道意志標記為“錯誤”、被強行持續(xù)抽取生機、正飛速走向死亡的絕地!斷絕一切可能的變數(shù)與外援!

蘇硯扶著冰冷粗糙的門框,枯瘦的手指因用力而深深陷入朽木,指節(jié)泛出死白色,身體無法控制地微微顫抖起來。她猛地低下頭,又是一陣撕心裂肺的劇烈咳嗽,咳得整個瘦小的身體都蜷縮起來,點點暗紅如梅花般濺落在門前冰冷的泥地上,迅速被灰土吸收,只留下深色的印記。

李墨慌忙上前拍著她的背,聲音帶著哭腔和徹底的絕望:“看吧!硯丫頭!這就是報應!是老天爺?shù)木姘?!咱們被玄天宗的大人物盯上了!這山谷…這山谷也快變成寸草不生的死地了!我們…我們完了…都完了…”他渾濁的老眼中只剩下無邊的恐懼和認命。

蘇硯喘息著,用沾著自己血沫的袖子粗魯?shù)夭亮瞬磷旖恰K龥]有去看身邊絕望癱軟的李墨,那雙淡灰色的眼眸再次抬起,目光仿佛穿透了低垂的厚重鉛云,穿透了那瘋狂吞噬生機的無形氣運漩渦,遙遙地、精準地投向了后山斷崖之上,那個隱于風中的孤高身影。

她猛地、決絕地推開了李墨下意識伸過來攙扶的手。用盡全身殘存的所有力氣,竭力挺直了那單薄佝僂、仿佛隨時會被風吹折的脊背。面對著空寂死沉的山谷,面對著那些隱于暗處的冰冷監(jiān)視者,最終,直面那高踞九天之上、視萬物為芻狗的冰冷意志,發(fā)出了微弱卻清晰得如同冰錐墜地般的聲音:

“陳清風……”

“你的‘網(wǎng)’……”

“收緊了呢?!?/p>

作者努力碼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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