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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窺天

  • 我于人間斬蒼天
  • 無盡的回響
  • 8218字
  • 2025-07-19 19:24:48

問道峰頂,劍氣已寒。

最后一名挑戰(zhàn)者,玄天宗首席弟子,手中名劍“秋水”斷作三截,人如敗絮般跌出白玉高臺,在堅(jiān)硬的山巖上拖出一道刺目的血痕。他掙扎著,望向臺上那襲青衫的眼神,充滿了不甘、恐懼,以及一絲連自己都未曾察覺的……茫然。

臺上,陳清風(fēng)垂手而立。青衫素凈,纖塵不染。指尖尚殘留著一縷斬?cái)唷扒锼睍r逸散的銳金之氣,冰冷徹骨。

沒有歡呼,沒有喝彩。巨大的環(huán)形觀禮臺,死寂一片。十大宗門的宿老、天驕,各方勢力的巨擘,皆如泥塑木雕。陽光穿過稀薄的云層,落在他身上,卻驅(qū)不散那層與生俱來的孤高清寒。

贏了。又是一場毫無懸念的碾壓。

預(yù)期的“快意”并未涌上心頭。胸腔里只有一片更深的空寂,像這峰頂萬年不化的凍土。一股無形的、沉重的意志,如同冰冷的潮水,隨著他體內(nèi)奔涌力量的平復(fù),再次悄無聲息地彌漫開來,試圖將那一絲因戰(zhàn)斗而起的微弱波瀾也徹底撫平。他微微蹙眉,強(qiáng)行壓下一陣源自靈魂深處的疲憊與……厭惡。

‘天命所歸,當(dāng)如此。’一個宏大、漠然的聲音,直接烙印在他的識海深處,不容置疑。這是“道”的聲音,是他力量的源泉,亦是束縛他靈魂的鎖鏈。

他抬眼,目光掃過臺下。敬畏、嫉妒、恐懼、狂熱……眾生百態(tài),在他眼中卻如同褪色的畫卷。他看到的是絲絲縷縷、肉眼不可見的“氣”,正從敗者身上,從觀者心中,甚至從這方天地間,被無形的規(guī)則牽引著,源源不斷地匯入他自身,再流向那冥冥不可知的高處。每一次勝利,都是對這片天地的又一次汲取。

索然無味。

他轉(zhuǎn)身,欲乘風(fēng)而去。

“咳…咳咳……”

一陣壓抑的、撕心裂肺的咳嗽聲,突兀地打破了死寂。聲音微弱,卻像一根針,刺破了這層由絕對力量編織的、令人窒息的幕布。

陳清風(fēng)離去的腳步,微不可察地頓了一下。

聲音來自觀禮臺最外圍的角落,一個幾乎被陰影吞沒的位置。那里坐著一個小宗門的席位,寒酸得可憐。咳嗽的是一個少女,穿著洗得發(fā)白的粗布衣裙,身形單薄得像深秋枝頭最后一片枯葉。她佝僂著背,用一塊同樣灰撲撲的帕子死死捂著嘴,肩膀劇烈地聳動,仿佛要把肺都咳出來。枯黃的發(fā)絲黏在汗?jié)竦念~角,臉上帶著病態(tài)的潮紅。

一個無足輕重的螻蟻。陳清風(fēng)的念頭剛起,識海中那宏大的意志便已泛起微瀾,催促他忽略這微不足道的“雜音”。

然而,就在他目光掠過那少女的瞬間——

少女似乎咳得緩過一口氣,艱難地抬起頭。臉上架著一副巨大的黑框眼鏡,鏡片厚得像瓶底,邊緣還有幾道裂紋。鏡片之后,一雙淡灰色的眼眸,毫無征兆地,直直地撞上了陳清風(fēng)的視線!

那眼神!

沒有敬畏,沒有恐懼,沒有狂熱!只有一種近乎殘忍的…洞悉!像是穿透了他無敵的軀殼,穿透了繚繞周身的凜冽劍氣,直刺他靈魂深處那無形的、沉重的、連他自己都難以名狀的——枷鎖!

陳清風(fēng)的心跳,漏了一拍。那宏大意志的催促,竟第一次出現(xiàn)了瞬間的凝滯。

少女的嘴唇翕動了一下,無聲地說了兩個字。隔著遙遠(yuǎn)的距離和喧囂后的死寂,陳清風(fēng)卻清晰地“讀”懂了那口型:

“可憐。”

下一刻,少女猛地低下頭,又是一陣更劇烈的咳嗽,仿佛剛才那驚鴻一瞥的銳利眼神耗盡了她的力氣,帕子上暈開一片刺目的暗紅。

陳清風(fēng)站在原地,山風(fēng)卷起他青衫的衣角。那無形的枷鎖,在這一刻,仿佛被那淡灰色的目光燙了一下,傳來一絲細(xì)微的、卻無比清晰的灼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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問道峰頂,霜雪更寒。山風(fēng)卷過問道峰頂,帶著刺骨的寒意,也卷走了最后一絲殘存的劍氣肅殺。偌大的白玉高臺上,青衫身影孑然而立,腳下是斷劍殘兵,身后是死寂無聲的萬千修士。陳清風(fēng)的目光,卻穿透了這片凝固的敬畏與恐懼,牢牢釘在觀禮臺最外圍那片陰影里。

那個單薄的身影蜷縮著,劇烈的咳嗽像破舊的風(fēng)箱,每一次抽動都牽扯著她瘦弱的脊背。枯黃的發(fā)絲黏在汗?jié)竦念~角,巨大的黑框眼鏡滑落鼻梁,鏡片后那雙淡灰色的眼眸,在剛才驚鴻一瞥的對視后,此刻正死死盯著地面,仿佛要將那冰冷的玉石看穿。

“可憐。”

無聲的口型,像兩根燒紅的鋼針,狠狠扎進(jìn)陳清風(fēng)的識海,竟讓那無時無刻不在低語、撫平他一切波瀾的宏大意志,出現(xiàn)了一瞬的遲滯。一股前所未有的、極其微弱卻無比清晰的灼痛感,自靈魂深處那無形枷鎖上傳來。

他強(qiáng)行壓下這絲異樣,目光轉(zhuǎn)冷。螻蟻的妄言,何須掛懷?念頭甫生,那宏大意志立刻如潮水般涌上,要將這微不足道的“雜音”徹底淹沒。他收回目光,青衫微振,腳下云氣自生,便要如往常一般,在眾人仰望中飄然而去。

“陳道友留步!”

一個沉凝如金鐵交鳴的聲音自身后響起,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yán),瞬間打破了峰頂?shù)某良拧?

陳清風(fēng)離去的動作停住,并未回頭。他知道來者是誰。玄天宗宗主,凌絕霄。正道魁首,威嚴(yán)深重,一身修為已臻化境,是少數(shù)幾個有資格站在他面前說話的人之一。

凌絕霄緩步走上高臺,玄色宗主袍服上暗繡的云紋在陽光下流淌著內(nèi)斂的光華。他并未看那敗落的弟子,目光如深潭,直接落在陳清風(fēng)挺拔卻孤寒的背影上。那眼神深處,沒有挑戰(zhàn)者的敵意,沒有失敗者的不甘,只有一種沉甸甸的、仿佛在審視某種危險(xiǎn)器物般的探究。

“陳道友一劍驚世,風(fēng)采更勝往昔。”凌絕霄聲音平穩(wěn),聽不出喜怒,“問道峰論劍,本為切磋印證,砥礪道心。然陳道友之劍,已非‘切磋’二字可容。鋒芒太盛,恐傷天地和氣。”

陳清風(fēng)緩緩轉(zhuǎn)身,對上凌絕霄的視線。那雙深邃眼眸里,古井無波,映不出任何情緒。“劍出無悔,力之所至,非我本意。”他的聲音清冷,如同峰頂終年不化的寒冰,聽不出絲毫情緒波瀾。識海中,那宏大意志正無聲流淌,將他任何可能產(chǎn)生的“解釋”或“反駁”念頭悄然抹平,只留下最符合“無敵者”身份的淡漠回應(yīng)。

“好一個‘力之所至,非我本意’。”凌絕霄的目光似乎銳利了一瞬,仿佛要穿透那層冰封的漠然,直抵核心,“道友可知,方才你那一劍‘?dāng)嗔鳌瑪財(cái)嗟牟粌H是‘秋水’神鋒?”他向前一步,聲音壓低,卻字字清晰,如同重錘敲在陳清風(fēng)心頭,“百煉精金之氣潰散,引動問道峰下三千里‘赤銅谷’地脈失衡,一處維系千年的‘地火熔爐’驟然熄滅!谷中‘神工坊’十七位煉器宗師,半生心血付之一炬,更有百余匠人遭地火反噬,修為盡廢!”

轟!

凌絕霄的話語,如同驚雷在陳清風(fēng)識海中炸開!

并非因?yàn)閭觥扌薪缛跞鈴?qiáng)食,他早已漠然。而是那宏大意志的反應(yīng)!就在凌絕霄話音落下的瞬間,一股龐大到令人窒息的信息流,裹挾著冰冷、漠然、理所當(dāng)然的意念,粗暴地灌入他的感知!

他“看”到了:赤銅谷深處,熾熱的地火熔爐內(nèi),奔涌的巖漿之河驟然失去平衡,如同被無形巨手扼住咽喉,狂暴的能量無處宣泄,轟然倒卷!堅(jiān)固的防護(hù)陣法如同紙糊般碎裂,刺目的火光瞬間吞噬了爐旁專注控火的匠師身影……凄厲的慘叫被淹沒在熔巖的咆哮中。畫面一閃,是谷外一座座煉器工坊內(nèi),無數(shù)即將成型的靈器胚胎,因驟然失去地火精粹的溫養(yǎng),瞬間靈光盡失,化作頑鐵……匠人們絕望的眼神,捶胸頓足的悲號……

這一切信息碎片,并非來自凌絕霄的講述,而是直接源自那宏大意志!它像是在陳述一個既定的事實(shí),一個微不足道的代價(jià),一個為了維持“陳清風(fēng)無敵一劍”這一“完美劇本”所必須付出的、合理且無需在意的“背景損耗”!

一股冰冷的寒意,比問道峰的朔風(fēng)更刺骨,瞬間從陳清風(fēng)的脊椎竄上天靈蓋。那宏大意志甚至傳遞出一絲“滿意”的情緒,仿佛在贊賞他此刻的“漠然”符合了“道”的要求。

“……竟有此事?”陳清風(fēng)的聲音依舊平淡,但只有他自己知道,那隱藏在袖袍下的指尖,已然深深掐入掌心。一絲微不可察的暗金血液滲出,瞬間被無形的力量蒸干抹除,不留痕跡。他強(qiáng)行抑制著靈魂深處因這“真相”而掀起的驚濤駭浪,維持著表面的平靜。識海中的枷鎖驟然收緊,發(fā)出無聲的嗡鳴,警告著任何可能偏離“劇本”的念頭。

“天道之下,萬物芻狗。道友劍鋒所指,自有其理。”凌絕霄深深看了陳清風(fēng)一眼,那目光復(fù)雜難明,有審視,有探究,甚至有一絲……了然?他不再多言,轉(zhuǎn)身拂袖,“望陳道友好自為之。”玄色身影如云般飄下高臺,帶著玄天宗眾人,沉默地消失在傳送陣的光華中。

其他宗門見狀,也紛紛如潮水般退去。偌大的問道峰頂,轉(zhuǎn)瞬間只剩下呼嘯的山風(fēng),狼藉的玉臺,以及那仿佛亙古不變的孤高身影。

陳清風(fēng)站在原地,久久未動。陽光將他的影子拉得很長,投在冰冷的斷劍和血跡之上,更顯孤寂。凌絕霄的話,配合著宏大意志強(qiáng)行灌輸?shù)漠嬅妫穸咎侔憷p繞住他的心臟。每一次勝利的代價(jià)……竟是如此?那些無聲湮滅的“可能性”,那些被強(qiáng)行抹除的“未來”,那些在“背景”中哀嚎的生靈……都是他“無敵”的養(yǎng)分?

他感到一種前所未有的窒息。那無形的枷鎖,似乎比以往任何時刻都更加沉重,冰冷地烙印在靈魂之上,試圖將他最后一絲屬于“人”的驚悸也徹底碾碎。

就在這時,那微弱卻固執(zhí)的咳嗽聲,再次頑強(qiáng)地鉆入他的耳中。

陳清風(fēng)霍然轉(zhuǎn)頭,目光如電,瞬間鎖定角落陰影中的少女——蘇硯。

她似乎剛從一陣撕心裂肺的咳嗽中緩過氣,臉色白得近乎透明,唇邊還殘留著一抹刺眼的暗紅。她費(fèi)力地扶著冰冷的石凳想要站起,身形搖搖欲墜。旁邊一個同樣穿著寒酸布袍、似乎是同門的中年修士,正焦急地?cái)v扶著她,低聲說著什么,滿臉憂慮。

蘇硯卻輕輕推開了同門的手。她喘息著,抬起手,用沾著血漬的袖子,用力將鼻梁上那副巨大的破眼鏡推回原位。然后,她深吸一口氣,仿佛用盡了全身力氣,抬起頭,隔著空曠死寂的峰頂,再次迎上了陳清風(fēng)的目光!

這一次,她的眼神里沒有了之前的銳利洞悉,只剩下一種近乎悲憫的平靜,和一種孤注一擲的決絕。

她抬起枯瘦的手指,并非指向陳清風(fēng),而是指向高臺之下,指向那些被劍氣波及、布滿裂痕的白玉石磚,指向這片象征著榮耀與力量巔峰的問道峰頂。接著,她的手指艱難地、緩慢地向上移動,最終,直指蒼穹!

動作無聲,卻像一道無聲的驚雷,再次劈中了陳清風(fēng)!

她不是在指他!

她指的是……這天!

是這籠罩一切、主宰一切、以他陳清風(fēng)為棋子、汲取人間萬物為養(yǎng)分的——蒼天!

轟隆!

識海劇震!那宏大意志瞬間爆發(fā)出前所未有的憤怒!如同沉睡的巨獸被螻蟻觸怒!無形的壓力排山倒海般向陳清風(fēng)的靈魂碾壓而來,要將這“異端”的念頭連同那個不知死活的螻蟻一同碾碎!

“呃!”陳清風(fēng)悶哼一聲,身形微晃,臉色瞬間蒼白如紙。靈魂仿佛被億萬根鋼針同時穿刺,那枷鎖勒緊的劇痛幾乎讓他瞬間失去意識。他猛地攥緊拳頭,指甲深陷肉中,強(qiáng)行穩(wěn)住心神,抵抗著那幾乎要將他意志徹底沖垮的天道之怒。

再看向蘇硯時,她正被那驚慌失措的同門強(qiáng)行攙扶著,跌跌撞撞地走向下山的小徑。那單薄佝僂的背影,在巨大的山勢和冰冷的石階映襯下,渺小得如同塵埃,仿佛下一秒就會被狂風(fēng)吹散。

陳清風(fēng)的心,卻如同被投入滾油之中。

那悲憫的眼神,那指向蒼穹的手指,那無聲的指控……還有凌絕霄話語中血淋淋的“代價(jià)”……這一切,像無數(shù)把鑰匙,瘋狂地沖擊著他靈魂深處那扇被天道意志死死封禁的門!

枷鎖在劇痛中發(fā)出不堪重負(fù)的呻吟。

他必須找到她!這個唯一能看穿“枷鎖”,唯一敢指向“蒼天”的少女!

念頭一起,那宏大意志的鎮(zhèn)壓瞬間變得狂暴!識海中如同掀起滅世風(fēng)暴,無數(shù)冰冷的意念在咆哮:“抹除!抹除異數(shù)!維持秩序!回歸正軌!”劇痛排山倒海,幾乎要撕裂他的神魂!

“滾!”陳清風(fēng)在靈魂深處發(fā)出一聲無聲的怒吼!一股源自生命本源的、被壓抑了不知多少歲月的桀驁與不屈,如同沉睡的火山,第一次猛烈地噴發(fā)出來!雖然微弱,雖然瞬間就被那浩瀚的天道意志壓制下去,但終究是撼動了那看似堅(jiān)不可摧的枷鎖!

他強(qiáng)行凝聚幾乎潰散的心神,青衫一振,身影瞬間從問道峰頂消失,化作一道肉眼幾乎無法捕捉的青色流光,朝著山下蘇硯消失的方向,無聲無息地追去。每一步踏出,靈魂都承受著萬鈞枷鎖的拖曳和天道意志的瘋狂撕扯,劇痛如跗骨之蛆。但他眼中的冰霜,卻在劇痛中,第一次燃起了一絲微弱卻無比執(zhí)拗的火焰。

---

問道峰下,并非繁華仙城,而是綿延不絕、靈氣相對稀薄的荒僻山嶺。散落著無數(shù)依靠大宗門勉強(qiáng)生存、如同風(fēng)中殘燭般的小宗門和修真家族。蘇硯所在的“墨守宗”,便是其中之一。

陳清風(fēng)循著那一絲微弱而獨(dú)特的、屬于蘇硯的、混雜著病氣與奇異精神波動的氣息,輕易便鎖定了她的行蹤。她的速度很慢,被那位名為李墨的中年同門半攙半背著,沿著崎嶇的山間小道艱難前行。枯黃的頭發(fā)在風(fēng)中飄動,寬大的灰色布袍更顯得她形銷骨立。

他隱去身形與氣息,如同融入山風(fēng)的影子,遠(yuǎn)遠(yuǎn)綴在后面。看著那單薄脆弱的背影,陳清風(fēng)心中沒有一絲跟蹤弱者的負(fù)罪感,只有無盡的冰冷和審視。他需要確認(rèn),需要判斷。這個螻蟻般的少女,究竟是無意撞破秘密的巧合,還是……真能洞悉那連他都無法掙脫的“天命”?

夕陽的余暉將山巒染成一片血色。蘇硯和李墨終于抵達(dá)了一座位于山谷深處的小小院落。幾間簡陋的石屋,一個爬滿枯萎藤蔓的柴扉小院,便是墨守宗的全部。院中堆滿了各種殘缺的玉簡、獸骨、銹蝕的金屬碎片,彌漫著一股陳舊紙張和灰塵的味道。

李墨小心翼翼地將蘇硯扶進(jìn)最角落一間低矮的石屋,點(diǎn)亮了一盞昏黃的油燈。燈火搖曳,映照著屋內(nèi)同樣簡陋的陳設(shè):一張石床,一張堆滿雜亂書卷和奇異金屬零件的木桌,墻角甚至還有一個用來熬藥的破瓦罐。

“硯丫頭,你今天太莽撞了!”李墨的聲音帶著后怕和責(zé)備,一邊倒水一邊絮叨,“那可是陳清風(fēng)!人間第一劍!一個眼神就能碾死我們千百次!你怎么敢…怎么敢那樣看他?還…還指天指地的?你不要命了?”他聲音都在發(fā)顫。

蘇硯靠在冰冷的石墻上,劇烈地喘息著,每一次呼吸都帶著破音。她摘下那副巨大的破眼鏡,露出一張蒼白清秀卻毫無血色的臉,那雙淡灰色的眼眸在昏暗的燈光下,顯得異常疲憊,卻又奇異地清澈。

“李叔…咳…咳…”她剛開口,又是一陣撕心裂肺的咳嗽,好半晌才平復(fù),聲音虛弱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平靜,“他不是‘神’…他只是…一個被綁在祭壇上的…可憐祭品…”

“住口!”李墨嚇得臉色發(fā)白,慌忙想去捂她的嘴,“這話也是能亂說的?!舉頭三尺有神明!小心遭天譴!”他眼中是真切的恐懼,對那冥冥中不可知存在的敬畏刻在骨子里。

“天譴?”蘇硯扯了扯嘴角,露出一絲近乎嘲諷的苦笑,她費(fèi)力地抬起手,指向窗外那方被屋檐切割出的、布滿血色晚霞的天空,“李叔…你看看…這天…像不像一張…巨大的…網(wǎng)?我們…所有人…都是網(wǎng)里的…蟲子…”她的聲音越來越低,眼神卻越來越亮,帶著一種洞穿虛妄的銳利。

“瘋了!你真是病糊涂了!”李墨又急又怕,不敢再聽下去,“我去給你煎藥!你好好躺著,別再胡思亂想!”他逃也似地沖出小屋,仿佛多待一秒都會被那“大逆不道”的話牽連。

小屋陷入一片寂靜,只有蘇硯壓抑的喘息聲和油燈燃燒的噼啪輕響。

隱于虛空中的陳清風(fēng),如同冰冷的雕塑。蘇硯的話,每一個字都像重錘敲打在他心頭的枷鎖上。“祭品”、“網(wǎng)”、“蟲子”……這絕非無知者的囈語!她真的能看到!看到那天命軌跡,看到那無形的束縛!

就在這時,小屋內(nèi)的蘇硯動了。她掙扎著從石床上坐起,扶著墻壁,踉蹌地走到那張堆滿雜物的木桌前。油燈昏黃的光線照亮了她蒼白的側(cè)臉和緊抿的嘴唇。她伸出枯瘦的手指,開始在桌上那堆看似無用的雜物中翻找。

陳清風(fēng)的目光驟然銳利如劍。

只見蘇硯翻找片刻,拿起幾塊形狀不規(guī)則、顏色暗淡的玉片碎片,又挑出幾根銹跡斑斑、刻著模糊符文的金屬短桿。她的動作看似毫無章法,甚至有些顫抖無力,但當(dāng)她的指尖拂過那些物件時,陳清風(fēng)敏銳地感知到,一絲極其微弱、極其隱晦的精神波動從她身上散發(fā)出來,如同投入平靜湖面的石子,在虛空中蕩開無形的漣漪。

接著,令人震驚的一幕出現(xiàn)了。

蘇硯小心翼翼地將那些玉片碎片和金屬桿,以一種奇特的、似乎蘊(yùn)含著某種玄奧韻律的方式,在桌面上擺放起來。她擺放得很慢,很吃力,每一次移動物件,都伴隨著一陣壓抑的咳嗽和額角滲出的冷汗,仿佛在承受著巨大的負(fù)擔(dān)。

漸漸地,一個極其簡陋、卻讓陳清風(fēng)瞳孔驟然收縮的“圖案”在桌面上成型了!

幾塊碎裂的玉片被擺放在中心位置,象征性地圍成一個不規(guī)則的圈。幾根金屬桿被插在玉片外圍的不同方位,歪歪扭扭,指向各異。而蘇硯,不知從哪里摸出幾顆小小的、渾濁的、散發(fā)著微弱駁雜靈氣的劣等下品靈石,極其珍重地放在那“圈”內(nèi)和金屬桿的頂端。

這粗糙的“模型”,在凡人眼中或許只是孩童的胡亂堆砌。

但在陳清風(fēng)的眼中,卻仿佛看到了整個世界的投影!

那中心碎裂的玉片圍成的圈……赫然對應(yīng)著他自身靈魂深處那無形枷鎖的核心節(jié)點(diǎn)!那歪斜的金屬桿指向的方位……竟隱隱與凌絕霄、厲無咎等幾位站在此界巔峰的強(qiáng)者氣息波動產(chǎn)生著微妙的共鳴!而那些散發(fā)著微弱駁雜靈氣的劣等靈石……其氣息流動的方向,竟與他在問道峰頂“看”到的、從眾生身上匯聚而來的“氣運(yùn)”流向,驚人地吻合!

雖然簡陋,雖然模糊,但這分明是在模擬——模擬纏繞在他身上的“天命枷鎖”與這方世界氣運(yùn)、與那些頂尖強(qiáng)者之間的……關(guān)聯(lián)網(wǎng)絡(luò)!

“咳…咳咳…”蘇硯的臉色更加慘白,身體搖晃得厲害,她扶著桌沿才勉強(qiáng)站穩(wěn)。她死死盯著桌面上的簡陋模型,淡灰色的眼眸深處,仿佛有無數(shù)細(xì)碎的數(shù)據(jù)流在瘋狂閃爍、計(jì)算、推演。她的指尖帶著顫,小心翼翼地挪動了一塊玉片碎片的位置。

就在那碎片被移動的瞬間!

陳清風(fēng)識海深處,那根無形的枷鎖,猛地傳來一陣尖銳的刺痛!仿佛某個節(jié)點(diǎn)被強(qiáng)行撥動了一下!雖然極其微弱,轉(zhuǎn)瞬即逝,但那感覺清晰無比!與此同時,他敏銳地察覺到,冥冥之中,似乎有某種無形的“線”,極其微弱地波動了一下,指向了某個極其遙遠(yuǎn)、極其模糊的方位!

“找到了…一個…微小的…擾動點(diǎn)…”蘇硯的聲音氣若游絲,帶著一絲壓抑不住的興奮和疲憊,唇角又有新的血絲溢出,滴落在桌面上。她猛地抬起頭,那雙因過度消耗而布滿血絲的淡灰色眼眸,穿透石屋的墻壁,穿透虛空的距離,仿佛再次精準(zhǔn)地落在了隱身的陳清風(fēng)身上!

“陳…清風(fēng)…”她的聲音微弱卻清晰地傳入陳清風(fēng)的耳中,帶著一種看穿一切的篤定,“你…還要…看多久?”

轟!

識海中的天道意志瞬間狂暴!如同被徹底激怒!蘇硯的舉動,她擺出的模型,她的話語,無疑是對天命規(guī)則最赤裸裸的挑釁和褻瀆!一股遠(yuǎn)超之前的恐怖威壓,如同實(shí)質(zhì)的億萬鈞巨山,轟然降臨!目標(biāo)不僅鎖定了蘇硯,更將隱身的陳清風(fēng)也完全籠罩!冰冷、無情、帶著徹底抹殺的意志!

“異端!抹除!”

宏大的意念如同天雷在陳清風(fēng)靈魂中炸響!那無形的枷鎖驟然亮起刺目的光芒,勒緊的劇痛瞬間攀升至頂點(diǎn),仿佛要將他的靈魂直接絞碎!一股無法抗拒的、源自本能的沖動在驅(qū)使著他——出手!立刻抹殺這個動搖“天命”的禍患!這是“道”的意志!是他作為“錨”的職責(zé)!

殺意!純粹的、冰冷的、源自天道指令的殺意,第一次如此清晰地、不受控制地從陳清風(fēng)身上彌漫開來!他的指尖,一道微不可察、卻足以瞬間將整個墨守宗連同這片山谷徹底從地圖上抹去的劍意,開始凝聚!

油燈昏黃的光線下,蘇硯的臉色慘白如紙,身體因那無形的滅頂威壓而劇烈顫抖,仿佛下一秒就會徹底崩解。但她卻倔強(qiáng)地挺直了那單薄的脊背,淡灰色的眼眸直視著陳清風(fēng)殺意凝聚的方向,沒有絲毫恐懼,只有一種近乎殉道者的平靜和一絲……渺茫的期待。

小屋內(nèi)的空氣凝固了。油燈的火焰瘋狂跳動,仿佛隨時會熄滅。死亡的氣息濃郁得化不開。

就在那毀滅的劍意即將脫手而出的千鈞一發(fā)之際——

陳清風(fēng)的目光,猛地落在了桌面上那個簡陋的模型上。落在了那幾塊象征他枷鎖節(jié)點(diǎn)的碎裂玉片上。落在了那幾顆散發(fā)著微末靈氣的劣等靈石上。它們微弱的光芒,在滅世的威壓下,如同風(fēng)中殘燭,卻倔強(qiáng)地亮著。

凌絕霄的話語再次在耳邊炸響:“赤銅谷…地火熔爐…百余人修為盡廢…”

蘇硯無聲的口型:“可憐…”

那指向蒼穹的手指!

“祭品…網(wǎng)…蟲子…”

還有此刻,少女眼中那平靜的、等待審判的目光……

“呃啊——!”

一聲壓抑到極致的、如同困獸瀕死的低吼,從陳清風(fēng)喉嚨深處硬生生擠出!他凝聚劍意的右手猛地抬起,卻并非指向蘇硯,而是狠狠一拳砸向自己的胸膛!

噗!

一大口暗金色的血液狂噴而出!鮮血濺落在冰冷的虛空,瞬間被無形的力量湮滅。靈魂深處傳來仿佛被撕裂的劇痛!他強(qiáng)行逆轉(zhuǎn)了那即將發(fā)出的抹殺指令!以自殘的方式,引動了天道力量的反噬!

代價(jià)是慘重的。他的氣息瞬間暴跌,臉色金紙,身體在空中顯形,踉蹌一步,幾乎站立不穩(wěn)。識海中那宏大意志發(fā)出憤怒的咆哮,枷鎖勒得更緊,警告的劇痛如同潮水般一波波襲來。

但他終究是停住了手。

那毀滅的劍意,在他掌心緩緩散去。

他抬起染血的臉,蒼白如鬼,眼神卻如同淬煉過的寒鐵,第一次帶著一種近乎兇狠的決絕,死死地盯住油燈下那個搖搖欲墜的少女。

“你……”他的聲音嘶啞,帶著血沫,“究竟…想做什么?”

蘇硯看著他那自殘噴血、強(qiáng)行壓制殺意的慘烈模樣,看著他那雙第一次流露出如此復(fù)雜、如此“人”性情緒的眼睛,蒼白如紙的臉上,竟緩緩地、艱難地扯開一個極其微弱的、卻帶著一絲如釋重負(fù)的弧度。

“合作……”她喘息著,每一個字都像是耗盡最后的力氣,淡灰色的眼眸直視著陳清風(fēng)染血的瞳孔,清晰地說道:

“弒神的那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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