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默是被腦袋里那根錐子攪醒的。

太陽穴突突地跳，每一次心跳都牽扯著神經，帶來一陣陣沉悶的脹痛。眼皮沉得像灌了鉛，費了好大勁才掀開一條縫。

宿舍里光線昏暗，只有窗簾縫隙透進來的一點天光，提示著時間大概是清晨。空氣里彌漫著隔夜泡面湯、汗味和書本紙張混雜的、屬于男生宿舍特有的渾濁氣息。

他試著動了動手指，一股強烈的、源自骨髓深處的疲憊感瞬間席卷全身。

不是肌肉酸痛，而是那種熬了幾個通宵后，靈魂都被抽干榨盡的虛脫，思維像生銹的齒輪，轉一下都嘎吱作響，澀得發疼。

喉嚨干得冒煙，連吞咽口水都感覺刮得慌。

“廢物點心，醒了？”那個刻薄又熟悉的意念，毫無預兆地在他昏沉的腦海里炸開，帶著濃濃的嫌棄。

“瞅瞅你這副死狗樣！釣本書就能癱一天一夜！擱在上古，這種精神力，給門派掃茅廁都嫌你礙事！”

林默連生氣的力氣都沒了。

他艱難地偏過頭，視線落在書桌角落。那本破舊的《九陰真經》依舊安靜地躺在那里，在昏暗的光線下，像個蟄伏的、隨時會噴吐毒液的怪物。

一天一夜？他居然昏睡了這么久？僅僅是甩了一次魚竿，釣了本書？

他嘗試著凝聚意念，試圖召喚那個灰白色的系統界面。念頭剛起，一股針扎似的刺痛立刻從太陽穴蔓延開，讓他悶哼一聲，眼前陣陣發黑。

但這一次，界面頑強地浮現了出來，雖然邊緣依舊模糊，顏色比之前更灰敗，像是隨時會熄滅。

【諸天垂釣】

【狀態】：精神負荷：高（緩慢恢復中…）

【今日次數】：1/1

【物品欄】：1/1 [《九陰真經》·入門篇殘卷（器靈依附）]

“高”？昨天還是“中”……這恢復速度，比烏龜爬還慢！林默看著那個刺眼的“高”字和后面慢得令人絕望的省略號，心沉到了谷底。

更讓他心塞的是，“今日次數”那里，明晃晃的“1/1”亮著，像在無聲地嘲諷他此刻的虛弱——機會就在眼前，他卻連抬抬手指都費勁。

“哼！看到了吧？”器靈的聲音帶著一種“我早說過”的得意洋洋。

“就你這小雞崽似的精神力，還想一天一竿？趁早死心！老老實實躺夠三天，等這破地方的稀薄靈氣把你那點可憐的精神渣滓補回來再說吧！別想著再碰那竿子，除非你想徹底變成白癡，以后只能流著口水喊‘阿巴阿巴’！”

器靈的毒舌像冰水澆頭，讓林默打了個寒顫，但心底那股被壓抑的、名為“不甘”和“渴望”的火苗，卻在這冰水刺激下，反而頑強地竄動起來。

變成白癡？不！絕對不行！可那“1/1”的機會，就像黑暗中唯一的光點，誘惑著他。

他閉上眼，努力忽略身體的沉重和精神的刺痛，嘗試著像昨晚入睡前那樣，去回憶器靈提過一嘴的《九陰總綱》里最粗淺的“養神吐納法”。

沒有具體法門，只有器靈當時隨口噴出的幾個晦澀拗口的詞：“抱元守一”、“神不外馳”、“綿綿若存”……

他不懂，只能笨拙地模仿字面意思：盡力放空紛亂的念頭，把注意力集中在自己的呼吸上。吸氣……想象有微弱的“氣”流入身體……呼氣……想象把疲憊和雜質排出……

這感覺極其怪異，像是對著空氣做無用功。沒有任何傳說中的“氣感”

只有宿舍渾濁的空氣吸進肺里。但奇怪的是，隨著他強迫自己專注呼吸，不去想論文、工作、還有那該死的魚竿，腦袋里那根攪動的錐子，似乎……鈍了那么一絲絲？

雖然疲憊感依舊沉重，但那種尖銳的、阻礙思考的刺痛，似乎被這笨拙的“吐納”稍稍撫平了一點。

有效？還是心理作用？林默無法確定。但就是這一點點細微的、可能是錯覺的變化，像投入死水潭的一顆小石子，在他心中蕩開了一圈漣漪。

時間在煎熬中緩慢流逝。宿舍里其他三位室友陸續醒來，洗漱、打哈欠、抱怨早課、翻找課本的聲音打破了清晨的寂靜。沒人注意到林默的異常，只當他還在賴床補覺。

“老林，還不起？滅絕師太的課，點名賊狠！”對床的胖子趙鵬叼著牙刷，含糊不清地喊了一嗓子。

“幫我……請個假……”林默的聲音嘶啞干澀，有氣無力，“就說……腸胃炎……還沒好……”

“行吧，你悠著點。”趙鵬應了一聲，和其他兩人匆匆出門，宿舍門“哐當”一聲關上，世界再次安靜下來，只剩下林默粗重的呼吸和窗外漸起的喧囂。

他繼續和自己的身體較勁，一遍遍重復著那毫無章法、自創的“吐納”。

精神負荷狀態欄里那個“緩慢恢復中…”的省略號，仿佛真的動得稍微快了一點點？還是他太過渴望而產生的幻覺？

當窗外的陽光變得明亮刺眼，從窗簾縫隙斜射進來，在水泥地上投下一條熾熱的光帶時，林默感覺身體里似乎積蓄起了一絲微弱的力量。

那沉重的疲憊感依舊存在，像背負著沉重的沙袋，但至少，他能清晰地思考，也能勉強支撐著坐起來了。

他看了一眼手機，上午十點半。距離他醒來，過去了四個多小時。

視線不由自主地飄向陽臺角落——那根舊魚竿靜靜地立在那里，竿身斑駁，在陽光下顯得更加樸實無華，甚至有些寒酸。

“1/1”的機會，像惡魔的低語，在腦海中回響。

器靈的警告言猶在耳。變成白癡？林默打了個寒噤。可那絲剛剛恢復的、微弱的精神力，又像羽毛一樣輕輕搔刮著他的心。

昨天釣到的是書，雖然附帶個嘴臭器靈，但畢竟是傳說中的《九陰真經》，哪怕只是殘卷。

今天呢？會釣到什么？這種未知的誘惑，對一個剛剛窺見世界另一面的年輕人來說，近乎致命。

賭一把？就一次！釣完立刻休息！

這個念頭一旦升起，就再也壓不下去。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心臟在胸腔里擂鼓般狂跳起來，血液似乎也加快了流動，帶來一陣陣虛弱的燥熱。

他扶著床沿，雙腳踩在冰涼的水磨石地面上，深吸一口氣，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眼前一陣發黑，他趕緊扶住書桌才沒摔倒。

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身體虛浮。他挪到陽臺門邊，推開那扇吱呀作響的舊鐵門。

夏日上午的熱浪混合著城市特有的塵埃和汽車尾氣的味道撲面而來。陽光刺眼，他瞇起眼睛，目光死死鎖定了那根舊魚竿。

他伸出手，指尖觸碰到冰涼的竿身。一種難以言喻的悸動瞬間從指尖傳遍全身，帶著一絲微弱的、仿佛電流般的麻癢。

就是這種感覺！昨天激活系統時的感覺！

他握緊了魚竿。很輕，很普通。但此刻在他手中，卻重若千鈞。

沒有猶豫，也不能猶豫！他怕自己稍一遲疑，那點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氣就會煙消云散。

他學著昨天下午的樣子，用盡全身力氣，將魚竿朝著陽臺外空曠的方向，猛地一甩！

“嗡——！”

熟悉的、低沉的空間震顫聲再次響起！比昨天似乎更微弱一些，仿佛能量不足。

魚竿脫手的瞬間，林默感覺腦袋像是被一只無形的大錘狠狠砸中！“轟！”的一聲巨響在意識深處炸開！

劇痛！比昨天強烈數倍的劇痛！像是有人用燒紅的鐵釬捅進了他的太陽穴，在里面瘋狂攪動！

眼前瞬間被一片血紅覆蓋，無數扭曲的金星瘋狂閃爍、爆炸！他悶哼一聲，身體劇烈地搖晃，雙腿一軟，整個人不受控制地向前撲倒！

“噗通！”膝蓋重重地磕在陽臺粗糙的水泥地上，火辣辣的疼。

但他根本顧不上，雙手死死抓住冰冷的陽臺欄桿，指關節因為用力而發白，身體篩糠般劇烈顫抖。

汗水瞬間浸透了后背的T恤，冰冷的黏膩感緊貼著皮膚。

視野里一片模糊，血紅和金星交織。耳邊是尖銳的耳鳴，嗡嗡作響，蓋過了一切聲音。

就在他以為自己腦袋真的要炸開，意識即將被黑暗徹底吞噬時，那股恐怖的、撕裂靈魂般的劇痛，如同潮水般驟然退去。

來得快，去得也快。留下的是更加深重的、仿佛被掏空一切的虛脫，以及嗡嗡作響、仿佛塞滿了棉花的腦袋。

他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像一條離水的魚，冷汗順著額角、鬢角不斷滑落，滴在滾燙的水泥地上，瞬間蒸發。每一次呼吸都牽扯著隱隱作痛的神經。

成了？還是失敗了？

他艱難地抬起頭，模糊的視線聚焦在魚竿盡頭。細韌的魚線繃得筆直，末端沉甸甸的，顯然鉤住了東西。

有東西！釣到了！

一股難以言喻的狂喜和強烈的后怕交織著沖上心頭。他幾乎是手腳并用地爬到魚竿旁，用盡最后一絲力氣，顫抖著雙手開始收線。

手臂酸軟無力，每一次轉動線輪都異常艱難，像在拉動千斤重物。汗水流進眼睛，帶來一陣刺痛，他也顧不上擦。

魚線一點點收回。終于，一個拳頭大小的物體被拽出了陽臺外那片無形的漣漪，脫離了那股微弱的空間波動，徹底落入了現實世界，然后“哐當”一聲掉在陽臺的水泥地上，滾了兩圈。

林默癱坐在滾燙的地上，背靠著墻壁，胸膛劇烈起伏，貪婪地呼吸著灼熱的空氣，視線死死盯著那個釣上來的東西。

那是一個……金屬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