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房死寂,血月寒光斜切破洞,如霜刃覆體。
王辰蜷縮污草,氣息微弱似斷弦。王炎碾踏新骨之痛,仍灼燒神經。然體內,貫通的神橋已成新渠,天地靈氣自發流轉,冰冷氣流裹挾生機,滋養殘軀。斷骨處麻癢鉆心,新肉攀附。
變化細微,卻翻天覆地。
忽地!
識海深處,靜懸的戮神殘劍,幽芒驟然大盛!
一道凝練到極致的死寂劍意,如同蟄伏萬古的兇獸睜開一線豎瞳,冰冷、兇戾、純粹!它無視王辰脆弱意志,悍然刺入其混沌神魂!
“呃啊——!”
昏迷中的王辰身體劇震,喉間擠出痛苦嘶鳴!七竅再次滲出血線!
并非傷害。
是灌頂!是烙?。?
龐大到無法想象的信息洪流,裹挾著斬滅萬靈的兇戾劍韻,轟然炸開!
一篇玄奧經文,字字如染血劍痕,深深烙印于王辰靈魂深處——
《恨海戮神經》!
經文開篇,非吐納法,非導引術。唯有一道冰冷意志,貫穿始終:以無邊恨海為薪,燃燼八荒!戮神斬道,唯恨永恒!
其核心,乃十三式劍訣雛形。非固定招式,而是十三道斬天絕地的劍意軌跡!此刻,唯第一式“恨海初瀾”勉強清晰,余者皆模糊扭曲,似隔著滔天血浪。
劍意軌跡,伴隨著最原始的殺戮韻律,瘋狂沖擊王辰心神!
痛!撕裂神魂的痛!
恨!滔天恨意如遇滾油,轟然沸騰!母親云娘含恨而終的淚眼!王炎獰笑踩斷骨頭的錦靴!李婉兒淬毒的話語!王妃水晶球后的冰冷殺機!無數屈辱踐踏的畫面,在劍意催逼下,百倍清晰!
“恨!恨!恨!”
靈魂在咆哮!滔天恨火熊熊燃燒,竟自發地追逐、纏繞那第一式“恨海初瀾”的劍意軌跡!
恨火與劍意,在王辰殘破識海內,首次共鳴!
嗡——!
丹田氣海,那絲微弱的武道真氣,受此牽引,驟然狂暴!如龍吸水,瘋狂吞噬天地靈氣!冰冷氣流化作最鋒銳的刻刀,引狂暴真氣,循《恨海戮神經》最基礎的周天路徑,蠻橫沖關!
轟!
凡軀壁壘,應聲而破!
蛻凡境一重!
真氣自生,流轉百?。喙翘幈?,愈合加速!經脈暗傷被新力沖刷撫平!污血痂殼簌簌剝落,露出底下堅韌新膚!
力量!久違的力量感充斥四肢!雖微弱,卻真實!遠超凡軀!
王辰猛地睜開雙眼!
血絲密布的眼底深處,一點冰冷幽邃的劍芒,一閃而逝。周身氣息驟然凌厲一瞬,如同出鞘半寸的染血殘劍,旋即內斂,只余下新突破的蛻凡一重波動。
他低頭,看著自己緊握的雙拳。骨節分明,蘊含新力。斷腿處,痛楚猶存,卻已能感知血肉下新骨頑強支撐。
《恨海戮神經》…恨海為基,戮神斬道…
他默念烙印靈魂的經文,感受著體內微弱卻奔騰的真氣。這力量,源于恨火,亦將焚于恨火!冰冷氣流已與這新生真氣、與那蟄伏的巫血,隱隱交融,成為運轉核心。
戮神殘劍依舊懸于識海,幽芒吞吐,似在沉寂,又似在…等待。等待他積蓄足夠的恨與力,揮出第一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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柴房小院外。
夜色未褪,寒意更濃。
兩道身影如鬼魅,無聲立于院墻陰影之下。
其一,正是李婉兒之父,王府外院管事李魁。面白無須,眼狹如縫,透著一股子刻薄陰冷。蛻凡九重氣息凝而不發。
另一人,侍衛統領王悍,氣息沉穩,靈海二重。他目光銳利,掃過寂靜柴房,眉頭微蹙。
“李管事,”王悍聲音低沉,“方才那股兇戾波動…確實源于此。但破門后,只那廢物昏迷,氣息微弱,斷腿未愈,并無異常。屋頂破洞,也似天雷焦痕?!?
李魁狹長眼眸瞇起,盯著柴房門縫內透出的死寂黑暗,指尖無意識捻動:“天雷?恰巧劈中這野狗的狗窩?王悍統領,你信嗎?”
王悍沉默片刻:“屬下只信探查結果。他確為凡軀,就算昨夜僥幸突破蛻凡一重,也是根基虛浮,不堪一擊。那等兇戾氣息,絕非蛻凡境能引動?!?
“蛻凡一重?”李魁眼中精光一閃,“那野種…竟真能修煉了?”
“氣息不穩,確為初入蛻凡。”王悍確認。
李魁嘴角勾起一絲冰冷弧度:“難怪三公子踩斷他腿時,感覺那骨頭硬了些…原來如此。”
他踱了兩步,聲音壓得更低,如毒蛇吐信:“王妃娘娘的意思…這野狗的血脈,透著邪性。塔內生紋,塔外引動異象,如今又莫名能修煉…留不得?!?
王悍眼神一凜:“娘娘要屬下…?”
“不。”李魁抬手,陰冷一笑,“直接殺了,痕跡太重??ね醺畠?,終究要講點體面?!?
他目光轉向王府西面,那里高墻森嚴,煞氣隱隱透出:“下月,‘黑獄試煉’名額,該定了?!?
王悍瞳孔微縮:“黑獄?那地方…蛻凡境進去,十死無生!”
“十死無生?”李魁笑容更冷,“那不正合娘娘心意嗎?一個‘意外’獲得名額、又‘意外’死在黑獄的廢物十三公子…誰會深究?”
他看向柴房,仿佛透過破門看到里面血污的身影:“正好,借黑獄的煞氣,磨掉他身上最后那點邪門。若僥幸帶點‘好東西’出來…那也是王府的造化?!?
王悍深吸一口氣,明白了李魁的毒計。借刀殺人,尸骨無存!
“屬下明白?!彼谅暤?,“試煉名額,屬下會安排妥當。”
“嗯?!崩羁凉M意點頭,最后瞥了一眼柴房,“盯緊點。在他進黑獄前,別讓他再‘意外’突破,或…再引來什么不干凈的東西。”
“是!”
兩人身影無聲融入黑暗,仿佛從未出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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柴房內。
王辰盤坐污草之上,五心向天。
新生的蛻凡境真氣,在《恨海戮神經》基礎周天路徑引導下,緩緩運轉。每一次循環,都從虛空中汲取微弱靈氣,融入己身。冰冷氣流居中調和,效率遠超尋常功法。
斷腿處,真氣包裹,麻癢中帶著灼熱,愈合速度遠超以往。
他心神沉入識海。戮神殘劍靜懸,幽芒吞吐。那第一式“恨海初瀾”的劍意軌跡,在恨火灼燒下,愈發清晰。
心念微動。
一縷微弱卻凝練如絲的恨意,自心湖抽離,引動丹田新生真氣,循著那玄奧軌跡,聚于指尖。
嗤!
一道寸許長的暗紅氣芒,吞吐不定,自王辰右手食指指尖突兀冒出!氣芒邊緣,空間竟有細微扭曲感,散發著令人心悸的鋒銳與…死寂!
恨海劍氣雛形!
雖微弱如風中燭火,卻真實存在!
王辰眼中精光爆射!他能清晰感知,這縷劍氣雛形,與自身恨意緊密相連!恨火愈熾,劍氣愈兇!
噗!
維持不過三息,真氣耗盡,劍氣潰散。王辰臉色一白,丹田傳來空虛刺痛。
“力量…還不夠!”他喘息著,眼神卻更加銳利如劍。戮神劍賦予的功法,強絕,亦苛烈!對真氣與恨意的要求,高得可怕。
他抓起最后幾枚靈石,不顧經脈刺痛,瘋狂汲?。⊥瑫r,將王炎、李婉兒、王妃的嘴臉在腦中反復撕扯,恨火熊熊,淬煉心神,滋養那式劍痕!
變強!更快地變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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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清晨。
柴房朽門被粗暴推開,刺眼光線涌入。
一名身著王府侍衛皮甲的壯漢踏入,滿臉橫肉,氣息剽悍,蛻凡六重。他手拎一個散發餿臭的木桶,正是奉命來“喂食”的侍衛王猛。
“廢物!吃飯了!”王猛將木桶往地上一墩,污穢湯水濺出。他嫌惡地捂住鼻子,目光掃向角落。
王辰依舊蜷在草堆,渾身污垢,氣息微弱。斷腿裸露,扭曲依舊。
“裝死?”王猛冷笑上前,抬腳就踹,“給老子起來吃…!”
腳未落實!
草堆中,那雙緊閉的眼,倏然睜開!
冰冷!死寂!如同深淵凝視!
王猛心頭莫名一寒,踹出的腳竟僵在半空!
就在這剎那——
王辰動了!
他未起身,僅蜷縮的身體如繃緊的弓弦猛地一彈!右手并指如劍,快逾電閃,直刺王猛腳踝脆弱筋腱!指尖,一縷暗紅氣芒微不可察地一閃而逝!
“嗤!”
如熱刀切油!
王猛只覺腳踝傳來鉆心劇痛與瞬間的麻痹!靈力運轉竟被那詭異氣芒刺得一滯!他慘叫一聲,重心失衡,踉蹌暴退三步,后背重重撞在腐朽門框上,震落簌簌灰塵!
“你…!”王猛又驚又怒,捂住血流如注的腳踝,難以置信地瞪著王辰。
王辰已重新蜷縮,雙眼低垂,氣息恢復微弱渾濁,仿佛剛才那電光石火的一擊只是錯覺。唯有指尖,殘留一絲微不可查的銳氣。
王猛驚疑不定,劇痛與那瞬間的死亡凝視讓他頭皮發麻。他死死盯著王辰,色厲內荏地低吼:“野狗!你敢傷我?!等著!看三公子怎么炮制你!”
他不敢再上前,拖著傷腿,狼狽地抓起餿桶退出柴房,哐當鎖死破門。
柴房重歸昏暗。
王辰緩緩抬起右手,看著指尖緩緩消散的最后一絲暗紅。眼底深處,冰冷的劍芒與焚天的恨火,無聲交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