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武郡國，冬夜。

王辰蜷在柴房角落。

寒風如刀，割透破絮。

腹中空鳴如鼓。

窗外，郡王府燈火輝煌。絲竹喧笑刺破風雪。王庭盛宴。

“十三世子？呵，野種！”仆役嗤笑踏雪而過。

王辰攥拳。指甲陷肉。

疼不及心寒萬一。

母親云娘溫婉的笑靨在黑暗中浮現。三年前雪夜。

王妃趙玉鳳的冷笑。母親被拖走的凄厲尖叫…他縮在柜中，抖如篩糠。

廢物。郡王王戰冰冷宣判。武道神橋閉塞，永世凡胎。

鎖鏈嘩啦。

老仆福伯佝僂塞進半塊冷硬窩頭。“世子…快吃。宴開了。”

王辰默默接過。

粗糲刮喉。

“福伯…”他啞聲。

老仆渾濁眼底悲色一閃，搖頭鎖門。佝僂背影蹣跚沒入風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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棲霞殿，暖香襲人。

金獸吐霧，明珠生輝。

南武郡王王戰高踞主位，法相境氣息淵深似海。

王妃趙玉鳳伴坐，法相境威儀隱現，雍容華貴，目光淡漠掃視滿殿。殿下濟濟：十八子，十一女，重臣，三十世家家主。

巨鹿皇朝之下，九大王級勢力雄踞。

王級之下，統御南域三百六十郡國。

南武郡國，列三百六十郡國之末流。

“父王神威！南武國祚綿長！”世子王騰朗聲舉杯。

王妃嫡子，靈海境巔峰，南武唯一登臨武道塔地榜者，雖居榜尾，亦是舉國榮光。

“賀郡王！賀王妃！”聲浪震殿。

王辰縮坐末席陰影。

破舊棉袍污了錦繡。

“喲，十三弟這身…挺別致。”嬌笑刺耳。王瑤郡主挽著林峰踱來。火紅狐裘襯得她嬌艷，眼底卻淬著毒。

林峰，林家大少，王辰未婚妻林婉兒之兄，嘴角噙著毫不掩飾的鄙夷。

“瑤妹。”林峰假意勸阻，目光卻如刮骨刀，“十三世子…體面些。”尾音拖長，惡意昭然。

滿殿目光聚來。

嘲弄。輕蔑。看戲。

王辰垂眸，盯著案上冷羹。

“體面？”王瑤嗤笑，聲調陡然拔高，“一個連武道神橋都開不了的廢物”！

“給殿外‘追風犬’提鞋都不配！狗還能吠兩聲呢！”尖刻話語引來一片哄笑。

林峰俯身，逼近王辰耳畔：“婉兒讓我捎話。安分守著你那狗窩。再出來…臟眼。”

指尖嫌惡地撣了撣王辰肩頭補丁，“這破爛，倒襯你。”

哄笑如浪。

王辰脊背繃直，血沖顱頂。

“夠了。”主位傳來淡聲。

王戰眼皮未抬。“莫為瑣事敗興。”輕飄飄一句，釘死王辰“瑣事”身份。

趙玉鳳優雅啜飲，眼尾掠過王辰，一絲極淡的滿意。

“父王！”王瑤不依，眼珠一轉，“十三弟既在，總得表表孝心。”

她蔥指陡指殿門，“去！跪那兒守著！給父王母妃…看門！”

滿堂死寂。

目光如針，刺透骨髓。

王辰指尖冰涼入心。

“聾了？滾過去跪好！”王瑤厲喝。

王辰緩緩起身。

走向那扇隔絕溫暖與寒冷的沉重殿門。

每一步，都踩碎尊嚴。暖融笑語在身后，風雪嘶吼在眼前。他跪在門邊陰影里，挺直脊梁。

像一尊恥辱的雕塑。

“嘖，真像條聽話的狗。”低語入耳。

“林小姐甩脫這包袱，明智。”另一人附和。

殿角暖閣。林婉兒依偎在趙拓懷中，巧笑嫣然。

趙拓，王妃親侄，趙家嫡孫，靈海境初期，南武年輕一輩翹楚，曾登人榜半月。

他攬著林婉兒的腰，目光掃過門口跪著的王辰，如同看一攤穢泥，低頭在林婉兒耳邊低語。

林婉兒頓時粉面含春，媚眼如絲，瞥向王辰時，唯余刻骨厭棄與快意。

風雪卷入門縫，抽打王辰的臉。

母親臨終枯手緊抓，骨節慘白：“辰兒…活下去…活下去…”

恨！毒藤般在凍僵的血肉里瘋長！纏繞心臟！窒息！他死死咬唇，鐵銹味彌漫。不能死！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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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半。宴散。

王辰拖著凍僵的腿回到柴房。

門剛掩上。

砰！

柴房門被狠狠踹開！

王瑤裹著華貴貂裘，俏臉含霜，帶著兩個氣息彪悍的侍衛堵在門口。林峰抱臂倚門框，冷笑旁觀。

“跪了一晚，骨頭硬了？”王瑤聲音尖利，“本郡主賞你的湯，為何不喝？！”她指的是宴席末，命人潑在王辰面前的一碗殘羹冷炙。

王辰沉默。垂在身側的拳緊握。

“啞巴了？”王瑤上前一步，揚手！

啪！

一記響亮耳光抽在王辰臉上！火辣辣的痛！嘴角溢血！

“廢物！也敢給本郡主臉色看！”王瑤猶不解氣，抬腳狠狠踹在王辰小腹！

“呃！”王辰悶哼，劇痛彎腰。

“按住他！”王瑤厲喝。

兩個侍衛如狼似虎撲上，鐵鉗般的手死死扣住王辰雙臂，將他臉朝下摁在冰冷骯臟的地面！

“放開我！”王辰掙扎，目眥欲裂。

“放開？”王瑤蹲下身，尖尖指甲掐住王辰下巴，迫他抬頭，臉上是扭曲的快意，“本郡主今日就教教你，什么叫…規矩！”

她另一只手抓起地上混雜著泥土和草屑的冰冷雪塊，狠狠塞進王辰被迫張開的嘴里！

“唔——！”刺骨冰寒和污穢的土腥味瞬間充斥口腔！窒息！屈辱！王辰瘋狂扭動，卻被死死壓制！

“吃啊！你這只配吃泥的賤種！”王瑤瘋狂大笑，用力將雪塊往里塞！

林峰抱臂看著，嘴角勾起殘忍弧度：“瑤妹，跟個廢物置氣，臟了手。”

王瑤這才嫌惡地甩開手，接過侍女遞來的絲帕用力擦拭指尖。

她居高臨下看著蜷縮在地、劇烈嗆咳干嘔的王辰，如同看一灘爛泥：“下次再敢礙眼，喂你吃狗屎！我們走！”說罷，帶著人揚長而去。

柴房重歸死寂。

王辰蜷縮在冰冷地上，渾身劇痛，口中泥雪污穢，嗆得他涕淚橫流。

每一次咳嗽都牽扯著腹部的傷痛。恨！滔天的恨意如同巖漿在胸中沸騰！燒得他五臟俱焚！為什么？！憑什么？！

他掙扎著爬起，沖到墻角水缸，瘋狂舀起冰冷的積水灌入口中，漱口，再灌，再漱…直到口腔麻木，直到凍得渾身打顫。

他扶著冰冷的墻壁喘息。

窗外，風雪更疾。

像無數冤魂在哭嚎。

活下去。

母親的聲音在耳邊回響。

活下去！

他拖著傷痕累累的身體，挪到那堆單薄的草堆旁。蜷縮進去，用破絮緊緊裹住自己，汲取那一點點可憐的溫暖。

寒冷刺骨。

恨意噬心。

長夜漫漫，風雪如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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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清晨。

王辰被刺骨的寒意凍醒。渾身骨頭像散了架，臉頰和小腹依舊火辣辣地疼。他掙扎著起身，腹中饑餓如火燒。

必須找吃的。

他裹緊破棉袍，推開吱呀作響的柴房門。寒風卷著雪沫撲面而來，凍得他一哆嗦。

王府后廚方向，飄來米粥的香氣。

他低著頭，貼著墻根陰影，快步走向后廚角門。

這里是仆役領取餐食的地方。以往，福伯會偷偷給他留點殘羹。今日福伯不見蹤影。

角門外已排起長隊。粗使仆役、低等丫鬟，個個縮著脖子。

王辰默默站到隊尾。

“喲！這不是十三世子嗎？”一個尖酸刻薄的女聲響起。是掌管后廚的趙嬤嬤，王妃的遠房親戚，體胖腰圓，叉腰站在階上，三角眼斜睨著王辰，

“您這金貴人兒，怎么也來我們這下賤地方討食了？”

隊伍里響起壓抑的竊笑。

王辰垂頭不語。

趙嬤嬤扭著肥臀走下階，繞著王辰轉了一圈，嘖嘖有聲：“瞧瞧，這破衣爛衫的…知道的說是世子，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哪個犄角旮旯鉆出來的叫花子呢！”

她猛地伸手，一把扯住王辰的破棉袍領子！

嗤啦！

本就破舊的棉袍被撕開一道大口子！露出里面單薄的中衣！

“哎呀！手滑了！”趙嬤嬤夸張地叫了一聲，臉上卻毫無歉意，只有惡毒的嘲弄，“這破布，一扯就爛！世子爺，您可別見怪啊！”

哄笑聲更大了。

王辰死死攥拳，指甲深陷掌心。血珠滲出。他強忍著將那肥婆撕碎的沖動，牙關咬得咯咯作響。

趙嬤嬤見他敢怒不敢言，更是得意。她指著旁邊一個泔水桶。

里面是昨夜宴席的殘羹冷炙混著油污：“世子爺餓了？喏，那兒有好東西！管飽！”她叉腰大笑，“還不快去！晚了可就被豬搶光了！”

惡毒的哄笑聲幾乎掀翻屋頂。

王辰身體顫抖，像一張拉到極致的弓。他猛地抬頭，布滿血絲的眼狠狠瞪向趙嬤嬤！那眼神，如同瀕死的餓狼，兇戾駭人！

趙嬤嬤被他看得心頭一突，下意識后退半步，隨即惱羞成怒：“看什么看！小雜種！再瞪！信不信老娘把你眼珠子摳出來喂狗？！”

“趙嬤嬤，好大的威風啊。”一個懶洋洋的聲音傳來。

林峰帶著兩個跟班，踱步而來。他瞥了一眼衣衫破爛、形容狼狽的王辰，嘴角勾起玩味的笑：“大清早的，跟個廢物置什么氣？”

趙嬤嬤立刻換上諂媚笑臉：“林大少您說的是！老奴就是看不慣這廢物臟了咱們王府的地兒！”

林峰走到王辰面前，上下打量，如同欣賞一件破爛。

“嘖嘖，十三弟，你這模樣…真是我見猶憐啊。”他忽然抬腳，狠狠踹在王辰腿彎！

噗通！

王辰猝不及防，重重跪倒在冰冷的雪地里！膝蓋撞擊石板，劇痛鉆心！

“廢物就該有廢物的樣子。”林峰居高臨下，靴尖挑起王辰的下巴，笑容冰冷，“跪著，才順眼。”他轉頭對趙嬤嬤吩咐：“賞他一碗豬食。別餓死了咱們‘尊貴’的十三世子。”

“是！是！”趙嬤嬤眉開眼笑，立刻舀起一大勺散發著餿臭的泔水，倒進一個豁口的破碗里，哐當一聲扔在王辰面前雪地上。

渾濁油膩的湯水濺了王辰一臉。

“吃吧！世子爺！林大少賞的！”趙嬤嬤尖聲叫道。

周圍仆役的哄笑達到頂點，夾雜著鄙夷的議論。

“活該！”

“廢物！丟人現眼！”

“還不如死了干凈！”

王辰跪在雪地里，冰冷的雪水浸透單薄的褲子。臉上是油膩的污穢。

面前是散發著惡臭的泔水。周圍是刺耳的嘲笑和鄙夷的目光。

恨！焚天之恨！

他死死盯著地上那灘污穢的倒影，那扭曲的、卑微的、被踩進泥里的身影。

母親的手，冰冷枯瘦，仿佛再次抓住他。

活下去…

他顫抖著伸出手，指尖觸碰到那冰冷的、油膩的破碗邊緣。

屈辱的淚水混著臉上的污穢，無聲滑落。

活下去！

他猛地端起那破碗，在無數道譏諷、厭惡、如同看蛆蟲般的目光注視下，將碗口湊近嘴邊…

風雪嗚咽。

像蒼天的悲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