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2年9月1日 08:45惠康醫務室

消毒水與陳灰的氣息在惠康醫務室里糾纏，像具裹著紗布的尸體在角落腐爛。我蹲在第三排儲物柜前，鐵皮縫里卡著的胰島素藥瓶碎片邊緣結著黑垢——那是上周媽發病時摔碎的，當時沒撿干凈。指甲摳進去的瞬間，玻璃劃開指腹，血珠墜在瓷磚上，凝成個完美的圓。

我盯著血圓，舌尖突然泛起鐵銹味。低頭發現咬破了口腔內側，血順著喉嚨滑下去，像吞了口變質的藥。媽常說“劑量差一絲，命就差一截“，此刻這0.1厘米的偏差，像根針戳進視神經，眼前的世界開始扭曲。

手機震得褲兜發麻。班級群里，張揚發的照片讓我胃里翻涌：媽那瓶胰島素躺在他掌心，1.5厘米刻度線被拍得發白，瓶身反光里，陳雨正對著鏡頭笑，缺角的牙床上沾著點紅。更遠處的走廊盡頭，蘇晴的影子貼在墻上，白大褂下擺洇著暗黃，工牌上“瑞和醫藥“的logo與媽藥瓶底的倒“林“字形成鏡像，像對孿生的詛咒。

儲物柜夾層掉出本奶奶的《槐葉鎮煞手札》，扉頁畫著槐葉包裹藥瓶的符咒。葉脈間嵌著的銹跡與胰島素針頭直徑吻合，某頁記載著“林家第17代孫需以血養槐，每包藥需滴血親之血“。手札里夾著張泛黃的契約，寫著“以十七代人血，換銹槐庇佑“，落款處蓋著“林“字血印。血印在月光下浮現歷代獻祭者的指節骨紋路，某道紋路突然滲出血珠。

2002年9月1日 09:15晨光中學高三（2）班

后窗漏進的風卷著銹槐樹的影子，在黑板上拖出扭曲的枝椏。數學老師的粉筆頭砸中額角時，我嘗到了杏仁味——那是媽最后一次發病時，藥瓶里溢出的味道。粉筆頭彈跳的軌跡在地面畫出3.2米銀線，與交警隊檔案里的剎車痕完全重合，仿佛有人用鮮血在水泥地上重寫死亡。

“病秧子的血是甜的？“張揚的運動鞋碾過書包，咸菜罐滾出的鹽水在瓷磚上蜿蜒，像條被掐斷的蛇。他袖口沾著的胰島素結晶在陽光下泛著珍珠光澤，與陳雨校徽別針的齒輪紋路完美咬合。

陳雨回頭時，馬尾辮掃過我的草稿本，帶起股樹脂混著鐵銹的甜腥。她校服口袋露出的藥瓶碎片邊緣，沾著暗紅與白晶的混合物——是凝固的血與胰島素結晶。“我奶奶說，樹煞會順著血管爬進骨頭里。“她說話時，指尖無意識摩挲著校徽別針，針尖在課桌上劃出1.5厘米深的痕跡。劃痕里滲出樹汁，在木紋里浮現出未完成的“祭“字。

陳雨的鋼筆滲出血液，在紙上畫出個齒輪，隨后被她慌亂擦掉。我注意到她的胰島素泵刻著林家祠堂的鎮煞紋，啟動時發出類似鐘聲的嗡鳴。粉筆灰突然在桌面聚成槐葉形狀，落到我的課本上。她突然壓低聲音：“我奶奶說，這槐葉是陰間的秤砣。“槐葉突然自燃，灰燼在課桌上勾勒出我的生辰八字，但年份部分被燒焦。

2002年9月1日 17:00器材室后的銹槐林

樹皮硬得像化石，我用水果刀刻下第17道痕時，刀刃突然卡住了——只進去0.1厘米，與指腹血珠的直徑完全相同。樹汁順著刀痕滲出，在樹根處積成個水洼，倒映出我身后扭曲的影子。

不是我的影子。

那影子比我高半個頭，手中的藥瓶在夕陽下泛著青灰。張揚的笑聲混著松脂滴落的聲響：“找這個？“他左腕的新疤蜿蜒如蜈蚣，形狀與藥瓶碎片邊緣完全重合。藥瓶摔碎的瞬間，我聞到了杏仁味，比上次更濃烈，混著腐葉發酵的腥甜。碎片割破手指時，血珠自動滾入藥瓶刻度線的1.5厘米處，但突然蒸發成白霧。

陳雨蹲下身，馬尾辮垂在胸前，發梢沾著片枯葉。她撿起碎片對著光，瓶底倒“林“字下方，更小的“缺一“刻著，筆畫邊緣殘留著暗紅色。“我奶奶的藥瓶底也有這個符號，“她指尖劃過倒“林“字，“她說這是'第十七天的鑰匙'。“碎片突然嵌入她掌心，倒“林“字與她掌紋完全重合，但很快被皮膚吸收。

陳雨的影子在地面突然拉長，與銹槐樹的影子重疊，樹影中浮現出“17“的血字。樹皮內側的刻痕里卡著根琥珀色頭發，發絲上纏著幾絲極細的樹脂。她突然指著樹洞：“看！螞蟻在刻字！“里面密密麻麻的螞蟻正用身體拼出“170“，轉瞬即逝。螞蟻突然集體沖向她，在她裙擺上咬出未完成的“林“字后靜止。

2002年9月2日 06:30康健社區醫院

奶奶的藥盒在窗臺上投下十字形陰影，說明書上“臨床實驗編號17“被紅筆圈住，圈里的骷髏頭被戳破三層紙。我摸到夾層里有張泛黃的實驗知情同意書，家屬簽名欄寫著“蘇晴“，日期是2002年8月25日——正是媽出事前三天。

走廊傳來橡膠鞋底摩擦地面的聲響。蘇晴推著治療車經過，工牌照片上的她沒有瞳孔，只有兩個黑洞。“林默，該領藥了。“她遞來的注射器標簽與媽藥瓶批次相同，針頭殘留著半滴琥珀色液體。當她轉身時，我看見白大褂下擺的暗黃污漬里，混著極小的齒輪狀結晶。結晶突然組成微型骷髏頭，對我咧嘴笑，但很快又變回原狀。

治療車層間藏著本《銹槐祭儀錄》，記載著“第17代祭品需在槐樹根水泡制“。掀開墊子，發現底下壓著張鎮煞符，符陣中央是桿刻著“1.5寸=17錢“的骨尺——材質為林家先祖指骨，與蘇晴的工牌logo形成鏡像。符陣突然滲出樹汁，在地面畫出“170“的數字。樹汁畫出的數字開始腐蝕地面，露出底下的人骨紋路，但只顯現出“17“便停止。

2002年9月2日 12:00銹槐樹下

樹洞中的標本瓶里，死螞蟻被樹脂包裹著，六條腿擺出詭異的角度。瓶壁上的“第17天“是用指甲刻的，劃痕里滲著暗紅。陳雨的紙條被樹脂黏在瓶底：“奶奶昨晚尖叫著說螞蟻在血管里筑巢，她的藥瓶底多了個倒'林'字。“紙條突然燃燒，灰燼在瓶底重組為“祭品已至“，但“至“字少了最后一筆。

銹槐樹突然發出爆裂聲，一段枯樹枝墜落的軌跡，與媽貨車的剎車痕完美重合。我接住墜落的樹枝，發現截面年輪中有塊異常的暗紅色，形狀像個注射器。樹皮內側密密麻麻刻著“17“，最新的刻痕里卡著根琥珀色頭發（陳雨的），發絲上纏著幾絲極細的樹脂，與標本瓶里的螞蟻腿纏繞在一起。刻痕突然滲出樹汁，在樹皮上浮現出陳雨的生辰八字，但月份部分被樹皮紋路覆蓋。

枯樹枝截面滲出的暗紅色物質，在空氣中氧化后形成“170“的數字。樹脂突然流動，在地面勾勒出陳雨的輪廓。她的倒影在樹脂中短暫分裂成兩個，隨后恢復正常。分裂的倒影突然掐住我的脖子，但樹汁滲入口鼻后，倒影又化作白霧。

2002年9月3日 03:00銹槐林深處

我蹲在樹洞前，手電筒光掃過滿地樹脂。突然發現每滴樹脂中央都有個極小的氣泡，形狀像注射器。當光束移到某滴樹脂時，氣泡突然折射出蘇晴的臉——她正用骨尺丈量槐葉，每片葉上都滴著暗紅色液體，刀刃劃開葉脈的軌跡，與藥瓶刻度線完全重合。葉脈里突然彈出細針，扎進她的指尖，但血液被樹脂吸收。

“林默，你在找什么？“陳雨的聲音從身后傳來。她穿著件白色連衣裙，胸口別著的齒輪形長命鎖在月光下泛著冷光，鎖芯刻著“林“字。“我奶奶說，樹洞里藏著第十七天的祭品。“她伸手掏出個布包，里面裝著三粒白色藥片，表面刻著“17“，其中一粒已裂開，斷面露出蛛網狀的血絲。布包內側繡著“別信齒輪“，針腳歪歪扭扭，像是臨終前的慌亂之作。藥片突然在掌心蠕動，變成微型螞蟻，但在接觸皮膚前被風吹散。

突然，銹槐樹的樹脂開始沸騰，氣泡接連爆裂。陳雨尖叫著后退，她的影子在地上不斷扭曲，最終變成了蘇晴的模樣。“第十七天，齒輪開始轉動了。“她的聲音變得尖銳，“你媽媽和奶奶都是祭品，下一個就是你！“蘇晴影子的牙齒突然變長，咬向我的頸動脈，但在即將觸及時消失。

蘇晴的手術刀在我手背劃出的傷口，滲血時與樹脂發生反應，形成“17“的結晶疤痕。樹脂中浮現出17具骸骨，眼窩嵌著胰島素針頭，排列成齒輪形狀。陳雨的瞳孔里浮現蘇晴母親的記憶：1948年，她在銹槐樹下注射胰島素，使用的正是林家先祖指骨制成的骨尺。骸骨突然集體轉向我，眼窩中的針頭滲出樹汁，但只滴下一滴。

2002年9月4日 00:00社區檔案室

我翻出1948年的舊報紙，泛黃的頁面記載著“銹槐亂葬崗“的往事。突然，報紙右下角的一則啟事吸引了我：“誠聘實驗助手，需熟悉胰島素注射，待遇從優。“啟事落款是“瑞和醫藥“，日期正是17天前。啟事上的公章突然滲出樹汁，在報紙上腐蝕出“瑞和=銹槐“的字樣，但很快被報紙吸收。

抽屜最深處藏著個布偶，穿著迷你白大褂，胸前別著齒輪別針，眼睛是用胰島素瓶蓋做的。對著布偶說話時，瓶蓋會反射出“17“的影子。我認出布偶的布料，與奶奶藥盒里的“別信齒輪“布包相同。布偶的裙擺里縫著張紙條，上面寫著：“第17個祭品，要用槐樹根水泡制。“布偶突然抓住我的手指，指甲縫里滲出樹汁在紙條上改寫為“你“，隨后又變成“祭品“。

布偶的裙擺里縫著張《林家獻祭名錄》，記載著“第17代林默，骨相異于常人“。名錄批注：“17代人，每代需10個替身，共170——缺一不可，缺一則樹煞反噬。“抽屜深處發現本族譜，蘇晴的名字旁標注著“第17次校準“。族譜最下方用血寫著：“第十七代絕，銹槐生。“血字突然流動，在族譜空白頁畫出我被樹汁包裹的畫面，但面部模糊。

2002年9月5日 17:00數學老師辦公室

數學老師的教案本里夾著張照片：他女兒戴著胰島素泵，照片背面寫著“第15號樣本“。粉筆盒里除了粉筆還有幾根“槐樹枝做的筆“，筆桿刻著“17“，寫出來的字會慢慢變成血紅色。某次上課，他在黑板寫“3.2米=17滴“時，粉筆突然斷裂，斷面滲出暗紅液體，與剎車痕的血跡同色。血滴突然匯聚成微型棺材，在黑板上滾動，但很快凝固。

血字突然流淌，在黑板上勾勒出銹槐樹的輪廓。數學老師的女兒出現在窗外，胰島素泵滲血劃出“救救我“。當我觸碰玻璃時，她的倒影變成蘇晴，用手術刀劃開自己的喉嚨，鮮血在玻璃上形成“170“的數字，隨后迅速凝結成胰島素結晶。玻璃內側刻著“骨相異，血脈斷“，與族譜中的記載完全一致。結晶突然長出尖刺，刺破玻璃刺向我的眼睛，但在即將觸及時融化。

2002年9月6日 04:00校工大爺的值班室

校工大爺的床底下藏著個陶罐，里面裝著17個胰島素藥瓶，瓶底都刻著倒“林“字，與陳雨奶奶的藥瓶相同。他燒的紙人胸前，都別著齒輪狀的紙別針，與陳雨的校徽一致。“那樹不是吸光，是在吸魂——吸夠17個，就能換新藥了。“他突然抓住我的手，指甲縫里卡著鼠毛，“你奶奶的鼠肉祭，是《槐葉鎮煞手札》里的'替身引'——用鼠代人，先喂飽樹，再等正主上門。“鼠毛突然變成微型水蛭，但在接觸皮膚前被樹脂吞噬。

陶罐里的藥瓶突然全部破碎，碎片在空中組成“祭品“二字，隨后分解成胰島素結晶。校工大爺的皮膚上浮現出槐樹葉脈絡狀的黑斑，瞳孔變成樹脂色，指著我手臂的“17“疤痕：“樹在你身上刻了記號，第170個祭品...“他的褲兜掉出半截骨尺，與銹槐樹下的斷尺完美拼接，斷口處刻著“缺一“。骨尺突然發出嬰兒啼哭，斷口處滲出樹汁形成“林“字，但很快被他的皮膚吸收。

2002年9月15日 23:00蘇晴的實驗室

我潛入醫院地下室，發現蘇晴的實驗日志攤開在操作臺上：

2002年8月20日

第17號樣本林母出現骨相異化，女兒林默成為唯一適配者。

院長施壓：“完成第17次校準，否則你女兒的病永遠別想治好——這是1948年你母親偷換替身的報應。“

2002年8月25日

給林母注射雙倍劑量時，她突然抓住我：“你也被樹記掛了，看看你的白大褂...“

我顫抖著掀起衣角，暗黃污漬下浮現出與銹槐樹年輪相同的紋路。紋路突然變成嘴的形狀，咬住我的手指，但只留下牙印。

2002年9月1日

林默的血珠直徑0.1厘米，與樹汁里的樹煞之氣完美相融——這是《槐葉鎮煞手札》記載的“血親引煞“之兆。

齒輪開始轉動了。齒輪轉動聲中夾雜著千萬人的哀嚎，但很快被樹脂流動聲掩蓋。

終章：2002年9月17日 17:00銹槐林

我站在銹槐樹下，看著樹脂從樹干滲出，在地面匯成“17“的形狀。陳雨的連衣裙破洞被樹脂填滿，形成活的齒輪印記。她的瞳孔里倒映著蘇晴的工牌logo，“奶奶的藥瓶真的會自己轉。“她的聲音帶著顫抖，“每次轉到1.5厘米，就會看見螞蟻從刻度線里爬出來。“螞蟻突然從她眼窩爬出，在她臉上拼出“祭“字后靜止。

蘇晴的笑聲從樹上傳來。她站在樹杈間，白大褂下擺的暗黃污漬里，混著極小的齒輪狀結晶。“林默，你終于來了。“她扔下藥瓶，“第17個祭品，要用槐樹根水泡制。“藥瓶在墜落過程中不斷復制，但只形成三個“17“便破碎。

我接住墜落的藥瓶，發現瓶底的倒“林“字與奶奶的槐葉“17“完美重合。藥瓶里的胰島素開始沸騰，氣泡破裂時，浮現出媽、奶奶、張揚父親、數學老師女兒的臉——他們都戴著胰島素泵，瞳孔里倒映著銹槐樹。瞳孔里的樹突然伸出枝條，但只碰到他們的衣角便縮回。

“劑量差一絲，命就差一截。“蘇晴的聲音混著松脂滴落的聲響，“但你知道嗎？0.1厘米的偏差，正是啟動齒輪的關鍵。“她的白大褂突然變成血肉蠕動的生物，但只顯現出血管紋路便恢復原狀。

樹脂突然暴漲，將我和陳雨包裹其中。在失去意識前，我看見校工大爺的陶罐藥瓶按農歷日期排列，蘇晴的筆記本里寫著“17×0.088≈1.5“，而陳雨連衣裙的齒輪破洞，與紙人的齒輪別針完全吻合。樹脂中浮現出歷代祭品的骸骨，但只有輪廓沒有面部。

蘇晴的筆記本里夾著張女兒的病歷，診斷日期正是1948年銹槐亂葬崗事件同一天。病歷背面用血寫著：“用我的命換她的命，這是第17次交易。“我的胰島素泵屏幕顯示“170號樣本，骨相異化完成“，隨后破裂滲出的樹脂中，浮現出校工大爺的黑斑紋路與蘇晴的年輪交織的圖案。圖案突然化作無數眼睛，但只有少數在流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