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句“猴戲”一經出口，像兩柄無形的重錘，狠狠砸在玉小剛和唐三的胸口。兩人的身體猛地一僵，臉上殘存的最后一絲血色，瞬間褪得干干凈凈，只剩下青灰一片。

院長先是一愣，隨即仿佛聽到了此生最大的笑話，蒲扇般寬大的手掌在林宇的腦袋上用力揉搓了幾下，伴隨著一陣如雷的爽朗笑聲，響徹林間：“哈哈哈！你這小滑頭！好一個實踐課！走！咱們這就去給你找個正兒八經的魂環！”

他說話的聲音洪亮如鐘，絲毫沒有避諱身后那對師徒的意思。話音未落，便直接拉起林宇，轉身便走，甚至沒給那片狼藉的空地留下一個多余的眼神。這份干脆利落，像極了揮劍斬斷前塵的決絕。

兩人一前一后，步履矯健，大步流星地朝著獵魂森林更深處邁進。他們身后，那片壓抑到令人窒息的沉默，如同被狂風吹散的濃霧，被徹底拋在了腦后。

走出約莫百米開外，周遭只剩下風吹拂樹葉的沙沙細語。院長這才長長地吐出一口氣，那口氣里，混合著幾分感慨，幾分后怕。他搖了搖頭，語氣復雜地低語：“你小子……真是個小怪物啊。說出來不怕你笑話，我活了這大半輩子，今天差點就被玉小剛那套歪理給忽悠瘸了。要不是你把話挑明，我這把老骨頭，今天可真就成了他那荒唐理論的幫兇了?！?

此刻，他口中的“玉小剛”，已然從昔日的“老朋友”變成了直呼其名。那份曾經維系的情面，顯然已在剛才那場鬧劇中，消磨殆盡，蕩然無存。

“院長爺爺，您只是被舊情蒙蔽了雙眼而已?！绷钟畹穆曇羝届o如水，波瀾不驚，“但理論的正確與否，終究要看結果。蓋房子不先挖地基，卻一味地去想房頂的瓦片要多漂亮，那房子一陣風吹過，可不就塌了嗎？”

“說得好！一陣風就塌了！”院長重重地點頭，對林宇這番話深以為然，眼中透出贊賞。他看林宇的眼神，早已超越了單純地欣賞一個天賦卓絕的后輩，更像是在審視一個思路清晰、遠見卓識，足以與自己并肩而立的同道中人。

“小子，你心里應該早就想好要什么了吧？”院長停下腳步，目光認真地投向林宇，“別跟我說什么皮實耐用的大白話，我要聽具體的！你那鏡子武魂，到底配個什么樣的魂獸，才算得上是萬丈地基？”

林宇迎著院長的目光，沒有絲毫怯懦。他緩緩伸出自己的右手，掌心向上，一面約莫試衣鏡大小的鏡子憑空浮現。鏡面光滑如水，邊緣古樸典雅，它靜靜地懸浮在半空，反射著林間斑駁的光影，流轉著神秘的光澤。

“我的武魂是鏡子，它的核心，就是反射和防御?！绷钟畹穆曇羟逦鴪远?，每一個字都擲地有聲，“我不指望它能化作刀劍去傷人，那不是它的本職。我所要做的，就是將它的本職，發揮到極致。”

“所以，我的第一魂環，不需要任何花里胡哨的攻擊特效，也無需任何繁瑣的控制能力?！?

他一字一頓，鄭重地闡明了自己的目標，語氣中透著一股不容置疑的執著。

“我要找的，是防御力最純粹、最強大，且最契合我武魂特性的魂獸?！?

院長眉頭一挑，興趣盎然地追問：“比如呢？”

“百年鏡影龜?！绷钟罱o出了一個確切而直接的答案。

“鏡影龜？”院長在口中細細咂摸著這個名字，隨即眼中驟然爆發出璀璨的光芒，“好家伙！你小子眼光可真毒辣！這鏡影龜在百年魂獸里，絕對是塊難啃的硬骨頭。它的龜甲號稱同階無敵，不僅堅硬無比，而且光滑如鏡，能夠偏轉大部分物理攻擊。因為它沒什么攻擊性，又是出了名的難纏，所以很少有人會把它當成第一魂環的目標。你怎么會想到它？”

“因為它最合適。”林宇的邏輯簡單粗暴，卻直指核心，“它的防御特性，與我的鏡子武魂簡直是完美契合。吸收了它的魂環，我的鏡子，才能真正成為意義上的盾牌。這，就是我的磐石之路?！?

磐石之路……

院長在心中默默念叨著這四個字，再回想起玉小剛那條所謂的“完美之路”，高下立判，孰優孰劣一目了然。

一個腳踏實地，步步為營；一個好高騖遠，空中樓閣。

“好！好一個磐石之路！”院長放聲大笑起來，伸手重重地拍了拍林宇的肩膀，“就這么定了！今天，我豁出這張老臉，也得幫你把這塊磐石給弄到手！”

……

與此同時，那片被遺棄的空地上。

空氣死寂得像被冰封了一般，凝固不動。

玉小剛僵硬地站在原地，那副往日里“大師”的派頭早已蕩然無存，臉上只剩下灰敗和空洞，仿佛被抽去了所有生機。林宇的每一句話，都像是一記記沉重的鐵錘，無情地敲打在他引以為傲的理論大廈上，將其地基砸得崩裂破碎，搖搖欲墜。

他不敢去看唐三，不敢直視那個被自己親手引上“華麗死路”的弟子，唯恐從對方眼中看到責備與失望。

唐三也沉默著，低垂著頭，視線死死地盯著自己的右手。那根曾經讓他引以為傲，能夠纏繞住大樹的藍黑色藤蔓，此刻在他眼中，顯得無比刺眼，像是一個巨大而殘酷的諷刺。

堅韌？那藤蔓連樹皮都無法勒破，何談堅韌？

劇毒？那不過是一個到了魂尊境界就徹底淪為廢物的技能，中看不中用！

他用自己先天滿魂力的驚人天賦，用一次無法重來的寶貴機會，換來的竟然就是這么一個華而不實、毫無用處的玩意兒？

他猛然想起了林宇最后的那句話，那句話像一把尖刀，深深扎入他的心頭。

“你用建造堡壘的機會，搶蓋了一間茅草屋?！?

茅草屋……

唐三的心臟，仿佛被一只無形而巨大手掌狠狠攥住，那種窒息般的疼痛，讓他幾乎無法呼吸。

他心念一動，那根藍黑色藤蔓便無聲無息地縮了回來，化作一道微弱的藍光，沒入他的手心。那冰冷的觸感，讓他忍不住打了個寒顫，從心底深處涌上一股徹骨的寒意。

“我們……回去吧?！?

過了許久，玉小剛才終于開口，聲音沙啞干澀，如同從喉嚨深處硬擠出來一般。他沒有抬頭看唐三，只是低著頭，默默地收拾起地上凌亂的行囊。

唐三沒有回答，也沒有動。他就那么一動不動地站著，目光復雜地凝視著老師那佝僂的、透著一股濃濃蕭索之氣的背影。

信任，就像一面脆弱的鏡子。

一旦有了裂痕，便再也無法恢復如初，那些裂紋，將永遠橫亙在彼此之間。

他默默地轉過身，邁著沉重的步伐，跟在了玉小剛的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