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獵的圍場設在京郊的木蘭坡，天高云淡，風里帶著草木的清香。

趙靈溪騎著匹棗紅色的駿馬，紅衣在獵場的金黃里格外惹眼。她勒住韁繩，目光在人群里掃了一圈，很快就看見了那抹月白身影。

沈硯卿沒騎馬，坐在輛裝飾簡樸的馬車里，正靠著車窗翻書。晨光落在他蒼白的臉上，丹鳳眼半瞇著，像只慵懶的貓，偏生眼尾的紅痣又透著點疏離的妖冶。

“沈相倒是清閑！”趙靈溪拍馬走過去，故意用馬鞭敲了敲馬車壁，“來獵場不打獵，躲在車里看什么書？”

沈硯卿抬眼，看見她發間別著支小巧的金箭，襯得眉眼愈發明艷，忍不住低笑：“郡主這是要大展身手？”

“那是自然！”趙靈溪揚起下巴，“今日定要獵只白狐回來，給你做條圍脖，省得你總咳嗽。”

她說著，策馬沖進圍場，紅衣像團火焰，很快消失在林子里。

沈硯卿放下書，看著她的背影，眼底閃過一絲柔和。秦書言在一旁低聲道：“相爺，二皇子那邊的人在林子里設了陷阱，怕是沖著郡主來的。”

“我知道。”沈硯卿的聲音冷了些，“讓影衛跟上，別傷著她。”

他早料到趙珩不會善罷甘休。宮宴失利后，對方定會借著秋獵的混亂動手，而趙靈溪，就是最好的靶子。

果然，沒過多久，就聽見林子里傳來驚馬的嘶鳴，夾雜著趙靈溪的呵斥。

沈硯卿的心猛地一緊，推開車門就要下車，卻被秦書言攔住：“相爺，您的身子……”

“讓開。”他的聲音里帶著不容置疑的急切，竟忘了掩飾語氣里的擔憂。

剛跑出兩步，就見趙靈溪騎著馬沖出來，手里還拎著只肥碩的野兔，只是裙擺被劃破了道口子，發絲也有些凌亂。

“你沒事吧？”沈硯卿的聲音發顫，上前一步想扶她，卻在看清她身后的影衛時，動作頓住了。

影衛朝他隱晦地搖了搖頭——陷阱被及時拆除，沒傷到人。

趙靈溪跳下馬，得意地晃了晃手里的野兔：“看！本郡主厲害吧？沒中那些人的圈套！”

她早就察覺有人跟蹤，故意繞了幾圈，還順手獵了只兔子，算是給那些人一個警告。

沈硯卿看著她眼里的狡黠，忽然覺得自己的擔心有些多余。這小郡主看著跋扈，其實比誰都機靈。

“厲害。”他的語氣軟了些，目光落在她劃破的裙擺上，“傷著了嗎？”

“小意思。”趙靈溪滿不在乎地擺擺手，卻在轉身時，踉蹌了一下——腳踝被樹枝劃傷了，滲出血珠。

沈硯卿的眉峰瞬間蹙起，蹲下身就要查看，卻被她往后躲的動作攔住。

“不用你看！”她臉頰微紅，“晚晴會處理。”

正說著，趙珩帶著人走過來，假惺惺地問：“妹妹這是怎么了？”

“托二皇兄的福，差點摔了個跟頭。”趙靈溪沒好氣地說，“不知道哪個缺德的，在林子里挖了陷阱。”

趙珩的臉色僵了僵，轉而看向沈硯卿：“沈相怎么不在車里歇著？這天風大，仔細著涼。”

“多謝二皇子關心。”沈硯卿站起身，不動聲色地擋在趙靈溪身前，“郡主受了傷，本相送她回營帳。”

他的動作自然，像在保護一件稀世珍寶。趙珩看著兩人并肩離去的背影，紅衣與白衣在獵場的金黃里格外刺眼，眼底閃過一絲陰鷙。

回營帳的路上，趙靈溪被沈硯卿扶著，能清晰地聞到他身上的藥香。他的手很穩，即使走在不平的草地上，也沒讓她晃一下。

“你好像……很怕我受傷？”她忽然問，聲音很輕。

沈硯卿的腳步頓了頓，沒回頭，只是輕聲道：“郡主是陛下的心頭肉，傷著了，本相不好交代。”

這理由天衣無縫，卻讓趙靈溪莫名有些失落。她踢了踢腳下的石子，嘟囔道：“我才不是瓷娃娃。”

到了營帳前，沈硯卿讓侍女取來傷藥，親自替她處理傷口。他的動作很輕，指尖偶爾觸到她的皮膚，帶著微涼的溫度，竟讓她想起江南雨巷里那個笨拙的擁抱。

“忍一忍。”他低聲道，低頭時，鬢角的碎發垂下來，遮住了半只眼睛，丹鳳眼尾的紅痣近在咫尺。

趙靈溪的心跳漏了一拍，連忙別過臉，卻在看見他袖口露出的那方繡著小紅花的舊帕子時，呼吸頓住了。

那帕子……和她小時候繡壞的那半塊，一模一樣。

“這帕子……”她的聲音發顫。

沈硯卿順著她的目光看去，手猛地收緊，藥瓶差點掉在地上。他迅速將帕子塞進袖中，臉色有些不自然：“沒什么。”

他站起身，匆匆道：“藥敷好了，郡主好好歇息。”

看著他落荒而逃的背影，趙靈溪的心里掀起驚濤駭浪。她忽然想起十年前那個雨天，她把自己繡壞的帕子塞給那個白衣少年，說“這個給你擦藥，辟邪”。

原來……真的是他。

原來那些看似巧合的溫柔，那些不動聲色的維護，都不是錯覺。

營帳外的風穿過獵場，帶著草木的清香。趙靈溪摸著腳踝上微涼的藥膏，忽然笑了，眼底的光芒比獵場的日光還要亮。

這場秋獵，果然沒白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