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硯卿逃回營帳時，咳嗽又犯了。他攥著袖中的舊帕子，指尖冰涼——那方繡著半朵小紅花的帕子，是十年前趙靈溪塞給他的，被他妥帖藏了十年，今早匆忙間竟忘了收起來。

“相爺，您的臉怎么這么白？”秦書言遞上溫水，“是不是剛才在獵場受了風？”

沈硯卿搖搖頭，喝了口溫水才緩過氣：“二皇子那邊有動靜嗎？”

“影衛說，他派人去了郡主的營帳附近，像是想偷聽什么。”秦書言壓低聲音，“要不要……”

“不用。”沈硯卿打斷他，丹鳳眼瞇起，“讓他聽。有些事，挑明了反而省事。”

他知道趙靈溪看見了帕子。以那小郡主的性子，定會追根問底，倒不如借這個機會，讓她自己拼湊出十年前的真相——只是，他還沒準備好，讓她知道自己藏了這么多年的心思。

果然，沒過半個時辰，營帳的簾子就被猛地掀開，趙靈溪站在門口，手里捏著塊相似的帕子，紅裙在風中獵獵作響。

“沈硯卿，你給我說清楚！”她把帕子往桌上一拍，“這帕子是不是我十年前給你的？！”

她手里的帕子，正是當年剩下的另一半，邊角處還留著她繡壞的線頭。

沈硯卿看著那兩塊能拼在一起的帕子，沉默了片刻，終究還是點了點頭：“是。”

趙靈溪的眼眶瞬間紅了。她想起這幾日的種種——他記得她愛吃的蜜餞，知道她怕藥苦，甚至連她隨口說的“白狐圍脖”都記在心上。原來不是巧合，是他藏了十年的惦念。

“你早就認出我了，是不是？”她的聲音發顫，帶著委屈和說不清的悸動，“那你為什么不說？看著我跟個傻子似的，在你面前跳來跳去？”

沈硯卿的喉結動了動，想說“怕你忘了”，又想說“怕你不在意”，最終卻只化作一聲輕咳：“郡主當年……許是一時興起。”

“誰一時興起了？！”趙靈溪氣得跺腳，金步搖撞得叮當作響，“我當年救了你，還把最寶貝的帕子給你，你就這么對我？”

她忽然想起小時候聽侍女說，瓊林宴后有個新科狀元被勛貴子弟欺負，是個穿紅衣的小丫頭救了他。那時她只當是趣事，現在才知道，那狀元是他，那丫頭是自己。

“我……”沈硯卿看著她泛紅的眼眶，忽然覺得十年的隱忍，在這一刻潰不成軍。他伸手想碰她的發，卻在半空中停住，“對不起。”

這三個字輕輕巧巧，卻像重錘砸在趙靈溪心上。她忽然撲過去，抱住他的腰，把臉埋在他的白衣里，悶悶地說：“我沒忘。”

她沒忘那個雨天的巷口，沒忘那個被欺負卻依舊挺直脊梁的白衣少年，更沒忘自己說過“以后誰欺負你，報我的名字”。

沈硯卿的身體僵得像塊冰，卻在感受到懷中人的溫度時，慢慢軟了下來。他抬手，輕輕落在她的發頂，動作笨拙又珍重。

“我知道。”他低聲道，聲音里帶著不易察覺的哽咽。

營帳外，趙珩派來的人聽得真切，悄悄退了出去。而不遠處的影衛，看著這一幕，默默轉身——有些風景，不該被打擾。

夕陽透過營帳的縫隙照進來，把相擁的兩人鍍上一層金邊。紅衣與白衣交纏，像幅剛完成的畫，暖得讓人舍不得移開眼。

許久，趙靈溪才抬起頭，看著沈硯卿蒼白的臉，忽然笑了：“沈硯卿，你藏得真深。”

沈硯卿也笑了，咳得肩頭發顫，卻比任何時候都輕快：“郡主不也一樣？”

她明明早就覺得帕子眼熟，卻故意裝糊涂，直到今天才拿出證據。這小郡主，跋扈的外表下，藏著的心思比誰都細。

“那……”趙靈溪猶豫了一下，指尖輕輕戳了戳他的胸口，“你現在……還需要我保護嗎？”

沈硯卿握住她的手，放在唇邊輕輕碰了一下，冰涼的唇瓣貼著她的指尖，像羽毛拂過心尖。

“需要。”他看著她的眼睛，丹鳳眼里的溫柔幾乎要溢出來，“一輩子都需要。”

營帳外的風停了，獵場的喧囂也遠了。只有兩顆靠近的心，在寂靜里，跳得又快又響，像在為這遲來十年的相認，奏響最熱烈的節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