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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風無痕的狼狽遁逃,如同投入死寂深潭的一顆石子,在太虛門高層那看似平靜無波的深水中,激起了滔天巨浪。

溫玉宮殿內,氣氛凝重得如同凍結的鉛塊。

古拙老者——太虛門掌教玄微子,盤坐云床之上。他面前懸浮的并非水鏡,而是一柄劍。正是風無痕帶回來的“無相”劍匣。

此刻,這承載著宗門劍道氣運、非金非木、表面原本流淌著暗銀色玄奧符文的漆黑劍匣,正中央赫然裂開了一道觸目驚心的縫隙!縫隙細如發絲,卻深不見底,邊緣彌漫著一種令人心悸的、仿佛連光線都能斬斷的殘余鋒銳之意!劍匣本身的光澤也黯淡了許多,如同蒙上了一層死灰。

風無痕臉色慘白如紙,氣息虛浮地站在下首,他強撐著沒有倒下,但眉宇間那道深可見骨的劍意反噬之傷,以及他體內依舊翻騰不休、幾乎要撕裂經脈的恐怖劍意殘余,都在無聲地訴說著那場跨越數百里、短暫到極致卻又慘烈到極致的意念交鋒。

“……弟子無能。”風無痕的聲音嘶啞干澀,每一個字都帶著撕裂般的痛楚,“僅一瞬…意念便被斬滅…劍意反噬…無相劍匣…亦受重創…”他艱難地復述著那幾乎顛覆他劍道認知的一幕,“那劍意…非人間所有…凌駕諸天…斬斷一切…弟子…如同螻蟻窺見蒼穹崩毀…”

玄微子沉默著。他枯槁的手指隔空輕輕拂過無相劍匣那道裂縫。指尖尚未觸及,一股無形的、仿佛能湮滅神魂的鋒銳刺痛感便驟然襲來!他指尖微微一顫,一縷精純的護體道韻無聲潰散!

大殿內落針可聞。唯有那從裂縫中逸散出的、絲絲縷縷的恐怖劍意,如同無形的寒刃,切割著空間,發出細微卻令人牙酸的“嘶嘶”聲。

玄微子緩緩收回手,深邃的眼眸凝視著那道裂縫,古井無波的面容下,是翻江倒海般的驚濤駭浪。無相劍匣乃宗門重器,其材質之堅韌,足以承載渡劫期劍修的全力一擊!如今,僅是被那劍意的被動反擊波及,便留下如此深痕…那劍本身,該是何等存在?那持劍之人…

“你…可曾‘看’清那劍的形貌?”玄微子的聲音低沉,帶著一種前所未有的凝重。

風無痕閉上眼,似乎在回憶那烙印在神魂深處的恐怖畫面,身體不受控制地顫抖了一下:“灰暗…無光…形制古拙…甚至…劍刃有豁口…如同凡鐵鋪中廢棄的殘次品…”他的語氣充滿了荒謬和恐懼,“但其內蘊…如同洪荒宇宙…弟子…只窺見一鱗半爪…便已…形神欲裂…”

灰暗無光?形制古拙?劍刃有豁口?

玄微子瞳孔深處,精芒爆閃!這描述…與之前窺天儀捕捉到的、那粗布身影手中揮舞的破劍影像,完美契合!

一把被隨意使用、甚至可能被用來劈柴切肉的…“殘次品”…竟然蘊藏著足以瞬間斬滅“無相”意念、重創劍匣、險些讓風無痕這位化神巔峰劍修身死道消的恐怖威能?!

荒謬!極致的荒謬!卻又帶著令人窒息的真實!

玄微子沉默了許久。大殿內,那從無相劍匣裂縫中逸散出的絲絲劍意,仿佛變得更加冰冷刺骨。

“寂滅黑獄…生命禁區…”玄微子緩緩開口,每一個字都重若千鈞,“原來…并非生靈絕滅…而是…有主之地!”

他的目光轉向風無痕,聲音帶著不容置疑的決斷:“今日之事,列為宗門最高禁忌。風無痕,你劍心受創,即刻入‘洗劍池’閉關,以萬載寒玉髓和宗門劍氣溫養,不得有誤。無相劍匣…送入‘歸墟殿’,以九天星辰砂和地心元磁溫養,嘗試修復…或…鎮壓其內殘余劍意。”

“弟子…遵命!”風無痕躬身領命,聲音依舊虛弱,但眼底深處卻燃起一絲希望。洗劍池和歸墟殿,已是宗門最頂級的療傷和修復之地。

玄微子揮了揮手。風無痕如蒙大赦,強忍著傷痛和神魂的劇顫,小心翼翼地捧起那依舊散發著危險氣息的無相劍匣,步履蹣跚卻又無比迅速地退出了大殿。

殿門無聲關閉。

玄微子獨自一人,盤坐于空曠的大殿之中。他面前,只有那道懸浮的、帶著恐怖裂縫的漆黑劍匣,以及空氣中彌漫的、絲絲縷縷的、仿佛能斬斷萬古的殘余劍意。

他緩緩閉上雙眼。識海之中,風無痕傳遞回來的、那驚鴻一瞥的劍意烙印,如同跗骨之蛆,瘋狂地沖擊著他的道心!那是一種凌駕于他畢生所修、所悟、所掌控的一切力量之上的終極鋒銳!一種…近乎“道”的本源體現!

玄微子額角,一滴冷汗,無聲滑落。

他枯坐良久,仿佛在進行一場無聲的神魂角力。最終,他猛地睜開雙眼,眸中精光暴漲,卻又在瞬間歸于沉寂,只剩下深不見底的幽邃。

“傳令!”玄微子的聲音如同金鐵交鳴,在大殿中回蕩。

“‘寂滅黑獄’核心區域,方圓萬里,劃為‘絕域’!”

“任何弟子、長老,乃至附屬宗門,未經本座親令,擅入者——”

“視為叛宗!誅!”

“另,所有關于‘天厭之體’的追索…即刻終止!與此女有關的一切線索…徹底封存!不得再提!”

無形的指令,帶著前所未有的肅殺和決絕,瞬間傳遍整個太虛門。龐大的宗門機器再次高效運轉,但這一次,不是探索,而是…封禁!隔絕!如同面對一個無法理解、無法對抗的…禁忌!

玄微子的目光,再次落在那道漆黑的劍匣裂縫上。那絲絲縷縷的殘余劍意,仿佛化作無形的嘲諷,刺痛著他的神經。

“視混沌源炁如尋常…以萬年妖王骨泡酒…隨手一劍…斬斷‘無相’…”玄微子低聲自語,每一個字都重若千鈞,“此等存在…視那禁區為…菜園…”

一個荒誕卻又令人不寒而栗的念頭,不可抑制地浮現在他這位修仙界巨擘的心頭:

或許,整個修仙界,在那位存在的眼中…也不過是…一片稍大點的…菜園?

這個念頭讓他道心都為之搖曳。他猛地吸了一口氣,強行壓下翻騰的氣血和驚悸,再次閉上雙眼,如同入定的古佛。唯有那微微顫抖的指尖,暴露了他內心遠非表面那般平靜。

寂滅黑獄,那片被死亡陰影籠罩的核心區域,在太虛門掌教玄微子的心中,已然從一個需要探查的“謎團”,徹底升格為一個絕對不可觸碰的…“禁忌之地”!一個…擁有著無法想象主人的…“后花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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寂滅黑獄核心,小院。

日子依舊像山澗的溪水,不緊不慢,清澈見底。

李平安的幾壟菜地,在經歷了他孜孜不倦的研究(包括但不限于:調整光照角度、嘗試不同品種的野菜移植、以及最終屈服于現實,偷偷在溪邊挖了點肥沃的淤泥摻進去)后,終于煥發出了頑強的生機。嫩綠的葉片舒展開來,雖然長得有點歪瓜裂棗,但好歹是活下來了。

“嘖,總算有點樣子了。”李平安叉著腰,看著那幾片在微風中搖曳的綠葉,臉上露出點老農般的欣慰。他琢磨著,等過幾天,是不是能摘點嫩葉嘗嘗鮮?天天吃野果和肉干,嘴里也淡。

角落里的粗陶大酒壇,依舊靜默。但李平安每隔幾天,都會湊到壇口聞一聞。那股霸道絕倫的酒香混合著兇煞之氣似乎被歲月馴服了一些,變得更加醇厚內斂,沉浮的金芒也似乎更加凝練。他滿意地拍拍壇壁:“嗯,火候差不多了,再溫養個把月,應該就能喝了。”

阿蠻的變化,則要明顯得多。

她的個子似乎抽條了一點,原本瘦骨嶙峋的身體也豐潤了些許,臉頰有了點健康的紅暈。最重要的是那雙眼睛,褪去了最初的怯懦和茫然,變得清澈而專注,像林間飲露的小鹿。

那把灰撲撲的劍,成了她身體的一部分。劈、刺、撩、掃,四個動作早已融入她的本能。她不再僅僅是對著藤蔓和溪水練習。她會對著飄落的樹葉出劍,嘗試在葉片落地前將其精準地分成兩半;她會對著升騰的篝火煙氣出劍,感受那無形之物的流動和阻力;她甚至會在李平安處理獵物時,在旁邊默默地觀察他下刀的角度和發力的方式,然后自己對著空氣比劃。

動作依舊不快,甚至在外人看來有些笨拙。但每一次揮劍,都帶著一種沉凝的“根”感,力從腳底升起,貫穿腰身,凝聚于臂腕,最后傳遞到那看似破舊的劍尖。劍身劃過空氣,那沉悶的嗚咽聲也變得低沉而富有穿透力。

這天傍晚,夕陽將小院染成一片溫暖的橘紅。

李平安難得沒有去鼓搗他的菜地,而是搬了個小木墩坐在院子里,手里拿著一個剛摘下來的、樣子有點扭曲的野果,有一口沒一口地啃著,目光隨意地落在正在角落練劍的阿蠻身上。

阿蠻正對著院墻根下幾塊壘起來的、磨盤大小的堅硬黑石練習“刺”。她站得很穩,腰背挺直,雙手握劍,劍尖遙遙指向黑石中心。她調整著呼吸,眼神專注得如同鎖定獵物的鷹隼。

然后,她動了。

動作依舊不快,甚至顯得有些緩慢。但這一次,她的身體仿佛一張繃緊又瞬間釋放的弓!力從腳底爆發,擰腰,送肩,手臂如同鞭子般將力量灌注于劍身!

嗤——!

一道極其輕微、仿佛布帛被利刃劃開的細微聲響!

沒有驚天動地的碰撞,沒有碎石飛濺!

灰撲撲的劍尖,如同刺入一塊凝固的油脂,毫無阻滯地、悄無聲息地,沒入了那堅硬無比的黑石之中!直沒至柄!

阿蠻保持著刺出的姿勢,劍柄緊握,小臉因為瞬間的爆發而微微泛紅,氣息有些急促。她看著那深深嵌入黑石的劍身,清澈的眼眸里,第一次清晰地映照出震驚和難以置信的光芒!

她…她做到了?如此輕松地…刺穿了連斧頭都很難劈開的黑石?

李平安啃果子的動作頓住了。他看著那柄只露出劍柄、如同長在黑石上的破劍,又看看阿蠻那副震驚的小模樣,眉毛習慣性地挑了一下。

“嗯?”他站起身,慢悠悠地踱步過去,湊到黑石前仔細看了看。劍身周圍的石頭沒有任何裂紋,光滑得如同天然形成的一個孔洞。他伸出手指,在劍柄周圍敲了敲,發出沉悶的篤篤聲。

“嘖,”李平安咂了下嘴,臉上露出一種“原來如此”的表情,他轉頭看向還在發愣的阿蠻,“我說這石頭怎么看著有點不對勁,原來是塊‘酥石’!看著硬,里面早就風化了,一捅就碎!你這丫頭,運氣倒是不錯,撿了塊好欺負的石頭練手!”

他一邊說,一邊伸出手,握住劍柄,隨意地往外一拔。

噗!

劍身應手而出,輕松得如同從松軟的泥土里拔出一根木棍。劍尖依舊灰暗,沒有任何磨損的痕跡。而那黑石上,只留下一個光滑深邃、邊緣整齊的孔洞。

李平安把劍隨手遞給阿蠻,拍了拍手上的灰:“行了,別傻站著了。去,把剛曬好的‘地龍筋’收了,晚上煮湯喝。這石頭嘛…”他瞥了一眼那個孔洞,“看著礙眼,明天劈了當柴燒火。”

說完,他像是解決了一個微不足道的小問題,打著哈欠,又坐回小木墩上,繼續啃他那顆歪瓜裂棗的野果去了。

阿蠻接過劍,指尖觸碰著冰冷的劍柄,感受著那沉甸甸的分量。她低頭看著黑石上那個光滑的孔洞,又抬頭看看李平安那渾不在意的側影。

酥石?風化?運氣好?

她抿了抿嘴唇,清澈的眼眸里,那震驚和難以置信的光芒慢慢沉淀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奇異的平靜和…一絲不易察覺的了然。

她沒有爭辯,也沒有解釋剛才那一瞬間力量凝聚貫通的奇妙感覺。她只是默默地將劍靠在墻邊,然后轉身,走向院子里晾曬草藥的架子,開始認真地收起那些堅韌的“地龍筋”。

夕陽的余暉,將她小小的身影拉得很長。

她收起草藥,動作麻利而專注。腦海中,卻清晰地回放著剛才劍尖刺入黑石時,那毫無阻滯、仿佛刺穿空氣般的奇異觸感。那不是刺中“酥石”的感覺,更像是…劍鋒所至,那堅硬的黑石…“主動”讓開了道路?

這個念頭一閃而過,隨即被她壓下。她只知道,這把劍,在她手中,似乎變得…不一樣了。而那個把她叫做“阿蠻”、說她運氣好撿到酥石的男人…他的話,她聽著就好。

她抱起收好的地龍筋,走向灶臺。路過那個巨大的、晾曬著的紫紋虎皮時,她停下腳步,伸出小手,輕輕摸了摸那光滑堅韌、隱隱散發著無形威壓的皮毛。

手感冰涼,帶著一種深入骨髓的兇煞氣息。

她又看了看角落里那個靜默的粗陶酒壇。

最后,目光落回坐在小木墩上、正對著夕陽瞇眼打盹的李平安身上。

夕陽的金輝,勾勒出他輪廓分明的側臉,沾著點泥土的粗布衣裳,隨意翹起的二郎腿,還有手里那顆啃了一半的、歪歪扭扭的野果。

一切都顯得那么…普通。

卻又那么…深不可測。

阿蠻抱著草藥,小小的胸膛里,一種混雜著敬畏、依賴和某種難以言喻的安心的情緒,如同溫熱的泉水,緩緩流淌。

她不再去想那把劍的奇異,不再去想那塊“酥石”的蹊蹺。她只知道,這片被外界視為“寂滅黑獄”的深山老林,這個簡陋的小院,這個看似普通卻強大到無法理解的男人…

是她的家。

她轉身,走向灶臺,開始準備晚飯。炊煙裊裊升起,混合著草藥的清香和即將煮湯的地龍筋氣息,在夕陽籠罩的小院里,彌漫開一種平凡而溫暖的煙火氣。

角落里,那把灰撲撲的劍,靜靜地靠在墻邊。劍身映照著最后一縷夕陽,灰暗依舊。但在那毫不起眼的劍刃豁口邊緣,似乎有一道極其微弱的、一閃而逝的流光,如同沉睡巨獸無意間泄露的一絲鼻息,隨即又歸于沉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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