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華緊緊蜷縮在“重點觀察對象”的專屬囚籠里。這絕非房間,不過是底層區那棟巨大、早已被遺忘的廢棄工廠宿舍樓里,被粗暴切割出的一個鐵銹牢籠。冰冷的空氣帶著刺鼻的腥味——那是剝落的灰漿下裸露鋼筋的氧化鐵銹,混合著底層區特有的、仿佛能滲入骨髓的潮濕霉爛氣息,還有經年累月積攢的灰塵微粒,每一次呼吸都像在吞咽砂紙。窗外斜射進來的,是赤橙下城區永恒不變的饋贈——被厚重、油膩的污染云層反復過濾后,只剩下昏黃、渾濁的污濁光線,如同垂死者的喘息,勉強照亮了桌上幾本他耗盡心力才弄來的、書頁卷邊泛黃的機甲基礎原理和能量傳導書籍。
覺醒日那撕裂魔云的異象,將他變成了一個囚禁于無形黃金牢籠中的“珍稀動物”。來自頭頂上方、懸浮于云端的貴族區的視線,此刻仿佛化作了無數根實質的、淬著幽藍寒芒的毒針,密密麻麻地扎在他的皮膚上。他能清晰地感覺到,那些穿著不同家族徽記制服的身影,如同無聲的幽靈,在走廊的陰影里、在窗外的視野死角處游蕩,每一次輕微的腳步聲都像踩在他緊繃的神經上。
就在他指尖帶著微顫劃過書頁粗糙邊緣的剎那——
“篤、篤、篤。”
一陣極其輕微、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冰錐般權威感的敲門聲,精準地敲碎了死寂!明華的心臟猛地一縮,仿佛被一只無形的鐵手狠狠攥住!強烈的、近乎預知的危機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間淹沒了他!他猛地抬頭,目光像被燙到一樣掃過桌面——那本卷得緊緊、如同燙手山芋的《光之子救世錄》就壓在機甲書下面!絕對不能暴露!
時間仿佛凝固了一瞬。他幾乎是憑著生物的本能,條件反射般一把抓起小冊子,手指因過度用力而指節爆白,青筋畢露。視線瘋狂掃視,最終死死鎖定墻角那堆散發著陳舊油污味的廢棄零件——最深處,那塊散發著柔和純凈銀輝、如同黑暗中小小燈塔的凈化金屬,是他唯一的希望!就是這里!他身體爆發出驚人的速度,如同一道貼地疾掠的閃電,將冊子狠狠塞入零件縫隙,又胡亂抓起幾塊布滿詭異魔紋的零件重重蓋壓上去。做完這一切,他才像瀕死的魚一樣猛地吸進一口混濁的空氣,強行壓下胸腔里那顆狂跳欲裂的心臟,聲音嘶啞地擠出:“誰?”
門軸發出令人牙酸的呻吟,被粗暴推開。一股濃郁到令人作嘔、近乎窒息的劣質香水味,如同腐爛的甜膩瘴氣,瞬間霸道地涌入!一個身姿刻意扭動得如同水蛇般妖嬈的女仆端著托盤走了進來。她穿著粗糙廉價的仿絲裙,臉上涂抹著如同劣質油彩般刺目的艷麗妝容。明華認得她——這是前幾天剛被“安排”過來的“生活助理”,一個更加明目張膽的監視觸手。
“明華少爺,請用茶。”女仆的聲音甜膩得如同摻了玻璃渣的蜜糖,臉上掛著毫無溫度的、如同面具般的假笑。然而,她那雙眼睛,卻像淬了劇毒的冰錐,帶著毫不掩飾的審視與惡意,在明華單薄的身體上反復逡巡、刮擦。
明華對惡意的感知如同野獸般敏銳。這女人身上散發著粘稠的、如同沼澤底部沉淀了千年的淤泥般污濁的氣息,甚至隱隱透著一絲若有若無、令人作嘔的血腥氣!他全身肌肉瞬間繃緊,像一張拉滿的弓:“謝謝,放桌上就好。”聲音干澀緊繃。
“少爺,這可由不得您。”女仆臉上的假笑紋絲未動,腳步卻陡然加快,帶著一股捕食者鎖定獵物般的冷酷壓迫感直逼過來,“這是赫連家特意送來的‘安神茶’。”杯沿冒著詭異的、帶著細小氣泡的滾燙熱氣,一股混雜在刺鼻香水中的、微弱卻令人心悸的古怪藥味,如同毒蛇的信子,猛地鉆入明華鼻腔!
就是現在!
杯口觸唇的剎那!明華體內那股在覺醒日被激發的、尚未完全掌控的力量驟然爆發!他的身體以一種完全違背常理、流暢得如同幻影的角度猛地側滑!動作快到幾乎拉出殘影!
“嘩啦——滋啦——!”
滾燙的毒茶潑灑而出!大部分狠狠澆在女仆猝不及防的手臂和骯臟的床單上!刺鼻的白煙伴隨著令人頭皮發麻的“滋啦”聲騰起,瞬間在女仆手臂和床單上留下焦黑扭曲、如同被強酸腐蝕般的恐怖灼痕!
“救命啊——!殺人——!”明華用盡胸腔里所有的空氣,爆發出撕心裂肺、穿透力極強的嘶喊!聲音在狹小的牢籠里激烈回蕩!
女仆臉上的假面瞬間碎裂!暴怒的猙獰和赤裸裸的、如同實質般的殺意如同火山般噴發!她手腕以一個詭異到非人的角度猛地一翻!一把刃口閃爍著幽藍不祥光芒的淬毒餐刀瞬間滑入手中!化作一道無聲無息、陰毒刁鉆的寒光,帶著撕裂空氣的微弱尖嘯,直取明華脆弱的咽喉!這是千錘百煉、只為收割生命的殺人技!
死亡的冰冷瞬間扼住了明華的喉嚨!瞳孔因極度恐懼而驟然縮成針尖!求生的本能壓倒了一切!他靠著覺醒后強化的肌肉記憶,腰腹爆發出驚人的力量,猛地后仰蹬地!身體狼狽不堪地向床下翻滾!
“嗤啦——!”
冰冷的刀鋒貼著他滾燙的頸側皮膚險之又險地掠過!火辣辣的刺痛感傳來,幾縷斷發無聲飄落!
“刺客!赫連家的人呢?!來人啊!”明華連滾帶爬,在狹小得如同棺材般的空間里,拼盡全力躲避著女仆招招致命、如同跗骨之蛆般的連環刺殺!桌椅被刮擦、撞倒,發出刺耳的噪音。他全憑覺醒帶來的神經反應速度和求生本能,在刀鋒編織的死亡之網中驚險騰挪!每一次幽藍的刀鋒擦身而過,都帶起一股令人汗毛倒豎的、裹挾著毒腥味的死亡之風!汗水瞬間浸透了他單薄的衣衫,心臟在胸腔里瘋狂擂動,幾乎要炸裂開來!被背叛的憤怒如同毒蟲,瘋狂噬咬著他的內心!
終于,他被逼退到了冰冷的墻角,退無可退!女仆臉上掛著殘忍的獰笑,手中的毒刃高高舉起,帶著必殺的決絕,狠辣無比地刺向明華的心口!
千鈞一發!
“砰!!!!!!”
一聲震耳欲聾的巨響!脆弱的金屬門板連同扭曲的門框,被一股狂暴到極致的力量硬生生撞得向內爆裂、變形、呻吟!
“住手!”
“拿下她!”
幾名身著赫連家標志性漆黑制服的侍衛如同黑色的怒潮般沖入!動作迅捷得如同捕獵的豹子,特制的磁力鐐銬閃爍著藍光,精準地扣住女仆的手腕和腳踝,以壓倒性的力量將她死死按在冰冷骯臟的地面上,臉緊貼著污穢的水泥地。他們的動作看似迅捷,臉上卻帶著一絲……難以言喻的、恰到好處的遲緩和刻意,仿佛早已在門外等待多時。
女仆被強按著頭,卻猛地抬起臉!濃妝被摩擦得一片污濁狼藉,臉上只剩下淬煉到極致的怨毒和刻骨銘心的仇恨!那雙如同深淵毒潭般的眼睛死死釘在明華身上,無聲地嘶吼著,口型清晰地吐出幾個字:“你逃不掉的!”那目光粘稠、冰冷,飽含詛咒,讓明華瞬間如墜萬丈冰窟,血液都仿佛凍結!
“拖出去!嚴加審問!”侍衛隊長聲音冰冷堅硬如同生鐵,目光卻銳利如鷹隼,帶著審視和評估的意味,緩緩掃過驚魂未定的明華,以及墻角那堆可疑的廢棄零件。
女仆被粗暴地拖拽出去,在地上留下掙扎的痕跡和幾道暗紅的、散發著腥氣的血跡。房間內一片狼藉,桌椅翻倒,毒蛇涎跡般粘稠的茶水在骯臟的地面上蜿蜒流淌。只剩下胸膛劇烈起伏、如同破風箱般艱難喘息的明華,和幾個如同冰冷雕塑般面無表情、散發著鐵血氣息的侍衛。空氣中彌漫著令人作嘔的混合氣味:刺鼻的劣質香水、新鮮的血腥、濃重的鐵銹、以及尚未散盡的冰冷殺意。
侍衛隊長邁著沉重、如同踩在心臟上的壓迫性步伐走了過來,居高臨下地俯視著癱坐在墻角的明華,眼神冰冷地進行著無聲的評估。
“明華少爺,受驚了。”他的語氣平淡得如同在談論天氣,“赫連大人對您的安危‘極其關切’。這次意外,暴露了我們防護措施中存在的一絲…‘微瑕’。”
明華后背緊貼著冰冷刺骨、布滿銹跡的墻壁,手指無意識地死死摳進墻縫里,指節因過度用力而白得嚇人。驚魂未定,嘴唇翕動著,卻發不出一個完整的音節。防護不周?微瑕?這分明是一場精心策劃、里應外合的謀殺!冰冷的現實像重錘砸下:赫連家內部,有人想要他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