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36層魔界據(jù)點,“鐵幕”哨站。
這里,是人類釘入魔界腐肉般疆域最前沿的一顆銹蝕鋼釘——哨站“黑礁”。其環(huán)境之惡劣,遠超赤橙下城區(qū)百倍。抬頭望去,天空是凝固淤血般的暗紫色穹窿,厚重得令人窒息。其上翻涌的并非云層,而是粘稠、仿佛擁有生命的魔云,它們緩慢地蠕動、碰撞,不時滴落下帶著強烈腐蝕性的紫黑色雨滴,落在哨站外層的合金裝甲上,發(fā)出“滋滋”的輕響,騰起一縷縷刺鼻的白煙。腳下,是無窮無盡的嶙峋黑巖,質(zhì)地堅硬如金屬,泛著冰冷死寂的幽光,卻又在深處透出熔巖般的暗紅。大地布滿蛛網(wǎng)般深邃的裂谷,硫磺味的熱浪如同巨獸滾燙的喘息,間歇性地從裂縫中噴涌而出,裹挾著詭異的、熒熒發(fā)亮的幽綠色氣霧,這些氣霧如有生命般盤旋、糾纏,最終消散在壓抑的空氣里。視線所及的遠方,矗立著巨大而扭曲的魔界植物,它們形態(tài)猙獰,如同凝固的噩夢陰影,枝干虬結(jié)扭曲如瀕死掙扎的肢體,在昏暗的光線下微微蠕動,發(fā)出令人牙酸的、細微的摩擦聲,仿佛是巖石在呻吟。無處不在的高濃度魔氣,如同冰冷粘稠的毒液,即使隔著凈化力場嗡嗡作響的屏障和厚重密封的防護服,依舊能絲絲縷縷地滲透進來,壓迫著人的神經(jīng),帶來一種深入骨髓的陰冷、壓抑和無法驅(qū)散的、令人隱隱抓狂的煩躁。
指揮室內(nèi),光線慘白而刺眼。哨站指揮官雷洪——一個隸屬宇文家派系,身材壯碩如鐵塔,臉上刻著風霜與暴躁溝壑的男人——猛地一拳砸在面前那張遍布凹痕與灼燒印記的粗糙合金指揮臺上。“咚!”一聲沉悶巨響,震得臺上幾個早已耗盡的、布滿劃痕的空能量罐叮當亂跳,在死寂的室內(nèi)顯得格外刺耳。他布滿猩紅血絲的眼睛,死死釘在巨大的監(jiān)控屏幕上。屏幕上,刺目的紅色警報如同垂死生物的眼球般瘋狂閃爍,旁邊瀑布般刷新的數(shù)據(jù)流混亂不堪,圖表上代表魔氣濃度的曲線劇烈起伏,如同垂死掙扎的心電圖。
“媽的!這鬼地方到底怎么回事?!報告!報告寫好了沒有?!”雷洪的咆哮帶著砂紙摩擦般的嘶啞,在密閉空間里回蕩,震得空氣都在顫抖。
角落里,一個年輕的技術兵臉色蒼白如紙,額頭上沁出細密的冷汗,手指在控制面板上飛快敲擊,卻抑制不住地微微發(fā)抖。他的聲音發(fā)顫,幾乎帶著哭腔:“指…指揮官,數(shù)據(jù)…數(shù)據(jù)太詭異了!完全…完全不合常理!過去72小時,魔氣濃度…出現(xiàn)了三次極其異常的‘潮汐’現(xiàn)象!不是自然波動…絕對不是!那感覺…那感覺就像是被一只無形巨手伸進魔氣海洋里,粗暴地攪動、擠壓過!波動峰值…峰值比歷史最高記錄還要高出整整30%!”他吞咽了一口唾沫,艱難地繼續(xù),“還有…低階魔物,‘鋼脊鬣狗’的集群信號,‘蝕骨飛蛉’的超聲軌跡…全亂了!它們不再是無序地游蕩覓食…它們…它們在朝3號防御節(jié)點沖擊!有組織、有目的!一波接著一波!像…像是被無形的鞭子狠狠抽打著,驅(qū)趕著它們往鋼鐵壁壘上撞!”
“驅(qū)趕?!”雷洪本就難看的臉色瞬間陰沉得能滴出水來,粗大的指關節(jié)捏得咯咯作響,手背上青筋暴起如虬龍。“偵查小隊呢?派出去的‘獵犬’和‘游隼’呢?有發(fā)現(xiàn)高階魔物的能量信號嗎?精神波動呢?熱源呢?!都給老子查清楚!”
“沒…沒有!”技術兵的聲音帶著絕望,“熱源掃描一片死寂…能量探測儀除了那些發(fā)瘋的低階魔物散逸的混亂魔能,沒有任何高能反應!精神波動監(jiān)測…靜得像墳墓!除了那些被驅(qū)趕的炮灰…真的…真的什么都沒發(fā)現(xiàn)!但是…但是3號節(jié)點的能量護盾發(fā)生器…已經(jīng)因為過載報警兩次了!護盾強度在持續(xù)下降…再這樣下去…下一波沖擊可能就…”他沒敢說完,但意思不言而喻。
“廢物!一群廢物!”雷洪的怒吼如同受傷的暴熊,他猛地轉(zhuǎn)身,仿佛要將眼前的困境撕碎,“繼續(xù)查!給我盯死每一個數(shù)據(jù)點!分析每一個異常!啟動所有備用探測器!向赤橙本部發(fā)最高優(yōu)先級求援信號!媽的,老子要能量核心!要能撐住護盾的能量核心!要…”他的咆哮被一陣驟然拔高、尖銳得足以刺穿耳膜的警報聲無情淹沒。屏幕上,代表3號節(jié)點的區(qū)域再次被刺目的、象征毀滅的血紅色徹底覆蓋,警報燈的旋轉(zhuǎn)紅光將整個指揮室映照得如同煉獄一角。
魔界深處,暗流洶涌。那三次異常的魔氣“潮汐”,如同某種沉睡了萬古的龐然巨物,在無盡的黑暗深淵中翻了個身,發(fā)出了一聲低沉而充滿惡意的…嘆息。這嘆息化作無形的漣漪,攪動著整個前線的死寂,一場足以吞噬“黑礁”哨站的未知風暴,正在無聲地、卻無比狂暴地醞釀。
消息通過加密的超空間信道,帶著前線冰冷的絕望,傳回了人類最后的堡壘——赤橙。在關于那個名為“明華”的少年身上涌動的暗流之外,這份來自地獄邊緣的報告,又為沉重的局勢增添了一份令人窒息的不安。
而在赤橙最底層,如同城市巨大機械結(jié)構(gòu)縫隙里滋生的霉菌般的灰鼠巷。明華那“光之子”的傳說,卻在污濁與黑暗中頑強地瘋長、蔓延。公輸家派出的、穿著制式外骨骼、眼神冷漠的守衛(wèi)者帶來的“保護”,以及澹臺家那些衣著光鮮、行為卻如同鬣狗般下作的騷擾者,都無法徹底掐滅這微弱卻堅韌的火種。一本用粗糙的再生紙和劣質(zhì)墨水手抄而成的《光之子救世錄》,開始在衣衫襤褸、面黃肌瘦的平民中秘密流傳。紙頁因反復翻閱而卷曲發(fā)黑,上面的字跡歪歪扭扭,卻飽含熱切;配圖是簡陋的線條畫,畫風幼稚,卻充滿了驚人的力量——畫中那個被光芒籠罩的少年,如同神祇般駕駛著純粹由光鑄就的巍峨機甲,機甲的手臂揮灑出萬丈金芒,撕裂了壓頂?shù)哪г疲樟亮宋鄯x的大地,無數(shù)小人兒跟隨著他,走向一片沐浴在溫暖陽光下的、充滿綠色與流水的應許之地。
小石,這個總是帶著狡黠笑容的少年,在一個彌漫著垃圾發(fā)酵酸臭和劣質(zhì)合成燃料氣味的黃昏,偷偷將一本卷得緊緊的小冊子塞進了明華滿是油污的手中。“華子!拿著!大家都信你!”小石的聲音壓得極低,眼中卻燃燒著與這陰暗巷弄格格不入的、灼熱如炭火的希望光芒,“你是咱們灰鼠巷…不,是咱們所有下城人的希望!你一定能…一定能改變這一切!帶我們出去!”
借著頭頂銹蝕管道縫隙里艱難透入的一線昏黃、渾濁的光線,明華靠在冰冷的金屬墻壁上,翻開了那本粗糙的冊子。指尖傳來再生紙?zhí)赜械摹е痰拇植诟小K粗切┍孔緟s無比虔誠的文字,看著畫中那個被無限神化的、光芒萬丈的“自己”,心中如同打翻了五味瓶。希望?多么奢侈又沉重的字眼。他連自己這具軀殼的命運都無法真正掌控,如同風暴中的浮萍。這份來自無數(shù)絕望靈魂的、滾燙而沉重的期待,像無數(shù)條冰冷的、無形的鎖鏈,一層層纏繞上來,勒得他幾乎無法呼吸。他感到一種巨大的荒誕和更深的疲憊。
然而,就在這沉重的窒息感幾乎要將他壓垮的瞬間,體內(nèi)那股源自血脈深處的、澄澈如冰泉的力量,似乎感應到了他翻江倒海的心緒,竟微微脈動了一下。一股溫煦而堅定的暖流,如同黑暗中悄然點亮的燭火,瞬間驅(qū)散了心頭的陰霾,帶來一絲微弱卻真實不虛的力量感。那力量感仿佛在低語:不能倒下去。
他深吸了一口帶著鐵銹和機油味的渾濁空氣,緩緩地、卻無比堅定地握緊了拳頭。指節(jié)因用力而發(fā)白。他需要力量,更強的力量!不是為了虛無縹緲的救世預言,而是為了在這吃人的世界里活下去!為了守護身邊這些像小石一樣,將最后一點希望寄托在他身上的人!也許…也許在擁有了足夠的力量之后,他真的能…改變點什么?
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向角落里,那塊被他藏在廢棄零件堆最深處、已被他體內(nèi)力量徹底凈化過的金屬零件。在管道縫隙投下的那束昏黃光線中,那塊原本布滿魔紋的金屬,此刻正散發(fā)著一種柔和、純凈、如同月光般內(nèi)斂的銀白色光澤。魔氣可以被凈化…那么,被魔氣侵蝕、癱瘓的機甲呢?一個念頭如同閃電,瞬間劈開了他腦海中的迷霧:如果…如果我能擁有屬于自己的、被凈化的機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