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橙核心區,百里家族的信息中樞——“觀星臺”。
這里沒有刺鼻的藥劑味,也沒有演武場的殺伐之氣。只有無數懸浮的、流淌著瀑布般數據流的光屏,低沉的設備嗡鳴如同深海巨獸的呼吸,營造出一種冰冷而高效的氛圍。巨大的環形主屏上,正以0.1倍速反復播放著一段經過無數次增強、頻譜分析、能量解構處理的影像——啟明殿那道撕裂穹頂的白色光柱。每一幀畫面都被拆解到極致,試圖從中榨取出每一絲隱藏的信息。
百里家族現任家主,百里衍,負手立于主控臺前。他面容儒雅,保養得宜,看起來像一位學者而非權傾一方的家主。但那雙鷹隼般的眼睛,此刻正緊盯著光柱核心能量分析圖譜,銳利得仿佛能洞穿數據背后的本質。
圖譜上,代表光柱能量的光譜線純凈得令人窒息,幾乎是一條毫無雜波的直線,與數據庫中所有已知能量形式——包括主意志賜予的機甲核心能源那充滿秩序感但也帶著復雜波動的圖譜——都截然不同。更關鍵的是旁邊并列的一個動態監測子窗口:光柱擴散時,啟明殿內環境魔氣濃度的實時曲線,如同斷崖般垂直跌落至零點!這種絕對的壓制性,觸目驚心。
“家主,最終分析報告。”一名穿著銀灰色制服、表情如同人偶般刻板的分析師躬身匯報,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干澀,“能量純凈度…99.9987%。對魔氣侵蝕具有…規則層面的壓制性。初步推斷,其性質接近…‘反魔能’或‘本源凈化’概念。現有所有理論模型…無法兼容。”他頓了頓,艱難地補充,“它像…魔氣在概念上的絕對反面。”
“絕對反面…”百里衍低聲重復,指尖無意識地在光滑的控制臺邊緣輕輕敲擊,發出規律的噠噠聲。這聲音在寂靜的觀星臺內顯得格外清晰。他眼中精光閃爍,無數算計在腦海中飛速掠過。“聯系公輸家林助研,目標明華的最新生理數據,尤其是精神力場與微量魔氣接觸后的直接反應數據,拿到沒有?”他的聲音平穩,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壓力。
“加密報告已同步接收。”分析師迅速調出另一份文件,“目標生理指標一切正常,無任何魔氣侵蝕或能量過載后遺癥。精神力場穩定,強度呈線性緩慢增長趨勢。最關鍵的發現來自環境微傳感器網絡…”分析師調出一組復雜的數據流和反向推演模型,“在非公輸研究院監控時段內,目標居所附近檢測到一次極其微弱但特征鮮明的‘凈化場’波動。結合該區域魔氣殘留圖譜的異常變化,反向推演確認,目標曾接觸并完全凈化了一個小型魔氣污染源(推定為一個低階魔銹金屬件)。過程未被直接記錄,但結果確鑿,概率評估…92.7%。”
百里衍敲擊臺面的手指,驟然停頓!
活體凈化!無需儀器,無需復雜程序,僅憑自身力量,瞬間抹除魔氣侵蝕!這價值…不,這潛在的威脅,比他最激進的預估還要高出數個量級!這不再是簡單的天賦者,這是一把能徹底改變赤橙與魔界對抗格局的、真正的戰略級武器!同時也是能徹底顛覆現有血統貴族統治根基的、最危險的異端火種!
他深吸一口氣,壓下心頭的驚濤駭浪,聲音依舊平穩,卻多了一絲冰冷的決斷:“通知我們在公共安全部和議會‘暗廳’的人。關于明華的處理,百里家支持‘深入研究、有限利用、絕對控制’的核心立場。推動將融合儀式作為最終評估節點的提案。同時,”他眼中寒光一閃,“啟動‘諦聽’網絡最高權限,全面監控下城區信息流,特別是關于‘光之子’、‘凈化’等關鍵詞的傳播路徑、核心節點和情緒傾向。必要時…進行引導性干預,確保流言處于可控范圍,避免引發大規模非理性動蕩。”
“是,家主!”分析師領命,手指在虛空中飛快操作,無數指令化作數據洪流,注入赤橙龐大的信息網絡之中。
百里衍的目光重新投向主屏幕上那道定格的光柱影像。純凈,強大,充滿未知。這光芒,究竟是打開新紀元、讓百里家登上權力之巔的鑰匙,還是點燃毀滅之火、將現有秩序焚燒殆盡的引信?無論如何,百里家這艘巨艦,必須在即將到來的滔天巨浪中,找到最平穩、最有利的航向。
與此同時,在赤橙最核心、最孤高、也最神秘的位置,那座被稱為“不動山”的古老堡壘,依舊如同亙古不變的磐石,沉默地矗立著。堡壘由深灰色的、仿佛直接從大地深處生長出來的巨石砌成,沒有華麗的雕飾,只有歲月風霜刻下的斑駁痕跡和無數戰斗留下的巨大凹痕。它像一個永恒的守望者,幾百年如一日地俯視著腳下繁華與腐朽交織的赤橙城邦,沉默得如同死去。
堡壘的最高處,并非尖塔,而是一個完全由數米厚特種合金整體澆鑄而成的、完全封閉的露臺。厚重的合金閘門嚴絲合縫,表面覆蓋著厚厚的塵埃,隔絕了外界的一切光線、聲音和窺探,仿佛一座巨大的金屬墳墓。
然而,就在啟明殿光柱撕裂穹頂、直沖云霄的那一瞬間!
就在明華指尖觸碰魔銹、引發微弱凈化場波動的那一剎那!
那扇塵封了不知多少歲月、連塵埃都仿佛凝固的合金閘門內側,在那絕對黑暗、絕對死寂的深淵之中…
仿佛有兩道比最深沉的黑洞還要幽邃、還要古老的目光,極其短暫地…睜開了。
如同沉睡的太古巨神,被遙遠星域傳來的、同源力量的悸動所驚醒。那目光并非物理意義上的視線,而是一種超越了空間的精神感知。它無聲地穿透了厚重的合金壁壘,穿透了層層疊疊的建筑阻隔,遙遙地、精準地“落”在了下城區灰鼠巷那片破敗的管道廢墟之上。
目光中蘊含著難以想象的滄桑厚重,仿佛承載了星辰生滅的輪回。在那近乎永恒的冰冷死寂之下,一絲極其微弱、難以察覺的波動一閃而逝,如同古井中投入了一顆微塵。隨即,一種仿佛跨越了無盡時光長河的、洞悉了一切的…了然?如同早已寫定的劇本被翻到了預期的一頁。
目光的存在短暫得如同幻覺。下一秒,無盡的黑暗重新吞噬了一切。合金閘門依舊冰冷厚重,塵埃紋絲不動。堡壘深處,死寂如初。
只有堡壘最核心處,一個與整個赤橙地脈能量源相連、布滿了厚厚塵埃的、巨大而古老的環形儀表盤中央,一根沉寂了數百年的、刻度模糊的青銅指針,在沒有任何外力作用的情況下,極其輕微地…向左偏移了近乎無法測量的一格。幅度微小到連最精密的現代儀器都難以捕捉,如同蝴蝶扇動了一下翅膀。
不動山,依舊不動如山。但一絲源自最深寂滅的漣漪,已在這無人知曉的絕對寂靜中,悄然蕩開。命運的齒輪,在無人察覺的角落,發出了一聲微不可聞的、卻足以撬動世界的輕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