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起死回骸
- 表姑娘死遁后,眾卿全在修羅場
- 徊聲
- 2054字
- 2025-07-22 15:23:10
什么生死、什么真相,他不是一定要知道,俞繇只是執拗問:“只要她交代了就能活,是不是你們對她屈打成招了?”
薛疏撥開他的手,微微攢眉:“長公子,律法中尚有‘親親得相首匿’,可案發后侯府就和她斷絕關系,現在你們卻怪大理寺?”
俞繇怔住,憶起所有人的嘴臉。
“以死自證有什么用……”他哆嗦著唇。
薛疏道:“可至少她甘愿一死,讓這起血案不至于成為懸案。她知道的更多付出的就更多,早晚要被人坑殺。”
“我不服!大理寺就是這樣結案的?”俞繇冷聲質問。
薛疏站起身,和他平視,格外地冷靜:“她認罪畫押了,連她的丫鬟都為了順她之意,寫上證言……長公子不服可以去敲登聞鼓,但結局仍舊如此。”
“畢竟人死不能復生。”
死了就是死了,世上本無神,也沒有神通。
俞繇不記得薛疏是如何催他離開的,而他又是怎么回到侯府的。
日暮西沉,又逢晚春多雨,他一身青綠衣裾、發間又是金冠束絲絳繞,淋濕之后一如某只落魄的鳥雀。揣在衣襟里的血字洇染開,他又像亡命之徒被一劍洞穿胸口。
雷光把天地照徹一瞬,轟隆隆的聲響鼓噪耳膜,父母親的聲音、弟妹的聲音、家奴的聲音,所有罪魁禍首的聲音……全都交織在一起,要把這具提線木偶折斷。
“長公子受傷了?!”
“快、快去請醫師!”
俞繇張了張嘴:“我沒……”
沒有受傷,無病無災。
可怎么就潰散成泥般,倒在府門這里。
他沒有清和了,是再也沒有了。不論是四妹,還是在雍州時驚鴻一瞥的少女,都受烈火焚骨。
言攸身上流著長寧侯的血,父親命人毀去她曾經的家,然后尋她上京、收為養女,才有了這千般磋磨。
俞繇久躺著,又不能安寢。
他仍記得,兩年前父親讓他去雍州接這個四妹。
二妹和他一母同胞,三妹是姨娘所出,憑空而來的四妹……多半是父親的露水情緣。
從俞繇找到她時,她就瘸了一條腿,在樓中做粗使雜活,怯生生喊他“貴人”。
言攸手上創傷無數,卻難掩本質,細皮嫩肉的,可見先前也是生活優渥。
一雙猙獰的手、一條殘缺的腿,一張羞煞群芳的臉,出現在同一人身上。家破人亡的言攸見了誰都很拘謹,俞繇認識到父親的殘忍,把好端端一個嬌小姐拉入泥潭。
二妹三妹瞧不起她,連帶著唆使一些家奴也苛待她。后來言攸考上行止學宮,那里面也多是權貴后嗣,她這樣頂著養女之名的私生女,成為眾矢之的。
“她太懂事了。”受盡欺凌鄙薄也從容、也習慣。
這是俞繇的剜心之言。
……
言攸的院子被拆得所剩無幾,院里的樹在春天死了,和主人一樣。俞繇心里塞著,又因身體原因,常常在木下枯坐。
俞瀾見他頹廢,起初還能好言相勸:“阿兄,你又曠朝。若不是殿下替你圓了過去,那些言官要怎么編排你?”
到后面成了“色令智昏”之類的恨聲。
俞繇趕她走,在那之后,俞瀾足有半載沒回過侯府。
*
春日好眠,可對俞繇卻不是,蓋因春日多夢,他常為枉死的四妹夢醒。
“把這些東西送去太常卿府中吧。”
林氏清點了一套首飾,無可奈何道:“就當是賠罪了。”
誰讓俞繇不肯和那姑娘議親呢?成天把生死掛在嘴邊,聲稱娶妻是誤人。
“阿兄又出去折騰了?”俞瀾在一旁問到。
林氏冷哼一下:“你莫不是忘了今天是什么日子?”
一眾人都噤聲了。
俞繇是不信神佛之人,但世上太多非人力可為之事寄托在念想中,他拈著香,飄散的煙痕催人生悲。
每年言攸的忌日都會下雨,仿佛逝者的泣訴。
家奴小心侍候:“今日休沐,長公子出來別染上風寒。”
俞繇默不作聲,只瞧得出神情低迷。
“長公子,奴婢聽旁人說墨家秘術能夠起死回骸。”
俞繇上車的腳步一停,淡淡瞥過:“起死回骸?”
家奴話鋒一轉:“嗯!偃甲人,能夠以假亂真。”
剛掀起的一點異樣又消散,他道:“死物怎么和活人比?”
家奴卻不以為然:“好歹能見著,不再空想。”
俞繇撩開簾子踏入車輿內,四四方方的隔絕了春寒,家奴還在外面說:“偃偶是不老不死的,對了,玉京城就有用偃偶唱百戲的,長公子若是看過就知道了……”
清和曾提過雍州多百戲。
他猝然開腔:“去看看。”
家奴那時疑惑,隨后才想起主母、裕王妃都在府中,長公子回去之后難免又會因為議親之事與她們爭得不虞。
城西的戲坊叫燕子巢,其間看客有不少是家世顯赫的少男少女,里面就有言攸的昔日同窗。
世家貴胄滿座衣冠。
俞繇喜靜,家奴喚來人帶他們上單獨的茶室。
戲臺上紅顏綠鬢,有伶人有偃偶,俱是濃妝艷抹,目哀怨、唇啼血,無端生出一股子怪誕。
家奴連連咋舌,臺上的偃偶與活人一般游走輕舞,它們的肢體甚至能做出超出常人的弧度。
俞繇心不在焉,再往臺上看去時,卻是一片嘩然。樂聲戛然停止,某個偃偶斷了頭,骨碌碌地滾落,驚得看客心慌。
好好一出戲被損毀的偃偶砸場,伶人們搬著東西下場,只留一人對看客賠罪。
那人身量纖纖又高挑,衣著鮮艷又雌雄莫辨,臉上敷著厚重的胡粉,妝容濃烈,可五官極有辨識度。
俞繇瞳仁輕顫,倉惶間碰落了茶盞,家奴正欲喚人來收拾殘局,他的長公子已經起身快步下樓去了。
“清和!”
“長公子!長公子你去哪兒!”家奴盯來看去,沒找見四姑娘的影子。
他就知道長公子的癔癥還沒好,認錯人那么多次,怎么還是不信死人不會憑空出現?
俞繇到臺下時,幕布已落,半個活人、死人都找不見。
人尚未散盡,他隨口問道:“方才戲臺上的伶人呢?”
“自然是退場了啊……唉唉!你要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