槐木茶臺的清漆晾透那天，沈亦臻特意請了半天假。他提著工具箱走進竹林時，林晚正坐在八仙桌旁翻沈奶奶的日記，陽光透過竹簾落在紙頁上，把“今日煮茶，晚丫頭說槐花香比薄荷濃”一行字照得發(fā)亮。

“可以刻字了。”他把茶臺放在桌上，老槐木的紋理在光線下像流動的河，那些嵌在木紋里的桂花碎，被清漆封在里面，像撒了把金粉。

林晚遞過刻刀，刃口被磨得發(fā)亮——是沈亦臻前晚磨了半夜的?！啊韥聿枭帷膫€字，你刻吧?！彼闹讣鈩澾^茶臺邊緣，那里留著塊淺淺的疤，像片小葉子，“我來刻小狐貍?！?

沈亦臻的手指握住刻刀時，微微有些發(fā)顫。刀鋒落下，木屑簌簌落在竹席上，帶著淡淡的槐花香。他刻得很慢，一筆一劃都像在描摹時光，“晚”字的最后一筆拖得很長，正好接到“來”字的起筆，像兩個字在悄悄牽手。

林晚蹲在茶臺另一頭刻小狐貍，尾巴卷成圈，正好圈住茶臺的年輪。她想起修鞋柜底板的秘密，突然在狐貍的爪子下加了個小小的“臻”字，刻得極淺，只有指尖能摸到。

“在刻什么？”沈亦臻湊過來看，呼吸輕輕掃過她的耳畔。

林晚慌忙用木屑蓋?。骸皼]什么，畫了朵小槐花。”他的目光在她臉上停了停，沒再追問，只是把刻刀遞過來時，指尖故意碰了碰她的手背，像在說“我知道”。

茶臺刻好時，夕陽正把竹影拉得很長。沈亦臻把茶臺搬到老槐樹下的石桌旁，張爺爺和李奶奶聞訊趕來，圍著茶臺嘖嘖稱奇?！斑@紋路里有故事啊，”張爺爺摸著茶臺，老花鏡滑到鼻尖上，“我好像看見你外婆和秀蘭姐坐在這兒喝茶呢?！?

李奶奶從籃子里拿出塊新做的薄荷糕，放在茶臺上：“得用這茶臺嘗嘗鮮?！彼粗滞硎滞笊系你y鐲，突然笑了，“這鐲子越戴越亮，跟老物件認主似的?！?

林晚低頭看銀鐲，纏枝蓮紋在陽光下閃閃發(fā)亮，接口處果然貼合了許多，像長在了手腕上。沈亦臻遞給她一杯剛煮的薄荷茶，茶杯碰在茶臺上，發(fā)出“?！钡妮p響，像枚鑰匙，打開了什么塵封的東西。

夜里關店時，沈亦臻幫林晚把茶臺搬回書店。月光透過木窗欞照進來，在茶臺上投下斑駁的影。他突然從帆布包里掏出個小布包，里面是枚銅制的書簽，刻著只小狐貍，尾巴上纏著槐花，和林晚那枚缺扣的正好成對。

“老銀匠說，銅配銀最好看?！彼褧灧旁诓枧_上，旁邊擺著她的舊書簽，“這樣它們就不孤單了。”

林晚拿起兩枚書簽合在一起，缺口嚴絲合縫，像天生就該是一對。她想起那個小鐵盒里的紙條，想起海邊的銀鐲，突然覺得，所有的等待都有了歸處。

“沈亦臻，”她抬頭時，月光正好落在他的眉骨上，“明年春天，我們在老槐樹下辦個茶會吧？”

“好啊?！彼难劬α恋孟衤淞诵亲?，“請張爺爺他們來，煮新采的薄荷，吃李奶奶的桂花糕。”

兩人坐在茶臺旁，沒再說話。窗外的老槐樹沙沙作響，像在為他們數(shù)茶臺上的年輪，一圈又一圈，把尋常的日子，纏成了最溫柔的模樣。林晚的指尖輕輕搭在銀鐲上，能感覺到沈亦臻的目光落在她的手上，像月光一樣，暖暖的，軟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