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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偵探蒂姆

浮融紀 2014年 7月 14日下午4.30

雨下得如同劣質墨水,把整座城市浸泡在一種黏稠的灰色里。鉛云低垂,壓得人喘不過氣來。我坐在偵探事務所的窗后,指尖有節奏地敲擊著桌面,眼睛卻穿透雨幕,審視著被雨水浸泡得腫脹而扭曲的城市。濕漉漉的街道上行人稀少,像一條條顏色黯淡的魚,在渾濁的玻璃魚缸里徒勞地游動。街燈的光暈在雨水里暈染開,像一枚枚被淚水洇開的廉價硬幣,映照出這個城市的貧瘠與麻木。

門被推開的瞬間,一股裹挾著雨水腥氣和某種不易察覺的甜膩氣味的風灌了進來。報案人自稱微卡斯,裹在一件濕透的深色雨衣里,雨水順著他蒼白的臉頰流下,如同透明的蠕蟲。他的眼神像受驚的鳥雀,在眼眶里神經質地跳躍,手指絞纏著雨衣的帶子,骨節泛著不健康的青白。他語無倫次地講述著一個故事:連續數周,一個陰影般的“眼睛”盤踞在他家——橡樹街盡頭那棟維多利亞式洋館——的窗外、門廊的暗角,甚至在深夜的樓梯拐彎處無聲地窺視。那目光,他形容道,冰冷、粘稠,帶著非人的饑餓感,如同冰冷的蛇信舔舐他的后頸。

“蒂姆先生,求您…它要吃掉我…我知道它想……”他聲音里的恐懼如此真切,幾乎要滴落下來,落在事務所蒙塵的地毯上,滲入這片早已浸透人間悲歡的陳舊纖維里。我平靜地聽著,目光掠過他顫抖的指尖,掃過他過分整潔卻異常蒼白的脖頸,最后落在他因激動而微微翕動的鼻翼上。那絲若有若無的甜膩氣息,混雜著雨水,再次飄入鼻腔——像是某種腌漬過久的肉類,帶著腐敗前最后的、誘人的假象。恐懼?或許。但恐懼的表皮下,某種更堅硬、更冰冷的東西在脈動。我接過他遞來的那個鼓囊囊的信封,指尖觸碰到里面厚厚一疊紙幣時,那冰冷的重量沉甸甸地墜入掌心。

“帶我去看看。”我的聲音像一塊扔進死水里的石頭,沒什么溫度,只激起一圈圈職業性的漣漪。

橡樹街盡頭,那棟洋館在鉛灰色的天幕下矗立。它曾擁有奶油色的外墻和華麗的廊柱,如今卻被時光和濕氣侵蝕得斑駁不堪,呈現出一種病態的灰黃。幾株巨大的橡樹環繞著它,虬結的枝干扭曲著伸向天空,如同垂死者伸向天堂的、絕望的枯爪。樹皮上覆蓋著厚厚的、滑膩的綠色苔蘚,散發出潮濕腐敗的氣息。那些繁茂的枝葉在洋館的上空形成一片濃重的陰影,幾乎將整棟建筑吞噬其中,只有零星幾扇窗戶透出微弱昏黃的光,像深陷的眼窩里最后一點渾濁的余光。空氣在這里似乎也凝滯了,帶著泥土深處翻上來的腥氣和植物腐爛的甜味。洋館本身如同一具精心裝飾過的巨大棺槨,華麗而陰森,在樹影的環抱下散發著不祥的沉寂。微卡斯掏出那把巨大的、黃銅色澤的舊鑰匙,插入鎖孔轉動時發出的滯澀摩擦聲,在死寂的空氣里顯得格外刺耳,仿佛在撬開某種古老生物的腹腔。

洋館內部的光線昏暗得如同黃昏提前降臨。沉重的天鵝絨窗簾隔絕了外面濕漉漉的天光,空氣里浮動著塵埃,帶著一股陳腐的、如同舊書頁和干枯花瓣混合的氣味。微卡斯在前面引路,腳步輕得像貓。他絮絮叨叨地指著那些所謂的“窺視點”:二樓臥室窗外那棵枝葉幾乎擦到玻璃的老橡樹——“它就在那里,像只巨大的黑蝙蝠倒掛著”;通往閣樓的、光線幽暗的狹窄樓梯拐角——“我上樓時,能感覺到它的呼吸噴在我后頸上”;甚至包括一樓餐廳那扇對著后花園的巨大落地窗——“它就站在窗外的黑暗里,一動不動,像尊石像……”

我的目光如同探針,冷靜地掃過他指出的每一個角落。橡樹枝葉在窗外搖晃,在昏暗的室內投下扭曲舞動的影子,確實像某種活物的爪牙在搔刮。樓梯拐角的陰影濃重得化不開,足以容納任何想象。落地窗外是精心修剪卻疏于打理的花園,灌木叢生,在暮色中顯出猙獰的輪廓。微卡斯的描述,充滿了細節,足以讓一個普通人毛骨悚然。然而,我的視線最終落在地板上。厚厚的地毯吸收了絕大部分腳步聲,但在一樓通往廚房的短廊入口附近,一小塊深褐色的、近乎黑色的污漬頑固地嵌在深色的地毯絨毛里,形狀不規則,邊緣似乎被粗糙地擦拭過,卻仍透出浸透的質感。它像一個沉默的句點,落在微卡斯精心編織的恐懼敘事的邊緣。

“這里,”我指了指那塊污漬,聲音在空曠寂靜的大廳里顯得格外清晰,“這是什么?”

微卡斯的臉頰肌肉幾不可察地抽動了一下,那絲不易察覺的甜膩氣息似乎瞬間濃烈了一瞬。“啊……這個?”他飛快地瞥了一眼,隨即垂下眼瞼,聲音帶上了一絲刻意的懊惱,“真是不小心……大概是前幾天廚娘打翻的醬汁,紅酒醋之類的……還沒來得及徹底清理干凈。”

我點點頭,不再追問。目光卻像冰冷的蛇,無聲地滑過短廊盡頭那扇緊閉的、厚重橡木制成的廚房門。門縫下方,似乎比周圍的地板顏色更暗沉一些。整個洋館寂靜得可怕,仿佛一個巨大的、正在屏息的肺腑,只有我們兩人輕微的腳步聲在回蕩。那種非人的、被窺視的感覺——微卡斯所描述的——并未出現。空氣里彌漫的,只有陳腐的塵埃、舊木頭的朽味,以及那縷若有若無、揮之不去的甜膩。這甜膩,此刻更像是一種無聲的、來自深淵的呼喚。

在經過一段時間的調查后迎來了晚餐時間,我雖然并不餓但微卡斯卻迫不及待地開始準備晚餐,這讓我感到一絲疑惑。剛才還提心吊膽的擔心自己的生命安全,怎么一到晚飯時間就煙消云散了?但我并未發問,只是伸手推了一下帽子。

晚餐出乎意料地豐盛,鋪陳在餐廳那張巨大的、光可鑒人的桃花心木長桌上。銀質燭臺跳躍著暖黃的光,卻無法驅散房間深處濃重的陰影。水晶杯折射著搖曳的燭光,映在微卡斯臉上,給他蒼白的皮膚鍍上一層虛幻的暖色,卻襯得他眼底那抹狂熱更加突兀。他殷勤地勸菜,聲音帶著一種刻意壓制的興奮顫抖。

“蒂姆先生,您一定要嘗嘗這道主菜,”他親自用銀勺將一塊燉得酥爛、顏色深紅的肉舀進我的餐盤,“這是家里廚娘的拿手菜,用了特別的香料,慢火煨了十幾個鐘頭……風味非常獨特,保證您從未嘗過。”

那肉塊在盤子里散發著濃郁到近乎霸道的香氣,混合著復雜的辛香料氣息,卻依然無法完全掩蓋住那股底層的、熟悉的甜膩——那種腌漬肉類特有的、帶著腐敗誘惑的甜膩。我切下一小塊,肉質紋理在燭光下顯得異常細膩。微卡斯的目光死死黏在我的叉子上,瞳孔深處閃爍著一種近乎貪婪的期待,嘴角抑制不住地微微向上牽扯,形成一個僵硬而詭異的弧度。

叉尖并未將肉送入口中。我抬起眼,目光像兩把冰冷的解剖刀,直直刺向他眼底深處那簇跳躍的火焰。“微卡斯先生,”我的聲音平穩得像一塊冰,“你在橡樹街住了多久?”

他臉上的笑容瞬間凝固,如同被潑了一盆冷水。“十…十多年了。”他有些慌亂地回答。

“十多年,”我重復著,放下刀叉,金屬輕輕磕碰在骨瓷盤沿,發出清脆的一聲響,在寂靜的餐廳里異常刺耳,“足夠你熟悉這里每一棵樹投下影子的角度,每一扇窗戶反射光線的規律,甚至…足夠你在地下室深處,為自己構筑一個不為人知的‘儲藏室’。”我的目光掃過餐廳角落通往地窖的那扇不起眼的、被厚重掛毯半掩著的矮門。“那些所謂的‘窺視點’,位置選得很巧妙,恰好利用了老橡樹的枝影、樓梯的轉折、落地窗的反光…都是自然光影制造的錯覺,或者,是人為引導視線產生的心理暗示。恐懼是最好的障眼法,它會讓人的感官變得遲鈍,只專注于自己臆想出的怪物,從而忽略掉身邊那些更微小、更真實的…污跡。”

我的視線再次落回餐盤里那塊深紅色的肉上。“比如這塊肉。肉質細嫩得不像普通的牲畜。再比如,”我微微側頭,鼻翼輕輕翕動了一下,“這棟房子里,一直彌漫著一股揮之不去的甜味。起初以為是陳腐木頭或者舊地毯,但它太獨特了。那是處理‘特殊食材’時,為了掩蓋其本身氣味而大量使用的、某種特殊香料混合血液和…脂肪的味道。時間久了,就滲進了木頭和墻壁里。還有,”我的聲音壓低,如同耳語,卻帶著致命的穿透力,“你廚房門縫下滲出的暗色,可不像打翻的醬汁。那顏色更深,更粘稠,更像是…反復沖刷也無法徹底洗凈的陳舊血漬。”

微卡斯臉上的血色瞬間褪得一干二凈,蒼白得像一張揉皺的劣質紙張。他眼底那點虛假的恐懼徹底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被戳穿后的、冰冷的、非人的瘋狂。他僵坐在那里,身體微微顫抖,不是出于恐懼,而是某種壓抑到極致即將爆發的興奮。他死死地盯著我,眼神里的溫度徹底消失,只剩下赤裸裸的、原始的食欲,如同餓極了的鬣狗終于鎖定了毫無防備的獵物。那不再是人的眼神。

“吃飯就好好吃飯啊,蒂姆先生。”他的聲音嘶啞干澀,像砂紙摩擦著朽木,嘴角卻不受控制地向上咧開,越咧越大,露出森白的牙齒,形成一個極其猙獰、充滿非人獸性的笑容。燭光在他扭曲的臉上跳躍,投下濃重詭異的陰影。“菜不合胃口啊。”他喃喃自語,身體開始微微前傾,雙手撐在桌沿上,指關節因為用力而發白,像蓄勢待發的野獸,“我幫你吃掉你這一份吧。”他喉嚨里發出低低的、含混的咕嚕聲,像是饑餓的腹鳴,又像是野獸的咆哮前奏。

他猛地從椅子上彈起,動作快得異乎尋常,帶倒了身后的高背椅,椅子砸在地毯上發出一聲悶響。他手中不知何時多了一把寒光閃閃的切肉刀——正是剛才用來分餐的那把。刀鋒在燭光下劃出一道冰冷的弧線,直直朝我的面門劈來,帶著一股腥風和刺耳的破空聲。那張臉上,混合著狂喜、貪婪和一種徹底的、非理性的毀滅欲,扭曲得如同地獄爬出的惡鬼。

然而,他的動作在我眼中,卻像一段被刻意放慢的、笨拙的默片。我甚至沒有離開座椅。就在他撲到餐桌中央,身體前傾達到最大幅度,重心最為不穩的剎那——他的狂喜達到了頂點,刀鋒離我的額頭不足半尺——我的右手如同蓄勢已久的毒蛇,驟然彈出!不是格擋,不是躲避,而是精準、迅疾地直取他的咽喉。

“咔嚓!”

一聲清脆得令人牙酸的骨裂聲,在燭光搖曳、刀鋒凜冽的餐廳里驟然爆開,蓋過了他喉嚨里興奮的嘶吼。那聲音如此短促、干脆,像一根干枯的樹枝被輕易折斷。微卡斯前沖的勢頭瞬間凝固。他臉上的狂喜和猙獰如同被凍結的蠟像,瞬間僵住,隨即被一種難以置信的驚愕和驟然降臨的巨大痛苦所覆蓋。他手中的切肉刀“哐當”一聲掉落在鋪著雪白桌布的長桌上,深紅的肉汁濺開,像一小片污濁的血花。他凸出的眼珠死死瞪著我,喉嚨里發出“嗬…嗬…”的抽氣聲,身體不受控制地劇烈痙攣起來,如同一條被釘穿了七寸的毒蛇。他試圖抬起手去捂住那已經徹底變形、塌陷下去的喉嚨,但手臂只抬到一半,就像斷了線的木偶般無力地垂下。他龐大的身軀晃了晃,然后像一袋被抽空了骨頭的濕面粉,沉重地、毫無生機地向前撲倒,一頭栽進了長桌中央那盆裝飾用的、巨大的銀質水果碗里。瓷盤碎裂,水果滾落一地,汁液和他口中涌出的、帶著氣泡的暗紅血液混合在一起,浸染了雪白的桌布,散發出更加濃郁刺鼻的甜腥氣。燭火在他倒下的氣流中瘋狂搖曳,將桌上那片狼藉和蔓延開的血色映照得如同地獄的祭壇。

餐廳里只剩下燭火燃燒的噼啪聲,以及水果碗里血液滴落的、單調而粘稠的“滴答”聲。濃烈的血腥味和那股甜膩的肉香徹底混合,形成一種令人作嘔的、地獄廚房般的氣息。我站起身,繞過狼藉的長桌和微卡斯仍在微微抽搐的軀體,走向角落那扇被掛毯半掩的地窖矮門。拉開掛毯,一股比餐廳濃郁十倍、冰冷刺骨的甜腥腐臭味如同實質的冰錐,猛地刺入鼻腔,帶著地下泥土的潮氣和絕望的氣息。

狹窄陡峭的石階向下延伸,沒入濃得化不開的黑暗。我掏出打火機,“嚓”的一聲,微弱的火苗跳動起來,勉強照亮前方。石階的盡頭,是一個巨大的、粗糙挖掘出的地窖空間。火苗的光暈只能照亮一小片區域,但足以看清:角落里堆放著一些辨認不出原形的、被肢解過的、包裹在厚厚油布里的塊狀物,散發出強烈的甜膩防腐劑氣味。更觸目驚心的是墻壁——墻壁上固定著粗大的鐵鉤,幾具殘缺不全、如同屠宰場處理過的牲畜般的軀體懸掛在那里,皮膚呈現出一種灰敗的蠟色,在搖曳的火光下投下巨大而扭曲的陰影。其中一具似乎剛處理不久,暗紅的液體還在沿著赤裸的腳趾,極其緩慢地滴落進下方一個半滿的、污穢不堪的塑料桶里,發出“嗒…嗒…”的輕響,在死寂的地窖里如同喪鐘的余韻。陰冷的空氣仿佛凝固的油脂,沉甸甸地壓迫著肺腑。這里沒有恐懼的窺視者,只有被物化的“食材”和冰冷的鐵鉤。微卡斯精心編織的恐懼謊言,其核心不過是一個巨大而貪婪的胃袋,以及這間深藏于地下的、屬于饕餮惡魔的儲藏室。

我面無表情地凝視著這片由瘋狂和食欲構筑的深淵景象幾秒,然后轉身,一步步踏上石階。微卡斯倒斃的餐廳里,燭火已燒到盡頭,光線愈發昏暗,只有血腥和甜膩在黑暗中無聲地發酵。我走向壁爐。巨大的壁爐里積著厚厚的冷灰。我從旁邊的柴架上拿起幾根干燥的引火柴,又扯下厚重的、沾染了微卡斯血跡的桌布一角,揉成一團塞進爐膛深處。打火機再次亮起,火苗舔舐著布團和木柴,很快,明亮的火焰便“呼”地一聲竄了起來,貪婪地吞噬著燃料,發出歡快的噼啪聲。

火焰是最終的清道夫。我面無表情地將壁爐架上那瓶裝飾用的、幾乎滿瓶的高度烈酒(或許是白蘭地)拔開塞子,毫不猶豫地潑灑在昂貴的波斯地毯上、翻倒的絲絨窗簾上、微卡斯倒臥的那片狼藉的餐桌上。流淌的酒精瞬間被地上的燭火引燃,“轟”的一聲,明亮的藍色火舌猛地沿著酒精的軌跡蔓延開來,像一條條蘇醒的火蛇,迅速纏繞上桌布、窗簾、地毯,以及微卡斯那身昂貴的絲絨外套。火勢以驚人的速度蔓延,舔舐著一切,將精致的木雕、華麗的墻紙、懸掛的油畫都卷入其中。火焰扭曲著向上攀升,貪婪地吞噬著空氣,發出越來越響亮的咆哮。熱浪翻滾,帶著皮肉、毛發和織物燃燒的焦糊氣味,以及那股甜膩肉香被徹底焚毀時發出的、更加刺鼻的惡臭。華麗的地獄廚房,此刻成了它自身最后的燃料。

我沒有絲毫停留,轉身大步走出餐廳,穿過彌漫起煙霧的昏暗門廳。推開沉重的橡木大門,外面冰冷的、帶著雨水氣息的空氣瞬間涌入肺腑。身后,火焰的咆哮聲已經清晰可聞,濃煙開始從門窗的縫隙里滾滾涌出。我頭也不回地走下臺階,步入被橡樹巨大陰影籠罩的前院時將傘打開擋雨。

在離那棟即將被烈焰徹底吞噬的洋館十幾步遠的地方,我停下腳步。那個裝著微卡斯預付的、厚厚一疊“偵探費”的信封,一直被我隨意地塞在外套口袋里。此刻,我把它掏了出來。信封的邊緣已經被雨水打濕,微微發軟。我甚至沒有低頭看一眼,手指一松,那鼓鼓囊囊的信封便像一塊骯臟的、毫無價值的抹布,被輕飄飄地拋向路旁濃密的、沾滿泥濘的冬青灌木叢深處。它落在濕漉漉的草葉和泥土上,迅速被黑暗和污穢吞沒,如同從未存在過。

身后,洋館巨大的落地窗在高溫下轟然爆裂,發出驚天動地的巨響。碎裂的玻璃如同千萬顆燃燒的淚滴,裹挾著沖天的烈焰和滾滾濃煙,噴涌而出,瞬間映亮了整片橡樹林和陰沉的天幕。那棟維多利亞時代的華麗棺槨,連同里面所有的罪惡、瘋狂和令人作嘔的晚餐,終于被它自身孕育的火焰徹底吞沒。熊熊火光舔舐著黑暗的雨夜,在濕漉漉的橡樹葉上投下妖異跳動的光影,仿佛地獄之門在此洞開,又迅速被它自己噴吐的烈焰所焚毀。雨水澆在滾燙的磚石和木料上,發出巨大的“嗤嗤”聲,蒸騰起大片大片污濁的白汽,與濃煙混合,升騰翻滾,像無數扭曲的亡魂在火柱中徒勞地掙扎上升,最終又被無邊的黑暗雨幕所吞噬。

我沒有回頭。火焰的灼熱舔舐著后背,那鼓脹的信封消失在泥濘的灌木叢陰影里,像一塊被隨意丟棄的腐肉,迅速被這個城市無邊的冷漠與濕冷所覆蓋。洋館在烈焰中發出最后的呻吟,骨架坍塌的巨響如同垂死巨獸的悲鳴,短暫地撕裂雨幕,隨即又被更密集的雨聲淹沒。火光映在我臉上,忽明忽暗,卻照不進眼底分毫。那里面只有一片深潭,倒映著沖天的烈焰和墜落的雨絲,冰冷、平靜,深不見底。雨,下得更大了,沖刷著街道,沖刷著泥濘中那無人問津的信封,也沖刷著身后那片焚盡一切罪惡的煉獄火光。最終,一切都將沉入這片無邊無際的、濕冷的灰暗之中,仿佛從未發生過。只有雨,永恒地落下,像這座城市冰冷而渾濁的眼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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