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默的“統治區域”不止于田野河溝，很快延伸到了村里唯一的小學——林家洼小學。這所只有幾間破舊平房的學校，承載著村里幾十個孩子的啟蒙教育。林有福曾是這里的校長，如今退休了，但威望猶存，學校里的老師都對他畢恭畢敬。

林默上學了，背著母親用碎布頭拼湊的書包。學校的生活對他而言，新奇感只持續了幾天。規規矩矩地坐在教室里，聽著老師講那些拼音和數字，遠不如爬樹掏鳥來得有趣。他的注意力很快被另一種東西吸引——小人書。

學校有個小小的圖書角，里面堆著些破舊不堪的圖書，其中最多的就是封面花花綠綠的小人書（連環畫）。《三國演義》、《水滸傳》、《西游記》、《鐵道游擊隊》…這些圖文并茂的故事書，瞬間點燃了林默的熱情。他認字不多，但看圖猜故事的本事一流。那些躍然紙上的英雄人物、激烈的戰斗場面、奇幻的神魔世界，比課本生動一萬倍。

林默成了圖書角的常客。下課鈴聲一響，他總是第一個沖到圖書角，搶到最新到的小人書。他看得如癡如醉，有時上課也偷偷壓在課本底下看。他不僅自己看，還喜歡講。午休或者放學后，他身邊總會圍著一群孩子。林默站在土堆上或者乒乓球臺上，手里揮舞著小人書，唾沫橫飛地講著里面的故事。他講得繪聲繪色，模仿著人物的語氣，添油加醋，把故事演繹得更加精彩。講到關羽過五關斬六將時，他仿佛化身成了紅臉關公，威風凜凜；講到孫悟空大鬧天宮時，他又抓耳撓腮，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樣子。孩子們聽得入了迷，眼睛瞪得溜圓。

在眾多的小聽眾里，有一個瘦小的身影格外專注。那是他的二弟，林耀。林耀比林默小兩歲，身體弱，性格也內向靦腆，像只容易受驚的小兔子。他總是不遠不近地站在人群外圍，踮著腳尖，努力伸長脖子聽林默講故事。他的眼睛里閃爍著崇拜的光芒，林默那無所不能的英雄形象，深深地烙印在他幼小的心靈里。

一天放學，林耀鼓起勇氣，怯生生地走到正準備回家爬樹的林默身邊，小聲說：“哥…能…能給我看看那本《哪吒鬧海》嗎？”他指了指林默書包里露出的一角。

林默正琢磨著怎么爬上那棵特別高的老榆樹，聞言低頭看了看這個總是有點畏畏縮縮的弟弟，大手一揮，很豪氣地從書包里抽出那本被他翻得卷了邊的小人書：“喏，拿去看！不過小心點，別弄破了！明天告訴我哪吒是怎么抽龍筋的！”

林耀如獲至寶，小心翼翼地接過書，緊緊抱在懷里，小臉因為激動而泛紅：“謝謝哥！我…我一定保管好！”他看著林默像猴子一樣敏捷地爬上樹，消失在濃密的枝葉間，低頭又看看懷里的小人書，心里充滿了對哥哥的崇拜和感激。從那天起，林耀就成了林默最忠實的“小尾巴”和頭號崇拜者。林默也樂得有個小跟班，有時會把搶到的新書先給他看，偶爾還會帶著他一起在村邊探險（當然，爬高上低的危險活動除外）。林默在林耀眼中，是無所不能的英雄，是他灰蒙蒙的童年里最耀眼的光。而林默也第一次在弟弟面前，感受到了某種模糊的“責任”和被仰望的感覺，這種感覺，和他爺爺期望的“成才”不太一樣，但同樣讓他心里有點小小的得意和滿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