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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油畫

久違的田野氣息撲面而來。夏日的河邊,草木蔥蘢,野花點綴其間,蜻蜓在水面上低飛,河水在陽光下泛著粼粼波光。林默找了一塊樹蔭下的石頭坐下,拿出紙筆。當他開始用鉛筆勾勒眼前熟悉的景致時,一種奇異的寧靜感籠罩了他。筆尖劃過紙張的沙沙聲,線條在指尖下延伸、交錯,逐漸形成河岸的輪廓、水流的波紋、搖曳的蘆葦…那些困擾他的學業(yè)壓力、家庭的紛爭、對夢冉的復(fù)雜心緒,仿佛都被這專注的描繪暫時隔絕開了。

他畫得很投入,忘記了時間。畫紙上,河水的流動感,蘆葦隨風搖曳的姿態(tài),甚至一只停在草葉上的蜻蜓的輕盈,都被他捕捉得栩栩如生。這并非經(jīng)過專業(yè)訓練的技巧,而是源于他對這片土地深入骨髓的觀察和一種天生的、對形態(tài)和光影的敏感。畫畫時的林默,眼神專注而明亮,嘴角不自覺地微微上揚,整個人散發(fā)出一種與平時沉默壓抑截然不同的光彩。

幾天后,林默帶著幾張自己比較滿意的素描去了縣城。他想買點更好的畫紙和鉛筆。在文化用品商店,他被角落里一個不起眼的畫架和幾管錫管顏料吸引了。他好奇地拿起一管“鈦白”,又拿起一管“群青”,看著上面陌生的名字和鮮艷的膏體。

“小伙子,對油畫感興趣?”一個溫和的聲音在旁邊響起。林默抬頭,看到一個頭發(fā)花白、戴著眼鏡、穿著沾滿顏料圍裙的老人,正笑瞇瞇地看著他。老人是這家店的店主,姓陳,年輕時學過美術(shù)。

“我…就看看。”林默有些不好意思。

“喜歡就試試嘛!”陳伯熱情地招呼他,“顏料、畫布、畫筆,我這兒都有基礎(chǔ)套裝。油畫和水粉、素描不一樣,顏色更厚重,表現(xiàn)力更強!”

在陳伯的鼓勵下,林默用攢了很久的零花錢,買了一套最便宜的油畫入門工具:幾管基礎(chǔ)顏料(鈦白、群青、赭石、檸檬黃、深紅)、兩支尼龍畫筆、一小塊繃好的亞麻布畫框,還有一小瓶味道刺鼻的松節(jié)油。

回到家,他迫不及待地在小院角落支起了簡易畫架,鋪開畫布。他學著陳伯教的方法,用松節(jié)油調(diào)和顏料。當?shù)谝还P濃郁的群青涂抹在粗糙的畫布上時,一種前所未有的、充滿質(zhì)感的觸感和視覺沖擊力讓他渾身一震!那種覆蓋力,那種色彩的飽和度和可塑性,遠非鉛筆和素描紙可比!

他完全沉浸了進去。調(diào)色板上,幾種基礎(chǔ)顏料被他反復(fù)調(diào)和,嘗試著調(diào)出天空的藍、樹葉的綠、土地的褐。畫筆在畫布上涂抹、刮擦、堆疊,笨拙卻充滿熱情。他忘記了吃飯,忘記了時間,忘記了所有煩惱。畫布成了他宣泄情感的出口,成了他構(gòu)筑自由的堡壘。在這里,沒有爺爺?shù)钠谕瑳]有父母的爭吵,沒有學業(yè)的壓力,沒有夢冉母親審視的目光,也沒有對未來的迷茫。只有色彩、線條和他內(nèi)心涌動的情感在碰撞、交融。

幾天下來,他的第一幅“作品”——一幅描繪村后小河夕陽景象的油畫誕生了。技法無疑是稚嫩的,透視和色彩關(guān)系都有問題,但那大膽的用色、粗獷的筆觸、以及畫面中傳達出的對家鄉(xiāng)景色的熱愛和一種蓬勃的生命力,卻有著一種打動人心的原始力量。

林默看著自己的畫,心里充滿了巨大的滿足感和成就感。這種通過雙手創(chuàng)造出來的、看得見摸得著的成果,比他做對十道數(shù)學題帶來的喜悅都要強烈百倍!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受到,自己體內(nèi)似乎蘊藏著一種與學習書本知識截然不同的能力!一種能讓他真正投入、真正感到快樂和自由的能力!

他興奮地拿著畫去找馮輝看。馮輝雖然看不懂門道,但也被那鮮艷的色彩和畫面?zhèn)鬟f的感覺震撼了,連連稱贊:“我靠!默哥!牛逼啊!這畫得…真有感覺!比書上印的還好看!”

林默的嘴角抑制不住地上揚。他仿佛在灰暗的迷途中,終于找到了一束屬于自己的光。畫畫,不再僅僅是興趣,它成了一種救贖,一種對抗沉重現(xiàn)實的精神寄托。他像一塊干涸的海綿,瘋狂地吸收著關(guān)于繪畫的一切知識。他省下飯錢,跑到陳伯的店里翻閱那些泛黃的美術(shù)書籍和畫冊,如饑似渴地看著大師們的作品;他對著家里的瓶瓶罐罐、院里的雞鴨、甚至天上的云彩練習速寫;他一遍遍涂抹著畫布,沉浸在色彩和光影的世界里,廢寢忘食。

學業(yè)?自然被拋到了九霄云外。那些枯燥的公式和單詞,在充滿魔力的色彩面前,顯得那么蒼白無力。他敷衍著家人的詢問:“最近學習狀態(tài)不大好,調(diào)整一下。”然后把所有的時間和精力都投入到了那片小小的畫布上。只有在畫畫時,他才感覺自己真正活著,感覺自己是有價值的,感覺自己能掌控點什么。

然而,這份短暫的沉醉和自由,終究是脆弱的。它建立在對現(xiàn)實責任的逃避之上。那晚,林默又在小院里畫畫到很晚。屋內(nèi),父母壓抑的爭吵聲透過薄薄的墻壁,清晰地傳了出來。

“…就知道畫畫!畫畫能當飯吃?能考上大學?林建業(yè)!你管管你兒子!眼看要升高二了,心思還飄著!”是母親王桂香尖利的聲音,帶著濃濃的焦慮和不滿。

“…孩子喜歡,就讓他畫會兒唄…”父親林建業(yè)悶悶的聲音傳來,帶著疲憊。

“畫會兒?他那是畫一會兒嗎?他魂兒都畫沒了!你看看他上次月考成績!掉到哪兒去了?再這樣下去,連個像樣的大學都考不上!你對得起你爹的期望嗎?對得起你累死累活掙的學費嗎?…”王桂香的聲音越來越高,翻起了舊賬。

接著是父親長久的沉默,和一聲沉重的嘆息。

林默拿著畫筆的手,僵在了半空中。畫布上那片他精心調(diào)和的、溫暖的金色夕陽,此刻在昏暗的燈光下,顯得如此虛假和諷刺。屋內(nèi)的爭吵聲,像冰冷的鐵錘,狠狠砸碎了他用色彩構(gòu)筑的短暫幻境。那沉重的枷鎖——家族的期望、父親的付出、學業(yè)的壓力、現(xiàn)實的殘酷——再次清晰地、冰冷地套回了他的脖子上,勒得他幾乎無法呼吸。畫筆從指間滑落,掉在沾滿顏料的土地上,發(fā)出沉悶的聲響。他望著畫布上那片虛假的溫暖夕陽,眼神一點點黯淡下去。剛剛尋找到的那束光,在現(xiàn)實的寒風中,搖搖欲墜。他知道,逃避結(jié)束了。他必須再次面對那個沉重而殘酷的世界,那個他無處可逃的“正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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