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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喂狗

繁星滿天,蟲鳴陣陣。

村子在夜色中沉睡。

許克生躺在竹椅上,看著星星,用力揉搓著雙手來緩解心中的煩悶。

他在這個世上沒有背景,除了周氏宗族,他幾乎沒有外援。

推測了未來可能的幾種結果,以及如何應對。

去縣衙,無非是先禮后兵。

說不通就去應天府告狀。

最壞的結果是魚死網破,去皇宮外敲登聞鼓。

不過他沒想讓族老去敲,他準備自己去。

對此他絲毫不懼。

不讓我好過,那你們誰也別想好過。

現在可是大明初年,朱元璋殺官員從不手軟。

夜深了,許克生感覺手腳有些冷,

緩緩站起身,該去睡了。

明天的太陽會照常升起。

西廂房傳來細碎的聲音,許克生才想起來該喂方主事家的黑狗了。

自從將黑狗抓來,他都是隨緣喂養,想起來就喂一次,想不起來就餓著。

許克生摘下了驢肉。

他知曉不用尿就能燉爛的法子,但是這種老肉傷胃,自己不會吃的。

不過可以廢物利用。

他先將肉切成了四塊,放進一個破舊的瓦盆里,舀了半盆水將肉徹底淹沒,端去了西廂房。

剛打開門,一股騷臭味撲面而來,差點將許克生熏吐了,

眼睛被辣的睜不開,眼淚流了下來。

他急忙大敞著房門,連著退了幾步。

透了一會兒風,估計空氣換的差不多了,他才端著肉進去。

里面依然騷臭熏天,但是比剛才強多了。

看著他來,黑狗兇狠地撲過來,將鏈子扯成了一條線。

喂了這幾天,黑狗依然對他充滿仇恨。

許克生將瓦盆遠遠地放在一旁。

黑狗雖然沒了聲音,但是嗅覺依然靈敏,它嗅到了肉味,垂涎滴滴答答,探著頭努力盯著瓦盆,鏈子被扯的筆直。

~

許克生將刻意留下的驢尿加了一點在肉盆里。

之前都是剩飯剩菜,吊著黑狗不死,狗毛失去了光澤,也瘦了不少。

許克生每次都在狗糧里加一點驢尿,讓它習慣這種味道,知道這意味著食物。

方主事要回來了,許克生本來計劃這幾天改喂肉的,讓它記住肉味。

恰好方百戶送來了,省得自己再跑出去買了。

謝謝方百戶!

許克生先清理了黑狗的糞便,又換了一盆水。

黑狗一直盯著肉盆,扯著鏈子躁動不安。

許克生回了里屋,點上油燈,

研了墨,拿出書、毛筆,鋪開紙,深吸幾口氣冷靜下來,開始學習。

沒時間自怨自艾,也沒精力去詛咒誰,

他從不拿別人的罪來耽誤自己。

直到一輪殘月從東方升起,許克生才放下毛筆,合上書,該就寢了。

他先去了西廂房,挑出一塊浸泡了驢尿的肉丟給了黑狗。

黑狗一口叼住,立刻大口撕咬。

自從被抓,它是第一次吃肉。

許克生將剩下的肉在驢尿里滾了滾,用鉤子吊在了柴禾堆上。

肉還剩下三份,一天一份。

三天過后就是初一,朝廷休沐。

仔細檢查了狗鏈子,依然十分堅固。

將盛驢尿的瓦盆扔掉,把房門重新鎖上。

許克生又洗了澡,將剛才干活的衣服全部洗了,這才拖著疲憊的身體倒在床上。

~

天色微明。

京城已經有不少人起床了。

官員準備上朝,百姓準備一天的忙碌。

聚寶門內,朝天宮東側有一處院子。

過去是舊元一個尚書的宅邸,現在院門外已經掛著“湯府”的牌子。

現在是信國公的小兒子湯瑾住在這里。

湯瑾已經用過早飯,換了獵裝,準備去棲霞山打獵。

上次去過一趟,因為出發的晚了,結果還沒玩一個時辰侍衛就催促回城,因為城門要落鎖了。

今天他特地起個大早,要玩個盡興。

老管家愁容滿面地站在廊下,老臉皺巴在一起,

“公子,您該去國子監讀書了。”

湯瑾不耐煩地擺擺手,

“知道了。”

看管家的臉更苦了,湯瑾瞪了他一眼,

“咱九月就去上課,不是說好的嗎?”

管家唯唯諾諾地稱是,心里卻苦的很,

“公子七月來京的時候,曾說八月上學的。”

湯瑾惱羞成怒,呵斥道:

“你這老狗,休得聒噪!”

管家嘆了口氣,又叮囑道:

“公子,您上次在京城跑馬被御史彈劾了,這次要慢一點兒。”

“知道了。”湯瑾頭不管老管家的絮叨,大步出了院子。

侍衛們都已經準備好了,獵犬嗷嗷叫喚,

獵鷹穩穩地站在一名侍衛的肩上。

負責帶領侍衛的總旗牽來了湯瑾的戰馬。

湯瑾踩著上馬凳,避開了總旗的攙扶,自己翻身上馬。

還沒有坐穩,他就大聲喝道:

“出發!”

城門已經開了,路上行人突然多了起來。

湯瑾一行人一路斜向東北,準備從東北角的觀音門出城。

湯瑾眼里充滿了興奮,沒想到京城如此美好,自己早就該過來了。

鳳陽那個破地方,在城東嚎一嗓子,城西就聽到了。

父親的家規還特別多,這也不能做,那也不能做,動輒就挨罵挨打。

現在多好,經常出去打打獵,日子過的好不快活。

~

觀音門緩緩打開。

藍玉帶著六個隨從,第一波催馬過了城門。

一行人都是便裝,藍玉穿的是淡灰色的長衫,像一位教書先生。

藍玉撥馬向東,今天他要去左一百戶所,會一會許克生。

朱允熥已經從宮中送出幾次信,詢問治馬了沒有。

藍玉理解外孫子的心思,在枯寂的宮廷生活中,外面的一點新奇,都足以讓他牽腸掛肚。

其實,自從朱允熥告訴他“許克生”這個名字,他就讓幕僚暗中打聽。

畢竟是太子夸贊的人,他必須心中有數。

根據幕僚打聽的消息,太子很看重此子,不僅重金資助讀書,還將此子的醫案交給太仆寺去試行。

恰好今天比較清閑,藍玉決定去一趟衛所。

治馬當然重要,但更重要的是,他想親眼看看許克生到底是一個什么樣的人。

一個年輕人何德何能,讓太子看重?

難道僅僅是醫術和農耕有關嗎?

~

藍玉的馬速很慢,

秋收時節,官道上十分繁忙,不少牛車上高高地堆積著新收的莊稼。

身后突然傳來一陣急驟的馬蹄聲,馬鈴聲清脆激越。

行人紛紛向兩邊避讓,藍玉也撥馬靠近路邊。

一群健兒簇擁了一個衣著華貴的小公子,帶著弓箭、獵鷹和獵犬,從身后呼嘯而過。

藍玉不由地搖頭苦笑,還以為是朝廷送信的軍馬。

“哪個府上的?”

侍衛躬身道:

“老公爺,是信國公府的小公子。”

藍玉捻著胡子微微頷首,有印象了,這孩子叫湯瑾。

太子出巡那天,自己見過他在皇城奔馬,因此他還被御史彈劾了。

藍玉看著湯瑾筆直向東,竟然是去棲霞山。

左一百戶所正在進山的必經之路旁。

藍玉當即道:

“回去,改日再去。”

地方不大,雙方很容易遇到。

他不想讓京城的人知道,他去鄉下找許克生了。

侍衛提議道:

“老公爺,不如傳那位獸醫來京城問話。”

藍玉撥馬回轉:

“不用。”

看一個人,不僅要看他的一言一行,也要看他生活的環境。

召過來問話,自己方便了,但是也會少知道很多東西。

~

藍玉重回觀音門,遇到一個老人騎著毛驢出門。

他不由地多看了兩眼。

那是吏部的方主事,幕僚打探的消息中就提及了這個人。

方主事對許克生很有成見,甚至寫信施壓上元縣,不準許克生參加科考。

看著方主事向東而去,藍玉有些奇怪,

今天不是休沐的日子,怎么方主事回家了?

朝廷請假很難,他是擅離職守,還是出城辦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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