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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隱憂

嘩嘩的水聲吸引了周三娘,她正饒有興趣地看著洗澡間。

四目相對,許克生嚇得后退了一步。

不過,周三娘應(yīng)該看不到里面。

他拿起了浴巾,沒辦法再洗了,

擦了水,穿上外袍,披頭散發(fā)地出來了。

許克生穿著木屐上前施禮,

“見過三娘?!?

周三娘咯咯笑了,花枝亂顫,

“這么愛干凈呢?”

早就聽說許克生洗澡勤,這在衛(wèi)所是個稀奇的事情。

對于衛(wèi)所的軍漢,洗澡是什么?

吃酒才是正事。

周三娘越看他越順眼,干凈又好看的男人誰不喜歡。

許克生尷尬地笑了笑,

“去城里跑了一天,一身汗,一身灰?!?

周三娘看向身后的王嬸,神情變得嚴(yán)肅,

“王嬸不會說話,惱了你,奴家已經(jīng)責(zé)罵了她?!?

她轉(zhuǎn)頭呵斥:

“還不過來道歉?”

王嬸低著頭,上前斂身施禮,

“老奴惡了小郎君,請小郎君責(zé)罰?!?

許克生擺擺手,

“起來吧,下次別這么無禮就好了?!?

周三娘這才讓王嬸退下,

“小郎君,奴家的貍奴病了,勞煩你看一看。”

許克生點(diǎn)點(diǎn)頭,

“好啊,晚生這就給它看看?!?

他四處尋找,連貓的影子都看不到。

???

他疑惑地看著周三娘。

周三娘卻說道:

“奴家先回去,你收拾了就過去吧。”

說著,她轉(zhuǎn)身走了。

許克生這才明白,原來貓還在她家里。

人都來了,為什么不帶著貓來?

難道病的臥床不起了?

多大的貓?。?

~

許克生換了身直裰,再次擦了頭發(fā),挽起來用簪子別住。

不知道貓病的如何,他帶上了醫(yī)療包。

村里十分安靜,偶爾幾聲雞鳴。

看不到大人,也看不到孩子。

農(nóng)忙了,大人孩子都去了地里,要天擦黑才能回來。

只有許克生、周三娘這種閑人,依舊過著悠然的生活。

許克生剛到方家的門外,王嬸就拉開了門,十分規(guī)矩。

周三娘正在廊下席地而坐,看著晚霞發(fā)呆。

聽到門響,她轉(zhuǎn)頭輕輕招手,

“這兒?!?

許克生走到廊下,環(huán)顧四周,依然沒看到貓。

“請坐。”周三娘伸手示意。

許克生放下醫(yī)療包,脫下鞋子,在周三娘的對面坐下。

周三娘已經(jīng)換了一身素凈的黑色衣裳,頭上只別了一個竹簪子,

嫻靜地坐在那里,溢出成熟的風(fēng)韻。

她的右手邊放了一個雅致的黃泥小爐,爐火很旺,水開始沸騰了。

許克生問道,

“三娘,貓呢?”

周三娘柔聲道,

“先喝杯茶,解一下飯后的膩?!?

說著,她拎下了水壺。

~

夕陽在林梢上搖搖欲墜。

晚霞鋪滿了西邊的天空。

周三娘夾起一個瓦片放在爐火上,之后又夾起了一些茶葉放在上面,輕輕翻炒了幾下,

茶葉的香味慢慢飄散出來。

她將茶葉倒進(jìn)一個小巧的茶碾子里,不緊不慢地碾碎了。

許克生不知道她怎么沖起了茶,不是給貓治病的嗎?

貓呢?

并且他想說,“直接沖就行了?!?

話到嘴邊他又咽了回去。

現(xiàn)在不流行散茶沖泡,喝碎沫子才是時尚。

沒加豆蔻之類的香料,許克生很知足。

周三娘碾出黃金粉,之后就是羅茶、投茶、注湯之類的程序。

許克生靜靜地看著明代的茶藝,再過幾年這種茶藝就會徹底成為歷史。

過程繁雜,周三娘卻有條不紊,動作優(yōu)雅。

晚風(fēng)撩動她的發(fā)絲,余輝灑落在她的身上,白皙的皮膚閃著朦朧的暖色。

她已經(jīng)很久沒有如此正式地泡茶了。

為了小秀才,今天她使出了渾身解數(shù),只希望展示最美的一面。

~

周三娘一邊忙碌,一邊輕聲細(xì)語地和許克生閑聊,

“科考準(zhǔn)備的如何了?”

“千軍萬馬過獨(dú)木橋,太不容易了?!?

“奴家外祖父就參加過科考,但是終其一生也就是童生?!?

“獸醫(yī)多好呀,這些軍漢也要敬著你,診金也足夠養(yǎng)家糊口了?!?

“考上了又能如何?在這里,有總旗、百戶、千戶,考上了頭頂也一樣有一堆的大老爺?!?

“……”

話里話外,都在說科舉的難,

相比之下,獸醫(yī)簡直就是當(dāng)下的金飯碗。

許克生正襟危坐,安靜地傾聽,偶爾回應(yīng)她的問題,沒有反駁,也沒有附和。

他的眼中寒星閃爍,心中隱隱有些不安。

女人話里話外總在暗示科舉的難,勸他珍惜眼下的生活。

她不僅有自己的盤算,肯定還知曉了什么。

方主事說要阻止他科考,當(dāng)時只聽到不給開衛(wèi)所的同意文書。

難道還做了其他手腳?

他想問問眼前的女人,話到嘴邊又放棄了。

她不會說的。

她和方主事一樣的算盤,欲將自己困在這里。

許克生心事重重,

美人賞心悅目,但是他無心去看。

這美人有毒!

~

終于過了候湯,周三娘分了茶。

“請用茶?!?

許克生端起拇指大的茶杯,小口慢飲。

喝了兩杯茶后,許克生說道:

“三娘,那貓……”

他剛開口,屋里傳來貓的叫聲,

“喵……”

聲音聽起來十分微弱。

許克生順著聲音看去,似乎是在廂房。

是真的有貓!

許克生暗暗松了一口氣。

周三娘吩咐道:

“王嬸,將貍奴帶出來。”

王嬸從廂房抱出一只小貓,放在了許克生面前。

這是一只巴掌大的三花奶貓。

“喵……”

小東西叫的有氣無力,聲音十分微弱,四肢還沒有多少力氣,軟趴趴的在草席上東張西望。

“滿月了嗎?”許克生問道。

“前天剛滿月?!敝苋锘氐?。

“怎么有點(diǎn)虛?”許克生問道,

滿月的小貓應(yīng)該很硬朗了,可是眼前的這只卻還是小趴菜。

周三娘嘆了口氣,

“抱回來之后就拉稀,一直不好?!?

???

許克生想笑,這家的驢拉稀,貓也拉稀,莫非真的是風(fēng)水有問題?

他將小貓放在左手心,一個手掌正好托住。

小貓張牙舞爪,卻沒有一點(diǎn)威脅。

許克生仔細(xì)地檢查了一番,除了虛弱沒什么大毛病。

小貓?zhí)蓯哿?,許克生忍不住擼了擼,

小貓?zhí)稍谒氖终评铮闹?,瞇縫著小眼睛十分享受,嘴里呼嚕呼嚕作響。

“沒有病?!痹S克生問道,“這兩天喂了什么?”

“就喂了羊奶,還是煮了之后喂的?!?

“別喂奶了,”許克生發(fā)現(xiàn)了問題所在,“除了貓奶,牛奶、羊奶都不行?!?

“為什么?”周三娘輕笑道,“本以為是精心照料了,沒想到還喂錯了。”

“小貓乳糖不耐受?!?

“呃……”周三娘完全沒聽懂,“那該喂什么?”

許克生用指腹輕輕地順著毛,

“將雞蛋黃碾成泥,混合米湯喂。如果有煮熟的雞肉,可以碾成肉泥,混合米湯一起喂。”

小貓半閉著眼,乖乖地趴在他的左手里。

周三娘看向王嬸,

“記住了?”

王嬸急忙躬身回復(fù):

“老奴記下了。”

周三娘見許克生眼里只有貓,心中的柔軟被觸動了,真是個善良的男人;

同時又有些失落,奴家沒有貓好看嗎?

“王嬸,將貓抱走吧,小心將客人衣服弄臟了。”

許克生又叮囑道:

“每天用濕布給它擦幾次屁股,至少堅(jiān)持六七天?!?

王嬸立刻答應(yīng)下來,十分規(guī)矩。

許克生戀戀不舍地交出貓,這一家子就小貓是好的。

該辦的事情辦了,許克生起身告辭,他還惦記著回去讀書。

周三娘看著自己精心準(zhǔn)備的茶具,心中頗為不舍,他還沒喝上幾口呢。

沒等她開口,許克生已經(jīng)拿著醫(yī)療包,叉手施禮,然后大步向門外走去。

周三娘沒有再挽留,

“王嬸,送客。”

以后有的是時間,不急于一時,慢慢的兩人就熟悉了。

~

夜深了。

許克生放下書,收拾了筆墨紙硯。

洗漱過后躺在了床上,懶懶地伸開四肢。

突然想起來,忘記喂狗了。

他一根手指頭也不想動,明天再說吧,餓一天不會死。

月光透過窗紗,留下朦朧的光影。

明明又累又困,許克生卻失眠了。

仔細(xì)琢磨周三娘的話,許克生斷定她肯定知道了什么,并且預(yù)判了結(jié)果。

這次童生試,似乎有個大麻煩在等著自己。

還能有什么呢?

已經(jīng)報(bào)上名了,只剩下考試了。

難道是縣令壓卷子?

那就徹底沒戲了。

縣令為官清廉,官聲不錯,應(yīng)該不會在科考上亂來吧?

可是這誰又說的準(zhǔn)呢?

許克生睜著眼,患得患失,心里蒙上了一層陰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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