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白蓮暗涌2
- 雁翎鎮南
- 散人散心
- 2568字
- 2025-07-23 20:00:00
“咚!”一聲并不響亮卻異常刺耳的碎裂聲驟然響起,打破了死寂!
沐英手中那只青瓷茶盞,竟毫無征兆地在紫檀木案幾上碎裂開來!滾燙的茶湯混合著鋒利的碎瓷片四濺。
沐英的右手依舊保持著握杯的姿勢,五指卻已深深嵌入案幾邊緣繁復的雕花之中,碎瓷的棱角刺破了他虎口的皮膚,殷紅的鮮血順著指縫蜿蜒而下。
一滴,兩滴,沉重地砸在案上攤開的一份明黃色奏章上,迅速洇開,如同綻開了一朵朵暗紅色的、不祥的花。
沐英的目光死死釘在王敬之胸前那被揭露了真相的印記上,仿佛要將其燒穿。
他開口,聲音沙啞得如同被最粗糲的砂紙狠狠打磨過:“十二道塘報。”
他抬起那只滴血的手,指向靠墻整齊排列的十二只黑漆塘報匣,對侍立的親衛下令,“打開!每只匣底,都給本王看清楚!”
親衛應聲上前,動作利落地依次掀開沉重的匣蓋。
一股濃烈潮濕的霉腐氣味瞬間在殿內彌漫開來,混雜著檀香與尸臭,形成一種令人窒息的氣息。
燭光下,十二只黑漆塘報匣的底部,各自沉淀著一片或大或小、但形狀輪廓都詭異得與王敬之胸前印記分毫不差的暗黃色霉斑!
它們如同寄生的毒瘤,牢牢吸附在承載軍國機密的木匣深處。
沐英的目光緩緩掃過那十二片刺眼的霉斑,眼底密布的紅血絲如同蛛網般猙獰蔓延,他的聲音壓抑著風暴:
“從昆明城送來的第一份告急塘報開始,這東西……就一直在本王的眼皮底下!”
鐵寒川只覺得一股寒氣從腳底直沖天靈蓋。
陸炳牙牌上凹刻的“白蓮圣火”暗碼,木連城刀柄布帶內側那刺目的金線蓮紋……所有線索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間纏繞上他的心臟。
王敬之掌控情報中樞五年!五年!這漫長的歲月里,經他之手傳遞的軍情,有多少被無聲地篡改、扭曲?又有多少致命的陰謀,被這朵不祥的蓮花悄然掩蓋?
沐英猛地站起身,玄色蟒袍的下擺掃過案幾,帶倒了那方盛著朱砂的沉重硯臺。
“哐當”一聲,硯臺傾覆,濃稠如血的朱砂潑灑在紫檀案面上,如同凝固了一大灘暗紅的污血。
“備棺。”沐英的聲音冷硬如鐵,帶著不容置疑的殺伐之氣,“按參軍禮制入殮,今夜……停在西跨院停尸房。”
子時三刻,黔寧王府西跨院,停尸房。
檐角懸掛的鐵馬在夜風中發出單調而凄涼的“叮當”聲,如同為亡魂敲響的喪鐘。
鐵寒川推開那扇虛掩的、厚重而冰冷的木門,一股混雜著生石灰刺鼻氣味與尸體特有腐臭的濃烈氣息撲面而來,幾乎令人窒息。
停尸房正中,一張粗糙的石臺上,覆蓋著白布的王敬之尸身輪廓僵硬地凸起,在幾支搖曳不定、光線昏黃的牛油蠟燭映照下,像一塊被隨意丟棄的、扭曲的頑石。
墻角深處,幾點幽綠的磷火在黑暗中無聲地明滅、飄蕩,將四周停放棺槨的陰影拉得如同擇人而噬的鬼魅,青灰色的光暈在棺木表面流淌,仿佛下一秒就有東西要從里面破木而出。
“王參軍,得罪了。”鐵寒川低聲說著,像是說給死人聽,又像是說給自己聽。
他伸手,緩緩掀開覆蓋尸體的白布。磷火幽光下,王敬之胸前那朵焦黑的蓮花印記泛著一層詭異的、仿佛油脂般的光澤。
鐵寒川的目光落在尸體交疊在腹部的右手上,他伸出自己的右手,輕輕按住了那只冰冷僵直的手,指尖沿著拇指指甲蓋的邊緣仔細摩挲探查。
突然,他的指尖在指甲內側靠近指根處,觸碰到一塊極其微小的凸起——一顆芝麻大小的、深褐色的斑點!觸感堅硬,不似皮膚。
就在鐵寒川指尖觸碰到的瞬間,那粒“褐斑”……竟然極其輕微地、但確鑿無疑地……蠕動了一下!
鐵寒川如同被烙鐵燙到,猛地縮回手!他迅速端起旁邊一支燭火,湊近王敬之的右手拇指。
昏黃的光線下,只見那粒“褐斑”竟在緩緩地、極其詭異地扭動著!
再凝神細看,那哪里是什么斑點!
分明是一條細如發絲、通體赤紅的怪蟲!
蟲身蜷縮在狹窄的指甲縫里,頭部帶著一個幾乎看不見的細小倒鉤,此刻正奮力地扭動著,試圖向外鉆出!
“嘶——!”
就在鐵寒川看清那赤紅怪蟲的剎那,那東西仿佛感應到了活人的目光和體溫,猛地昂起頭,發出一聲微不可聞卻令人頭皮發麻的嘶鳴!
緊接著,它如同離弦的赤色毒箭,猛地從指甲縫中彈射而出,速度快得只在空中留下一道極細的紅線,直撲向停尸房唯一一扇緊閉的窗戶!
窗邊!一道幾乎與濃重黑暗融為一體的影子,不知何時已悄然矗立在那里!
寬大的黑袍下擺拖曳在地面的枯草上,發出極其輕微的“沙沙”聲。
“留活口!”鐵寒川的厲喝撕裂了停尸房的死寂!
幾乎是同時,他反手拔出腰間的雁翎刀,動作快如閃電,刀身化作一道撕裂空氣的寒光,帶著尖銳的破風銳嘯。
直取那窗邊黑影的后心要害!這一擲,凝聚了他全身的力道與殺意,志在必得!
然而,那窗邊的黑影對身后襲來的致命威脅竟恍若未覺!
他非但沒有閃避,反而猛地抬起自己的右手!
五指彎曲如鉤,帶著一股決絕狠厲的勁風,直直拍向自己的天靈蓋!竟是欲要自戕滅口!
眼看那五指即將觸及頭顱,千鈞一發之際,一道青銅色的流光如同鬼魅般從高高的房梁陰影中激射而下!
“篤!”一聲極其精準、沉悶的撞擊聲響起!一枚銅錢大小、邊緣刻著細密符文的青銅算珠,不偏不倚,深深嵌入了黑影抬起的手腕內側——手太陰肺經的要穴之上!
黑影拍向天靈蓋的動作瞬間僵住!
右手如同被無形的鎖鏈捆縛,硬生生懸停在頭頂,指尖距離天靈蓋不過寸許之遙!
“大理寺秘傳的‘剝繭手’,練到這般火候不易。”一個清冷平靜的聲音從房梁上傳來,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譏誚,
“王參軍用它來碎自己天靈蓋,未免……太暴殄天物了。”話音未落,沈青河的身影如同青色大鳥般輕盈翻落,青色衣袍在空中劃過一道利落的弧線。
他足尖剛一點地,手中的判官筆已化作數點寒星,帶著凌厲的破空聲,閃電般點向黑影周身肩井、膻中、氣海等七處要穴!
每一筆都精準無比,迅疾如風!
黑影悶哼一聲,身體劇震,踉蹌著向后倒退兩步,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的停尸臺上。
巨大的撞擊力使得覆蓋其上的白布滑落,露出了“王敬之”那張蒼白、熟悉、此刻卻毫無生氣的臉!
“假的。”沈青河沒有絲毫意外,判官筆的筆尖如同最靈巧的柳葉刀。
在“王敬之”的耳后發際線處輕輕一挑、一劃。一張薄如蟬翼、觸感詭異的皮膜應聲被挑起、剝離!
面具之下,暴露出的是一張布滿青黑色詭異咒文、眼窩深陷如同黑洞的陌生面孔!整張臉扭曲變形,透著一股非人的邪氣。
沈青河的聲音冰冷如霜:“白蓮教的‘換皮術’,以活人背脊皮膚炮制,敷于面上,七日之內可亂真。可惜,終究是張死皮。”
“嗬……嗬嗬……”那被揭穿了真容的假“王敬之”喉嚨里發出破風箱般漏氣的怪笑,深陷的眼窩死死盯著沈青河和鐵寒川。
帶著一種令人毛骨悚然的怨毒,“沐英……活不過霜降……你們……都活不過……嗬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