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形的沖擊波猛地炸開,腳下本就腐朽不堪的橋板發出令人心膽俱裂的呻吟,整座吊橋如同被巨人抓住兩端瘋狂搖晃的秋千,劇烈地左右擺蕩起來!
碎裂的木屑和潮濕的苔蘚簌簌落下。
刀鋒相撞的剎那,一股沉重、冰冷、如同山洪暴發般的沛然巨力順著雁翎刀的刀身狂涌而來!
這股力量是如此蠻橫霸道,狠狠撞在我胸腹間那道尚未愈合的傷口上!
“呃!”鐵寒川悶哼一聲,眼前金星亂冒,劇烈的痛楚讓我幾乎窒息,持刀的右臂更是瞬間酸麻,虎口傳來撕裂般的痛感。
木連城的刀法,迥異于我所熟悉的任何中原路數。
沒有繁復虛晃的花招,每一刀都簡潔到了極致,卻又帶著原始叢林法則孕育出的暴烈力量和大山崩落般的沉重壓迫感。
劈、削、抹、掛…看似簡單的招式在他手中卻衍生出無窮變化,刀隨身走,身借刀勢,每一次攻擊的角度都刁鉆。
詭異得令人頭皮發麻。
他更是將這吊橋搖蕩帶來的、令人難以適應的失衡感,化作了自己刀法的一部分。
刀風所過之處,那些早已被風雨蟲蛀腐朽的橋板如同朽爛的紙張般被輕易切開,留下道道深可見底的裂痕,露出里面同樣糟朽的藤芯。
我強壓下喉頭的腥甜,雁翎刀法施展開來,大開大闔,帶著軍陣搏殺中淬煉出的悍勇與剛猛。
腳下竭力生根,如磐石般穩住因橋體搖晃而虛浮的下盤,刀光潑灑,舞動出一片護住周身要害的森寒光幕。
鐵寒川深知絕不能陷入纏斗,胸前的傷勢如同不斷滴漏的沙漏,時刻提醒著他生命的流逝。
而身后峽谷入口方向,那越來越近的、被風雨模糊卻持續不斷的追兵喧囂,更是懸在頭頂的利劍!
鐵寒川的雁翎刀時而如狂風驟雨,刀光連綿如瀑,挾裹著千鈞之力猛攻不止,試圖以絕對的力量碾碎對方精妙的刀網。
時而又如靈蛇出洞,在狂猛的攻勢間隙驟然轉為陰狠刁鉆的突刺,刀尖如同毒蛇的信子,在木連城那看似連綿不絕的刀勢中尋找著稍縱即逝的縫隙。
冰冷的刀鋒幾次險之又險地擦過木連城靛青色的衣角,帶起布帛撕裂的輕響。
兩人就在這搖搖欲墜、風雨飄搖、腳下便是萬丈深淵的死亡吊橋上,展開了一場無聲的、卻又激烈到極致的生死之舞。
每一步移動都需萬分小心,腐朽的木板在腳下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隨時可能斷裂。
縱橫交錯的刀光在峽谷昏沉的天光下織成一張死亡的羅網,森冷的寒氣切割開密集的雨絲,激蕩的勁氣四溢。
“中原人,”木連城冰冷得不帶一絲波瀾的聲音第一次響起,如同深澗中萬年不化的寒冰相互摩擦,“放下那封信,或可留全尸。”
他的刀勢沒有絲毫放緩,反而因這冰冷的話語更添幾分壓迫。
“麓川的陰謀,休想得逞!”我怒喝出聲,胸口的劇痛如同澆在烈火上的滾油,反而徹底點燃了骨子里的兇悍與不屈。
手中的雁翎刀仿佛感受到了主人的意志,刀光暴漲,攻勢更加狂猛!密信!
這不僅僅是一卷羊皮紙,它關乎昆明城頭那些未曾瞑目的袍澤,關乎茶馬古道上即將被烈焰吞噬的無辜商旅,關乎云南萬千生靈的存續,更關乎大明帝國西南邊陲的穩固基石!
絕不可,絕不能落入敵手!這信念如同熔巖般在我胸中奔涌。
刀光絞殺,人影交錯。
數十回合的激烈搏殺在電光石火間流逝。
冰冷的雨水沖刷著不斷新增的傷口。
我的左肩被那詭異的彎刀削去了一片皮肉,火辣辣的痛楚混合著冰冷的雨水,
鮮血瞬間染紅了半邊臂膀,又迅速被雨水稀釋。
木連城的前胸也被我拼死反擊的雁翎刀鋒劃開一道不算深卻足夠長的血口,靛青的衣襟迅速被深色洇濕。
然而,他眼中的冰冷沒有絲毫波動,仿佛那流淌的鮮血并非屬于他自己。
兩人的呼吸都已變得粗重如拉風箱,胸膛劇烈起伏,但手上的動作卻絲毫不見遲緩,每一次揮刀都傾注著必殺的意志。
在一次更為猛烈的刀鋒對撞之后,巨大的反震之力將我們兩人各自狠狠向后推開數步。
腳下的橋板發出瀕臨斷裂的刺耳呻吟,整座吊橋如同狂風中的落葉般瘋狂地左右擺蕩起來,幅度之大,幾乎要將人直接拋入下方的深淵!冰冷的雨水無情地沖刷著我們臉上、身上的血污和汗水。
木連城的目光,如同淬毒的冰錐,再次掃過我死死護住的胸前位置。
他那雙深潭般的眼眸最深處,一絲決然、甚至帶著毀滅意味的寒光驟然掠過。
他似乎終于徹底放棄了生擒或奪信的打算,目標瞬間轉向了更直接、更徹底的解決方式——連同這座橋,連同橋上的人,一起送入怒江的懷抱!徹底毀滅!
“吼——!”一聲低沉、原始、仿佛來自洪荒巨獸喉嚨深處的咆哮,猛地從木連城口中迸發出來,震得周圍的雨絲都為之一滯!
他雙手緊握住那柄造型奇特的彎刀刀柄,指節因過度用力而發白,周身原本沉凝的氣息陡然暴漲,一股沛然莫御的、如同山洪爆發般的恐怖力量瘋狂地凝聚、壓縮于那狹長的刀身之上!
刀尖因承受著巨大的能量而微微震顫,發出低沉刺耳的嗡鳴,仿佛一頭被喚醒的嗜血兇獸在渴求祭品!
他腳下猛然發力,本就龜裂腐朽的橋板在他足底寸寸碎裂,木屑飛濺!
下一瞬,他整個人化作了一道撕裂昏暗天地的青色雷霆!
不再是追求精妙殺傷的刀招,而是凝聚了他全部精氣神、引動了這片絕地兇戾之氣的一記絕殺——斷江斬!
目標,不再是鐵寒川本人,而是兩人之間,那承載著整座吊橋近半重量、最為關鍵的幾根粗如兒臂的主藤索!
刀光所向,空氣被極致地壓縮、撕裂,發出刺耳的、如同鬼哭般的尖嘯!這是玉石俱焚、同歸于盡的一擊!
“他要毀橋!”這個念頭如同冰水澆頭,瞬間讓我渾身汗毛倒豎!
沒有任何思考的余地,求生的本能和對使命的執念在千分之一秒內壓倒了恐懼。
幾乎在木連城動作的同時,我將全身僅存的、如同風中殘燭般的內力毫無保留地、瘋狂地灌注于手中的雁翎刀!
刀身劇烈地嗡鳴震顫,泛起一層刺目的、近乎燃燒的慘白光華!我沒有選擇防御,更沒有退避。
身后是索命的追兵已近肉眼可見,橋下是吞噬一切的深淵,我已無路可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