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猛地從床上彈坐起來,胸口劇烈起伏,冷汗浸透了身上的白襯衣,后背的衣服緊緊貼在皮膚上,帶來一陣冰涼的寒意。窗外的月光依舊柔和,電子鐘顯示凌晨三點零二分,房間里的一切都和睡前一樣,只有急促的心跳聲在寂靜中格外清晰。
相陽擰開床頭燈,暖黃的光線驅散了些許恐懼,但夢境中的畫面依然在眼前閃現:日本街道上的混亂人群、鵝蛋大的冰雹、母女相擁的身影、遍地狼藉的景象……那些畫面真實得可怕,尤其是冰雹砸在皮膚上的冰冷觸感,仿佛還殘留在毛孔里。
他起身走到窗邊,拉開窗簾看向樓下。深夜的小區一片寂靜,被冰雹砸壞的車輛靜靜停在車位上,像一群受傷的巨獸。遠處的路燈散發著昏黃的光,將路面照得斑駁陸離。相陽打開窗戶,帶著涼意的夜風灌進來,吹得他打了個寒顫,卻讓混沌的大腦清醒了幾分。
回到床上,他再也無法入睡。打開手機,屏幕的藍光在黑暗中亮起,他鬼使神差地點開了氣象預警 APP。推送消息里,除了神都市昨天的冰雹災情通報,還夾雜著其他地區的預警信息~河北發布冰雹橙色預警,安徽出現短時強冰雹天氣,四川多地遭遇冰雹襲擊……
這些地名像針一樣扎進他的心里。他滑動屏幕,看到網友上傳的視頻:河北的農田里,即將成熟的玉米被冰雹砸得只剩光禿禿的秸稈;安徽的果農站在果園里,看著滿地黃澄澄的桃子被砸得坑坑洼洼,蹲在地上失聲痛哭;四川的山區,冰雹引發了小型滑坡,滾落的石塊阻斷了山路……
相陽關掉手機屏幕,靠在床頭閉上眼睛。作為氣象工作者,他深知極端天氣的偶然性,但當“河北”“安徽”“四川”這些地名在短時間內密集出現,當冰雹的強度一次次突破歷史紀錄,偶然之中就透出了必然的陰影。全球氣候變暖引發的大氣環流異常,正在讓極端強對流天氣成為常態,這個他在論文里寫過無數次的結論,此刻變得無比沉重。
接下來的幾天,相陽的生活被一種無形的焦慮籠罩。白天在辦公室分析數據時,眼前總會閃過夢境中日本街道的狼藉;晚上整理報告時,手機里不斷彈出的各地冰雹預警消息,像一顆顆小石子投入心湖,激起層層漣漪。
母親沈靈看出了他的不對勁,晚飯時特意做了他愛吃的紅燒肉,小心翼翼地問:“陽陽,最近是不是太累了?我看你總是魂不守舍的。”
相陽扒著飯,含糊地嗯了一聲:“有點忙,最近極端天氣多。”
“忙也得注意休息啊。”沈靈給他夾了塊肉,“周末別加班了,媽帶你去公園散散心,或者去逛街買點東西?”
相陽本想拒絕,但看著母親關切的眼神,還是點了點頭。他確實需要找點事情分散注意力,否則那些冰雹、數據、冰川融化的影像會把他的神經繃斷。
周六下午,相陽換上一件干凈的白襯衣,陪著沈靈去市中心的商業街逛街。秋日的陽光溫暖和煦,街道上人流如織,小販的叫賣聲、孩子們的笑聲、店鋪里的音樂交織在一起,形成充滿煙火氣的旋律。沈靈拉著他走進一家服裝店,興奮地給他挑選外套,相陽卻有些心不在焉,目光總是不由自主地飄向天空。
“你看這件藏青色羽絨服怎么樣?天冷了正好穿。”沈靈拿著一件羽絨服在他身上比劃,“你那件舊的都穿了好幾年了,換件新的。”
相陽看著鏡子里的自己,白襯衣外面套著深色褲子,和平時沒什么兩樣。他對穿著向來不講究,天冷加件西裝,再冷就套上那件穿了多年的藏青色羽絨服,這已經成了他的習慣。“不用了媽,舊的還能穿。”
“怎么不能換?”沈靈佯裝生氣,“你都三十五了,也該講究點形象,不然怎么找對象?”
相陽無奈地笑了笑,沒再接話。母親總是這樣,三句話不離找對象的話題,卻不知他心里的焦慮,早已超越了個人生活的范疇。
從服裝店出來,沈靈被街邊的花店吸引,走進去挑選鮮花。相陽在店外等候,目光漫無目的地游走。商業街盡頭的影院門口人頭攢動,巨大的海報墻格外顯眼。他本沒在意,直到一陣清脆的童聲鉆進耳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