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暗影臨
- 失憶者的回響
- 半影多一分
- 3466字
- 2025-07-27 15:18:18
黑市的空氣像被凍住了。
林默躲在“靈感銀行”貨柜后,膝蓋頂在堆成山的記憶膠囊上,硬塑料殼硌得腿骨生疼。貨柜上擺著的“黃金記憶”在彩燈下泛著虛假的光——是永恒智械用算法合成的“成功人士記憶碎片”,專門賣給想走捷徑的年輕人,吃下去能夢見自己在納斯達克敲鐘,醒來卻連房租都記不清。
帆布簾被風掀起的瞬間,他看見穿藍布衫的修鞋匠突然把錐子戳進了自己的掌心。血珠滴在“修鞋”的木牌上,暈開朵暗紅色的花——是“最高警報”的暗號。
“咚?!?
沉悶的腳步聲從入口傳來,不是清憶局巡邏隊的膠鞋,是厚底皮鞋踩在碎玻璃上的脆響。林默的呼吸突然頓住,蘇晴提到的“黑風衣”正從帆布簾后顯現,黑色的衣擺掃過地面,卷起層灰黑色的粉末,是記憶膠囊外殼磨碎后的殘渣。
陳燼的臉藏在風衣的陰影里,只露出截蒼白的下巴,指尖夾著枚銀色的懷表,表蓋打開又合上,發出“咔嗒、咔嗒”的輕響,像在給黑市的恐懼打節拍。他走過“醉漢記憶”攤位時,蹲下去拿起顆藍色膠囊,對著光看了看:“純度72%,摻了太多情緒雜質?!甭曇舨桓撸瑓s像冰錐扎進每個攤主的耳朵里,“永恒智械的新設備,能把雜質提煉成‘遺忘劑’,你們說,要是把這些雜質灌進記憶紊亂者的腦子里,他們會不會連自己姓什么都忘了?”
賣醉漢記憶的男人突然癱坐在地上,褲腿濕了片。他攤位下藏著的“紅膠囊”正硌著后腰,那是昨天從個死人腦子里取出來的殺人記憶,此刻像塊燒紅的烙鐵。
陳燼沒看他,徑直走向掛著“親情記憶”的鐵架。穿校服的少年還守在那里,搪瓷缸里的“奶奶的端午”蒙上了層灰,他把臉埋在膝蓋里,肩膀抖得像秋風里的落葉。
“親情記憶啊……”陳燼的懷表在少年頭頂晃了晃,“最沒用,也最有用?!彼脙筛种改笃鹉穷w灰撲撲的膠囊,對著光轉了轉,“里面有段模糊的巷口叫賣聲,有粽子葉的清香,還有句沒說完的‘慢點吃’?!彼蝗恍α?,笑聲像生銹的鐵片在摩擦,“可惜啊,這些東西在‘記憶監獄’里,連墊腳的資格都沒有?!?
少年猛地抬起頭,眼里全是血絲:“你怎么知道……”
“我怎么知道你奶奶臨終前,把存折藏在了粽子葉堆里?”陳燼把膠囊扔回搪瓷缸,“因為這段記憶,三天前就被清憶局的人買走了。他們想知道你家是不是藏著‘回聲’組織的據點——畢竟,你爺爺當年是蘇振南的警衛員?!?
少年的臉瞬間慘白如紙。林默的后背突然沁出層冷汗,他想起老刀說的“陳燼能吞噬記憶”,原來不是比喻——這個男人真的能像讀一本書那樣,看穿別人藏在記憶最深處的秘密。
貨柜的木板突然“吱呀”響了聲。林默屏住呼吸,往側面挪了挪,透過木板的縫隙往外看。陳燼的風衣下擺掃過“修表”的木牌,老刀的鋪子門緊閉著,門縫里沒透出一點光,像座空墳。
“出來吧。”陳燼突然對著空氣說話,懷表的鏈子在指尖轉著圈,“我知道你在這?!彼哪抗饴朴茠哌^每個貨柜,像在欣賞自己的獵物,“你的疤痕在發燙,對不對?那是記憶共鳴的溫度。十年前在實驗室,你父親第一次給你植入‘記憶錨點’時,它也是這么燙的?!?
左臂的疤痕突然爆發出灼痛,像有團火順著血管往心臟燒。林默死死咬住嘴唇才沒叫出聲,血腥味在舌尖散開時,眼前突然閃過片火光——是記憶炸彈里的畫面,實驗室的培養艙在爆炸中炸開,個穿白大褂的男人把個孩子往通風管道里推,男人的臉被火焰擋住,只露出只戴著銀表的手。
“那是你父親留給你的‘禮物’?!标悹a的聲音越來越近,“他以為能靠這東西保護你,卻不知道這是把雙刃劍——既能幫你讀取別人的記憶,也能讓我在三公里外就聞到你的味道?!彼钠ばT凇办`感銀行”的貨柜前,陰影投在林默藏身處的木板上,像只張開翅膀的烏鴉,“0713號實驗體,你以為躲在這些垃圾記憶后面,就能逃掉嗎?”
貨柜上的“黃金記憶”突然集體發出嗡鳴,淡金色的光順著縫隙滲進來,照在林默的手背上。他的指尖在發抖,不是因為害怕,而是因為憤怒——這些被買賣、被踐踏的記憶里,藏著多少人的人生?
“陳局!”穿黑風衣的“白手套”突然從帆布簾外跑進來,手里舉著個證物袋,里面裝著半管記憶穩定劑,“在巷口撿到的,標簽上有‘修表鋪’的記號!”
陳燼接過證物袋,對著光看了看。淡藍色的液體在塑料袋里晃悠,像只被困住的螢火蟲?!袄系哆@只老狐貍,十年了還是改不了多管閑事的毛病。”他把證物袋扔給身后的特工,“給‘記憶嗅探犬’聞聞,讓它們帶路?!?
帆布簾外傳來幾聲尖利的犬吠,不是普通狗的叫聲,帶著種金屬摩擦的質感,像有什么東西在喉嚨里裝了齒輪。林默的疤痕疼得更厲害了,這次不是灼痛,是像被無數根針同時扎進去的刺痛,連帶著太陽穴都突突直跳,眼前開始發黑。
“把那個帶疤痕的找出來?!标悹a突然對著空氣低語,聲音輕得像嘆息,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命令,“我要看看,他是不是那條‘漏網之魚’?!?
“是!”
十幾個聲音同時回應,從黑市的各個角落傳來——賣煙的油頭男人,修鞋的藍布衫老頭,甚至連掛號處那個總在罵罵咧咧的阿姨,都直挺挺地站了起來,眼神空洞得像兩潭死水。他們的左胸都別著枚銀色徽章,在彩燈下閃著冷光,和清憶局特工的徽章一模一樣。
林默的心臟像被只手攥緊了。原來蘇晴說的“二十個白手套”是假的,陳燼早就把黑市變成了自己的獵場,那些看似普通的攤主,全是被他篡改了記憶的傀儡。
“嗅探犬”被牽進來了。
那不是真正的狗,是穿著特制拘束衣的孩子,大概十三四歲的年紀,脖子上戴著黑色的項圈,項圈上的電子屏顯示著跳動的綠色波紋。他們的鼻子一直在抽動,嘴角掛著涎水,喉嚨里發出“嗬嗬”的聲音,眼睛里沒有任何神采,只有對記憶波動的本能渴望。
當第一個“嗅探犬”經過“靈感銀行”貨柜時,項圈上的波紋突然變成了紅色,發出刺耳的警報聲。那孩子猛地撲向貨柜,用頭瘋狂地撞擊木板,嘴里嘶吼著:“找到了……找到了……”
“在這!”穿黑風衣的特工們同時拔出槍,電棍在手里發出滋滋的電流聲。
林默猛地往后退,后背撞在貨柜最底層的鐵架上。那里藏著老刀昨天埋下的應急通道,塊松動的鐵板下是通往地鐵隧道的爬梯。他的手指剛摸到鐵板的邊緣,左臂的疤痕突然像被燒紅的烙鐵燙了一下,眼前炸開片刺眼的白光——
是段清晰的記憶碎片。
畫面里是間純白的病房,陳燼坐在病床邊,手里拿著支針管,針尖對著個熟睡的孩子。孩子的左臂纏著繃帶,隱隱能看見閃電狀的疤痕?!?713,你父親說記憶是種子,”陳燼的聲音溫柔得像在哄嬰兒,“但他忘了,種子也能被做成毒藥?!彼厌樄芾锏木G色液體推進孩子的靜脈,“等你長大了,就會明白,能吞噬記憶的人,才配當世界的主人。”
白光散去時,貨柜的木板“嘩啦”一聲被撞碎了。
林默滾到應急通道的鐵板上,抬頭看見陳燼站在碎片堆里,黑色風衣被風吹得獵獵作響,懷表的鏈子在他手里晃悠,表蓋敞開著,里面沒有表盤,只有團旋轉的黑霧,像只正在呼吸的眼睛。
“找到你了?!标悹a的嘴角向上彎起,露出排白森森的牙齒,“我的……小容器?!?
“嗅探犬”們像瘋了一樣撲過來,項圈上的警報聲刺耳欲聾。林默猛地掀開鐵板,縱身跳進漆黑的通道。下落時,他聽見陳燼在上面輕笑:“別躲了,你的記憶早就告訴我,隧道的盡頭是死路?!?
通道里彌漫著潮濕的霉味,爬梯的鐵條銹得厲害,抓在手里像抓著一把刀片。林默往下爬了大概十幾米,突然聽見上方傳來“咚、咚”的聲音——是“嗅探犬”們跳下來的聲音,他們不用爬梯,直接像猴子一樣順著井壁往下滑,指甲刮過水泥的聲音在通道里回蕩,像無數只老鼠在追趕。
左臂的疤痕燙得像要熔化,連帶著骨頭都在疼。林默知道這不是普通的疼痛,是陳燼的記憶在侵蝕他的神經,就像老刀說的“每次共鳴都是在塞垃圾”。他摸出蘇晴給的“安神糖漿”,擰開蓋子往嘴里灌了一大口。
甘草和薄荷的味道剛在舌尖散開,通道突然劇烈地震動起來。是有人在上面炸了入口,碎石和塵土嘩嘩往下掉,砸在林默的頭上、背上。他加快速度往下爬,終于在爬梯斷裂前跳到了隧道底部。
地鐵隧道的風裹著股鐵銹味吹過來,遠處傳來火車進站的轟鳴聲。林默往黑暗里跑了沒幾步,突然停住了腳步。
前方的鐵軌上,站著兩個穿黑風衣的特工,手里的電棍在黑暗中發出藍紫色的光。他們的臉藏在帽檐下,左胸的銀色徽章在應急燈的照射下,像兩滴凝固的血。
隧道兩端同時傳來腳步聲。林默摸向腰間的槍,發現那把改裝五四式不知何時在慌亂中弄丟了。他的手心全是汗,左臂的疤痕還在瘋狂發燙,這次他清晰地感覺到,有段不屬于自己的記憶正在往腦子里鉆——是陳燼的聲音,冰冷而清晰:
“抓住他,活要見人,死要見尸?!?
火車進站的轟鳴聲越來越近,燈光像條金色的巨龍,正從隧道盡頭咆哮而來。林默看著步步逼近的特工,突然想起老刀在實驗室說的話:“你的疤痕,能撬開記憶的鎖。”
他深吸一口氣,握緊了拳頭。左臂的疤痕在襯衫下突突跳動,像顆即將引爆的炸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