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濤沉默了良久，看著眼前這三個人。

李建國的眼神中有著對技術的純粹熱愛，那種渴望讓他想起了自己剛剛接手新陽廠時的心情。

還有李明華和秦思源，他們都是一樣的人。

“你們做這個多長時間了？”

林濤沒有直接回答，而是反問道。

“半年多了?！?

李建國放下手中的螺絲刀。

“我們三個都是從縣里的機械廠出來的，廠子效益不好，發不出工資，后來有人找我們做這個。”

“誰？是誰找你們做的？”

王紅林坐不住了。

原來這幕后還有人在！

不管怎么說，這三兄弟能在如此簡陋的條件下，仿制出基本功能完整的隨身聽，確實不簡單。

“你們自己的銷路怎么樣？”

林濤繼續問道。

“主要是建設在外面跑，一個月能賣個幾臺吧，大部分都被那人批發走了。”

李建國的語氣有些無奈。

“他給的價錢不高，除去成本我們一臺就能賺20塊錢，但總比在廠里干等著強?！?

林濤暫時沒有繼續追問那人的事，而是走到窗邊，看著外面小鎮的景色。

遠處的山坡上，一些農民正在田里忙碌著。

裊裊炊煙從各家的煙囪里冒出，在午后的陽光中顯得格外寧靜。

“如果有一個機會，讓你們做正品，你們愿意嗎？”

林濤突然轉過身，看著三兄弟。

“正品？什么意思？”

李建國愣了一下。

“就是不再仿制別人的產品，而是生產有自己商標、自己技術的產品。”

林濤的聲音很平靜，但每個字都清晰有力。

三兄弟面面相覷，顯然沒有想到會有這樣的提議。

“可是我們沒有那個實力啊。正品需要多少投資，多少技術，我們哪有那個條件？”

李建軍終于開口了。

“如果有人提供技術支持，提供資金支持呢？你們的基礎很好，只是缺少一個平臺。”

林濤走到工作臺前，拿起那張手繪的電路圖。

“天下沒有免費的午餐，你們要什么條件？”

李建國的眼睛亮了起來，但很快又暗淡下去。

“很簡單?！?

林濤將圖紙放回原處。

“停止生產仿冒品，加入我們的工廠，一起做正品。”

房間里安靜得只能聽到遠處傳來的家禽聲。

三兄弟都在思考著林濤的話。

“你們到底是什么人？為什么要幫我們？”

李建國的聲音有些謹慎。

林濤從口袋里掏出一張名片，那是新陽廠的廠長名片，上面印著他的姓名和職務。

“新陽電子廠？海峰市的？”

李建國接過名片，仔細看了看。

“對，就是生產這種隨身聽的廠家?！?

林濤指了指桌上那臺正品機器。

“你們是來抓我們的？”

三兄弟的臉色瞬間變了，建設更是嚇得后退了一步。

“如果是來抓你們的，我們會兩個人來嗎？而且還會跟你們討論技術問題？”

林濤的語氣很平和。

李建國重新審視著眼前這個年輕的廠長。

從剛才的交談中，他能感受到對方對技術的理解和對人才的渴求。

“你們廠需要我們做什么？”

李建國試探性的問道。

“技術研發，產品改進，你們有技術基礎，有鉆研精神，這正是我們需要的?！?

王紅林在一旁聽得心驚肉跳。

林廠長這是要把仿冒廠的人招到自己廠里去？

這不是引狼入室嗎？

“我們需要考慮一下?！?

李建國沒有立刻答應。

“當然可以，不過我希望，從今天開始，你們能停止生產仿冒品，這對大家都好?！?

林濤點點頭。

“不讓我們做這個，那我們吃什么？我們一家老小都指著這個過日子呢。”

李建設忍不住問道。

“就你們做假貨掙得這幾個小錢，都不夠我們廠子里浪費的那點邊角料?！?

見林濤看向自己，王紅林一臉臭屁的表情接過了話茬。

但他說的也算是實話，對于現在龐然大物一般的新陽廠，這確實是九牛一毛。

“我可以先預付你們三個月的工資，每人每月120塊錢，另外還有技術津貼?！?

林濤的話讓三兄弟都愣住了。

120塊錢在1980年是一個相當不錯的工資水平，比縣里的機械廠要高出不少。

而且還有技術津貼，這對于有技術追求的人來說，誘惑力是巨大的。

“你們真的愿意要我們？”

李建軍的聲音有些顫抖，隨即站起身來，在房間里踱了幾步。

這確實是一個難得的機會，但同時也意味著要徹底改變現在的生活方式。

他們真的是窮怕了。

外面傳來小孩玩耍的聲音，幾只麻雀在院子里的梧桐樹上嘰嘰喳喳的叫著。

李建軍停下了踱步，李建設緊張地咽了口唾沫，兩人的目光都匯聚在大哥李建國身上。

120塊錢的月薪，還有技術津貼。

這個數字像一塊沉重的石頭，砸在三兄弟的心湖里，激起的是混雜著狂喜與不安的漣漪。

李建國沒有立刻回答，他拿起桌上那臺被拆開的正品隨身聽，用粗糙的指腹輕輕撫過那塊整齊的綠色電路板。

那上面平滑的走線，均勻的焊點，以及那些他們只在電子雜志上見過的元器件，都像是在無聲地訴說著另一個世界的標準。

“林廠長，我們兄弟三個都是爛命一條，能得您的看重，是我們的福分?！?

李建國終于開口，聲音有些干澀。

王紅林在一旁聽著，心里有些不屑。

留給這三兄弟足夠的思考時間，林濤帶著王紅林先離開了這里。

他們在鎮子口找到一家簡陋的粉面店。

店面很小，只在門口擺著兩三張油膩的木桌。

一口大鍋正冒著滾滾的熱氣，老板娘正用一個巨大的木勺在鍋里攪動著，濃郁的骨湯香味彌漫開來。

林濤要了兩碗三鮮粉。

雪白的米粉，配上幾片豬肝和幾個肉丸，再撒上一把翠綠的蔥花，看起來很有食欲。

王紅林沒什么胃口，只是用筷子無意識地撥弄著碗里的米粉。

林濤卻吃得很香，熱騰騰的米粉順著喉嚨滑下，驅散了連日奔波的疲憊。

“濤哥，咱們真的要讓他們進廠子嗎？”

“與其讓他們繼續做仿冒品擾亂市場，不如把他們收編過來，為我所用?！?

林濤話鋒一轉。

“但是那個批發假貨的人，我們一定要抓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