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間里，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空氣仿佛凝固了一般。

那臺重新噴上軍綠色油漆的6135K-2柴油機，像一頭沉睡的鋼鐵巨獸，靜靜的臥在水泥基座上。

機體上連接的各種管路和線束整齊劃一，旁邊一臺嶄新的三相交流發電機已經通過聯軸器與它連接，閃亮的銅線圈從散熱窗里透出誘人的光澤。

李明華手里拿著一塊抹布，反復擦拭著儀表盤上的玻璃，他的手心已經全是汗。

車間里的老師傅們，一個個都伸長了脖子，目光緊緊鎖定在那臺機器上。

這不僅僅是一臺發電機，更是他們這些天來不眠不休的心血結晶。

“都準備好了？”

林濤的聲音不大，但在安靜的車間里卻異常清晰。

“燃油管路排空完畢，潤滑油壓力正常，冷卻水循環開啟。”

李明華重重的點了點頭，回頭看了一眼操作臺前的工人。

“啟動。”

林濤下達了命令。

操作工按下啟動按鈕，起動電機發出一陣沉重而吃力的“嗡嗡”聲，帶動著柴油機的曲軸緩慢轉動。

“哐，哐，哐……”

幾聲沉悶的金屬撞擊聲后，柴油機劇烈的抖動了一下，排氣管里噴出一股濃重的黑煙，嗆人的味道瞬間彌漫開來。

有幾個年輕工人緊張的后退了一步。

柴油機并沒有像他們期望的那樣順利啟動，只是在起動電機的帶動下無力的喘息著。

就在這時，一輛黑色的轎車悄無聲息的停在了車間門口。

車門打開，趙副領導在幾名技術人員的陪同下走了進來。

他本來是帶著專家組來和林濤討論波峰焊機為了量產的改進方案，沒想到恰巧趕上了這一幕。

“小林，你們這是在做什么？”

趙副領導看著眼前這臺冒著黑煙的大家伙，臉上帶著一絲好奇。

“趙領導，您來了。”

林濤轉過身，臉上并沒有因為啟動失敗而露出慌亂。

“自己搞了個小玩意兒，解決一下廠里的用電問題。”

“這是船用的6135柴油機吧？太老了，噪音和油耗都大得很。”

趙副領導身后的一個專家推了推眼鏡，打量著這臺機器。

“加大油門，再試一次。”

林濤笑了笑，沒有反駁，只是對操作工打了個手勢。

操作工再次按下按鈕，同時緩緩推動了油門桿。

“嗚——”

這一次，柴油機在幾聲沉悶的喘息后，突然爆發出一聲驚天動的的轟鳴。

整個車間的地面都在微微顫抖，窗戶玻璃發出“嗡嗡”的共振聲。

排氣管里噴出的黑煙變成了灰白色，一股股熱浪撲面而來。

“吼——吼——”

機器的怒吼聲穩定下來，變成了富有節奏感的沉重轟鳴。

轉速表的指針穩穩的指向了每分鐘1500轉。

“成功了！”

李明華激動的揮舞著拳頭，工人們也爆發出雷鳴般的歡呼聲。

趙副領導和身后的專家們都露出了驚訝的表情。

他們沒想到這臺看起來像廢鐵一樣的老機器，居然真的能被修好，而且運轉得如此平穩。

“合閘！”

林濤再次下令。

隨著配電柜里一聲清脆的響動，整個車間原本昏暗的白熾燈猛的閃爍了一下，隨即爆發出遠超平日的耀眼光芒。

幾臺原本停工的機床也接通了電源，指示燈紛紛亮起。

300kw的三相交流發電機運行平穩。

“好小子！”

趙副生領導用力拍了拍林濤的肩膀，眼中滿是贊許。

“你這哪是小玩意兒，這簡直就是個寶貝！把廢鐵變成發電機，全市的廠長里，也就你林濤有這個本事！”

對于新陽廠來說，發電機部分的技術根本不成問題，他們的技術儲備甚至可以生產出更精密的設備。

真正的難點，在于這顆作為動力源的“心臟”。

就在眾人為這臺鋼鐵巨獸的重生而歡欣鼓舞時，趙副領導身后一個二十多歲的女同志卻沒有跟著大家一起笑。

她穿著一身洗得發白的藍色工作服，梳著兩條麻花辮，看起來像個剛畢業的學生。

“這是什么？”

趙副領導看見了被裝在機頭旁邊的渦輪增壓器。

這和青海產的增壓器不太一樣，好像看起來效果更強勁。

她的目光一直沒有離開柴油機頂端那個高速旋轉的渦輪增壓器。

“這是我們廠自己研究的廢氣渦輪增壓器。”

又是自行研發的？！

趙副領導有些不可置信，這個林濤還要給自己多少的驚喜？

“效果怎么樣？”

這是趙副領導最關心的問題，實踐是檢驗產品的唯一標準。

“理論上可以提升功率50%，實際提升效果在42%左右。”

趙副領導聽到這個結果，笑容止不住的露出來。

他還想繼續追問，卻被一個聲音打斷了。

“林廠長，這個增壓器的葉輪是用什么材料做的？我聽它的聲音，在高轉速下似乎有些不一樣的嘯叫聲。”

機器的轟鳴聲太大，她走到林濤身邊，湊到他耳邊大聲問道。

林濤心中微微一動，他自己也察覺到了，但以為是新設備磨合期的正常現象。

“紅星，分析渦輪增壓器當前運行狀態。”

冰冷的機械聲在林濤腦海中響起：

“分析完成。當前轉速每分鐘八萬轉，葉輪材料為普通耐熱合金鋼。經聲紋分析及熱成像模擬，葉片邊緣已出現輕微的蠕變現象。”

“預計在持續高負載運行150小時后，材料疲勞將達到臨界點，存在葉片斷裂風險。”

林濤的后背滲出一絲冷汗。

他沒想到問題比預想的還要嚴重。

他看向那個女同志，她的眼神清澈而專注，不像是在隨意發問。

“這位同志觀察得很仔細。”

林濤不動聲色的回答道。

“這只是我們的第一版試驗品，材料方面確實還有待改進，請問你是……”

“我叫秦思源，剛從哈工大分來，在市機械局技術科工作。”

女同志的臉微微一紅，聲音清脆。

林濤點了點頭，把這個名字記在了心里。

“小林啊，發電機的事干得漂亮，咱們還是談談正事，那個波峰焊機，我們帶來了一個量產的方案，想讓你給我們把把關。”

趙副領導顯然沒有注意到這個小插曲，他興奮的圍著發電機轉了一圈，然后才想起自己來的正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