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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引爆點與反向馴化

秋意深得滲骨,太液池殘荷的枯梗支棱在鐵灰色的水面上,風掠過涼亭檐角的銅鈴,帶起細碎又孤寒的碎響。連空氣都仿佛凝著冰碴子。沈昭卻只穿著一身素緞窄袖的束腰練功服,手里握著一柄狹長微彎的障刀,正在聽雨亭外空出的沙地上反復練習最基礎的劈斬。

每一刀揮出,都帶著撕裂空氣的銳響,刀光在她身前凝聚又散開,像一道道瞬間破碎又重鑄的寒月光弧。

她的動作算不上絕頂精妙,可那份專注,那種幾乎要將周身筋骨都擰碎了、壓榨出最后一絲力量灌入刀鋒里的狠厲姿態,卻透著一股不容忽視的兇悍。烏黑的發絲被汗水黏在鬢角額側,呼吸因為持續的發力而略顯急促沉重,唯有那雙眼睛,冷得像凍結了千年的深潭,又燃燒著某種要焚毀一切的焰火,緊緊追隨著刀鋒劃過的每一寸軌跡。

汗水順著她繃緊的下頜線滑落,滴在腳下的沙土里,瞬間沒了痕跡。

就在這時,一陣被刻意放大的嬌笑,混合著金器玉佩碰撞的叮當脆響,由遠及近,驟然打破了這方寸之地的肅殺氛圍。

“哎呀陛下您瞧!”蓮妃的聲音像裹了蜜糖的金線,纏著李珩的手臂把他一路引到了聽雨亭的臺階下,“沈妹妹這般……真是好生氣魄呢!大冷天的在這里舞刀,也不怕寒浸了筋骨。”她身子一軟,幾乎半倚在李珩懷里,水汪汪的眼睛斜斜睨向場中揮汗如雨的沈昭,唇角勾起完美的、帶著一絲憐憫又譏誚的弧度,“不過嘛……這刀槍棍棒的都是粗人營生,宮中貴女還是該學些焚香點茶、撫琴作畫的雅事才合身份。沈妹妹這般辛苦,豈非辜負了上天賜予的這般……楚楚動人?”

李珩的目光落在沈昭被汗水浸濕的鬢發、略顯凌厲的動作上,眉頭果然不易察覺地蹙了一下。身為帝王,他更習慣環佩叮當、香風裊裊的溫軟,刀劍這種過于直接的東西,帶著兵戈氣、戾氣,刺得他眼皮微跳。尤其此刻沈昭周身散發出的那股幾乎化為實質的狠勁,更讓他心底莫名浮起一絲不安和不喜。他不悅地咳了一聲,聲音帶著屬于上位者慣常的威嚴和責備:

“沈昭!還不放下!宮中禁苑,豈是讓你效仿行伍、舞弄這些兇器的所在?成何體統!”

這呵斥如同冰冷的鞭子甩過來。侍立在亭子階下的宮人們,連呼吸都屏住了幾分,整個聽雨亭四周針落可聞,只剩風刮過枯荷殘梗的嗚咽。

沈昭揮刀的最后一個動作堪堪停在半空。

刀身震顫的低鳴尚未停歇,清寒的光映在她低垂的側臉上。汗水正沿著緊抿的唇角滑落。她沒有立刻轉身,甚至沒有去看那對尊貴的璧人。那股死寂只持續了短暫的一瞬。只見她握著刀柄的手非但沒有松力,反而指節猝然收緊,本就虬結的筋骨如同枯藤般瞬間暴起!

下一秒,就在所有人驚詫莫名的注視下,沈昭的身形猛地扭轉!束腰素服的下擺如同飽含力量的旋風般炸開一道弧線!

她根本就不是收刀!

伴隨著一聲短促到極致的破空厲嘯,那道森白刀光被她如同甩脫一道凝滯不去的雷霆般,自手中狂暴地擲出!刀身帶著主人傾注的、近乎炸裂的全部力量,在空中急速旋轉翻滾,化作一團令人心悸的死亡寒光,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兇狠無比地撕裂空氣,朝著李珩所站的方向——并非他本人,而是朝著他身側僅半步之遙、支撐著聽雨亭巨大飛檐的那根足有碗口粗的朱紅漆木廊柱——激射而去!

“奪!!!”

一聲令人牙酸齒冷的悶響!

堅硬的木屑混著紅漆的碎片猛地炸開!那柄鋒利的障刀,竟然硬生生扎進了堅實的木柱里足有兩寸有余!刀柄連著尾部那一截未沒入的刀身,兀自劇烈地嗡鳴震顫著,發出持續不斷、如同瀕死野獸般低沉兇戾的嘶鳴!

而廊柱之后,正是李珩那張瞬間褪盡了所有血色、瞳孔因極度的驚悸而驟然緊縮的龍顏!他幾乎能感到那刀鋒破開空氣時帶起的勁風刮過臉頰的冰冷刺痛感!

整個世界仿佛在這一刀擲出的剎那徹底死寂!

風停了。銅鈴不響了。連遠處宮人低微的抽氣聲都消失了。只有那柄震顫的刀,余音刺耳。

死寂中,沈昭挺直了脊背。

她抬手,用手背用力蹭掉唇角的汗珠,這一抹,非但沒顯出半分脆弱,反而將她眼底燒透的野火映得更加燎原。

“陛下,”她的聲音不大,卻清晰地穿透了刀鋒的嘶鳴,每一個字都冷得像淬火的鋼珠砸落冰面,“您若只愛看那些瓷瓶兒似的人兒,碰一下就怕碎,捧一下怕化……那您往后就只管盯著您的心尖尖看個夠好了。”

她的目光不再看面無人色的李珩,而是驟然轉向他身邊同樣驚得花容失色的蓮妃。那眼神銳利得如同此刻釘在柱子上的刀鋒,毫不避諱地在蓮妃那張精心雕琢、梨花帶雨的臉上狠狠剜過。

“易碎物配偽善人,真真是天生絕配。”沈昭的嘴角勾起一個冰涼刺骨的弧度,帶著毫不掩飾的輕蔑,“至于我沈昭——生來就是要割裂綾羅、斬斷絲帛的利刃!做不成您暖爐邊把玩的花瓶玩意兒!”

她的聲音微微拔高,每一個字都擲地有聲:

“蓮妃娘娘與我,自然也是絕配!她配您的惺惺作態,我配的——就是這雙能把她虛偽皮囊看穿的眼睛!”

“啊!好痛——!”就在沈昭話音落地的瞬間,廊柱旁原本驚魂甫定、搖搖欲墜的蓮妃,像是被沈昭那最后一句“看穿皮囊”徹底點燃了驚懼交加的引線,突然發出一聲短促而凄楚的痛呼!整個人仿佛瞬間被抽干了骨頭般,軟綿綿地就朝著沈昭站立的方向踉蹌倒去!

她倒下的姿態精心計算過——角度刁鉆,既避開了廊柱和石階的危險位置,又恰好將自己的側臉最柔弱無依的線條完美呈現給李珩的方向。纖長的指尖帶著精心保養的蔻丹,在空中無助地揮動了一下,像是要抓住什么依靠,裙擺飛揚,整個人如同一片被狂風吹落的、脆弱到驚心動魄的白色花瓣,朝著沈昭腳邊堅硬的地面墜去!

“蓮兒——!”李珩的驚呼聲幾乎變了調,帶著巨大的恐懼和對沈昭滔天怒火的咆哮。

就在蓮妃身體離地尚有半尺、已然做出最為楚楚動人的受創姿態,而李珩也即將暴怒發難的這一剎那——

沈昭動了!

不是后退,不是避讓!

她像一頭耐心蟄伏終于等到獵物撲到爪下的猛獸,身形比蓮妃“倒下”的假動作更快!一步便跨前,精準切入蓮妃傾倒軌跡的前端。那只曾穩穩握過冰冷刀柄的手,帶著方才練刀后未散盡的力量余溫,快如電閃,五指瞬間箕張!沒有半分憐香惜玉的猶豫,更無絲毫慌亂失措,帶著一股兇悍狠厲的勁道,虎口猛地卡住蓮妃精致小巧的下頜!拇指和食指深深陷入那柔嫩臉頰的軟肉里,如同鐵鉗般狠狠向上用力一抬!

“呃……!”蓮妃被迫揚起的喉嚨里發出一聲被掐住般短促的氣音,精心醞釀的凄楚表情瞬間僵死在臉上,化為一種混合著劇痛和極度震驚的扭曲!

她身體“摔倒”的慣性被這強悍的一抬一卡硬生生截斷!整個人以一種極其別扭、懸在半空的姿態頓住,所有的柔弱戲碼全被這冰冷兇狠的一抓掐死在了搖籃里!

時間在這一抓之下仿佛被凍結。

沈昭的臉逼近,她甚至能看清蓮妃因驚駭而驟然放大的瞳孔里映出的自己那張冷如羅剎的面孔。她的氣息如同浸了萬年寒冰的毒蛇,絲絲縷縷鉆進蓮妃的耳蝸:

“娘娘這骨頭折得也太慢了……”沈昭的聲音壓得極低,每一個字都像淬了毒的冰針,精準地扎進蓮妃最隱秘的恐懼角落,“別裝了!你攛掇張德海在陛下耳邊嚼我口舌、在演武場故意當眾給我難堪的賬……還有……你派去打聽沈府陳年舊事的那個叫小祿子的太監,真當他嘴巴是鐵打的,撬不開么?”

蓮妃那張慘白的臉在聽到“小祿子”三個字的瞬間,如同被尖針刺穿了皮囊的氣球,所有偽裝的脆弱頃刻崩塌,只剩下無法抑制的驚駭、被看穿的恐懼和一種猝不及防的崩潰空白。

“現在才演夠?那我成全您!”

話音未落——根本不等蓮妃從那滅頂的驚駭和劇痛中反應過來,沈昭那只卡在她下頜上的手驟然爆發出一股狂暴悍然的力量!如同甩脫一件污穢沉重的包袱,五指攥著蓮妃的下頜骨,借著對方前傾的慣性加上一股爆炸性的推送之力,臂膀肌肉賁張鼓起,狠狠地朝著身側數步外——那片枯梗嶙峋、泛著深秋死氣的冰寒太液池——猛力推搡了出去!

“啊——!!!”

一聲凄厲得不成調的真正慘嚎終于沖破了喉嚨!蓮妃整個人被這力量甩得如同斷了線的傀儡,華麗的錦緞衣裙在空中凌亂地翻卷,像一只被無形巨手撕扯揉碎的破布偶。

噗通!

沉悶的巨大水花聲驚心動魄地砸碎了死寂!冰冷刺骨的池水瞬間將那朵精心盛放的“白蓮”徹底吞沒。她驚慌失措地在冰冷的泥水中瘋狂撲騰掙扎,昂貴的金釵步搖散落飄浮,精心描畫的妝面被渾濁的泥湯染得面目全非,凄厲的哭喊和嗆咳聲混著污水斷斷續續響起:“救……咕嚕……救命!陛……陛下救我!咳……”

枯敗的殘荷被撲騰得劇烈搖晃,如同池底有猙獰的水鬼在撕扯她的華服與性命。

“這才像我作風!”沈昭站在池邊,冷冷地吐出幾個字。她甚至甩了甩手指,像是要甩掉剛剛觸碰過那偽善之物的惡心觸感。幾滴從蓮妃身上濺起的冰涼池水打濕了她素服下擺,暈開幾點深色痕跡。

“妖婦——!!!”李珩眼睜睜看著心愛的妃子被如此狠厲地推入冰冷的、連殘荷都透著死亡的池水里,那聲撕心裂肺的咆哮終于爆發出來!他整張臉漲成詭異的豬肝色,額角頸側的青筋全都暴突而起,狂怒幾乎將他整個人撐得扭曲變形,眼睛赤紅如血,指著沈昭的手劇烈顫抖,聲音扭曲得不像人聲:

“反了!反了天了!!來人!!給朕把這個弒君的妖婦拿下!碎尸萬段!碎尸萬段——!!!”

他身后的侍衛在初始的震駭呆滯后,被皇帝的狂吼刺激得如夢初醒,“鏘啷啷”一片急促刺耳的兵器出鞘聲驟然炸響!數道寒光出鞘的繡春刀雪亮刺目,幾條彪悍的身影在皇帝暴跳如雷的咆哮聲中,如同嗅到血腥味的獵犬,朝著亭邊那素色身影兇猛地撲去!

殺氣騰卷而起!

就在這片劍拔弩張、生死一發的驚變發生的同時——

距聽雨亭數十步之遙,一處緊鄰太液池岸、嶙峋假山堆疊形成的天然死角之后。嶙峋怪石的罅隙之中,如同磐石般嵌著一個幾乎與陰影融為一體的、沉默的玄黑身影。

蕭玦身著一襲暗沉沉沒有任何反光的玄色勁裝,幾乎完全消隱在假山巨大奇石的幽深背陰面。冰冷的山石棱角硌著他繃緊的肩背臂膀,他渾然不覺,整個人如同一張凝固在陰影里的弓。

他那雙深黑的瞳孔里,清晰地倒映著聽雨亭下剛剛發生的每一個細節:蓮妃那蹩腳拙劣的栽倒表演,李珩那張瞬間失態驚怖的臉……到沈昭毫無征兆地暴起擲刀!

就在那柄障刀帶著撕裂一切的厲嘯釘入朱紅廊柱、刀柄兀自震顫不休的剎那——

蕭玦那雙沉在陰影中的眼睛,瞳孔如同被火星燎過的黑玉,極其細微、卻又清晰地驟然一縮!那里面冰封的平靜潭水之下,仿佛有地火驟然洶涌!

緊接著,亭下風云再起。

蓮妃撲向沈昭的“跌倒”。下一秒,他便清楚地捕捉到沈昭那只快如鬼魅、卡向蓮妃下頜的虎口!那只手,指節因為兇狠發力而突起泛白,線條凌厲得如同出鞘的刀鍔!

蕭玦深濃的眉峰難以察覺地挑高了一瞬,緊抿的唇線繃得更直,如同被無形刀鋒劈斬過。

再之后——便是那兇狠干脆的一推!

看著那個往日將皇帝玩弄于股掌、在宮廷里翻云覆雨的女人如同真正的殘花敗柳般,毫無抵抗之力地被輕易甩脫,帶著凄厲到不像人聲的慘嚎摔入冰冷的、深不見底的太液池污水之中……蕭玦甚至能清晰地看到那污水如何瞬間浸透昂貴的錦衣、污穢如何染臟那張精心雕琢的臉!

“噗通”的水響重重砸在死寂的空氣里,也砸在蕭玦緊繃的心弦上。

那一刻,假山之石投射下的、籠罩著蕭玦大半面容的濃重陰影之中,他下頜原本緊繃如鐵鑄的線條,驟然發生了極其細微、卻又驚心動魄的變化!

一道極其淺淡的、幾乎要被深沉陰影完全吞噬的弧度——那完全不是笑紋,更像是常年冰雪覆蓋的山巖上,因內力撞擊而崩裂出的一道微小而深邃的痕——極其短暫地、在他緊抿的唇邊顯現了一瞬!

快得如同幻影。

下一瞬,那微不可察的弧度如同被某種無形力量瞬間抹平,仿佛從未出現。唯有那雙深不見底的瞳眸深處,卻仿佛燒著了一小簇冰藍色的冷焰,那火焰無聲地跳躍著,映著池水中蓮妃狼狽掙扎、驚惶拍打水花的倒影,一種純粹的、近乎冷血的審視意味一閃而過。

轉瞬間,亭下殺氣已驚天動地。皇帝的咆哮撕裂空氣,侍衛拔刀的寒光刺痛人眼。蕭玦眼瞳里跳躍的冷焰驟然熄滅,重新凝固為最深沉的黑曜石。他魁梧的身軀如同一尊徹底失去生命跡痕的玄鐵雕像,在假山石棱后投下的狹仄陰影里,悄無聲息地往后移動。玄色衣袂拂過冰冷的巖石與枯枝敗葉,沒有發出絲毫聲息。

他如同來時一樣,徹底沉沒在太液池畔這片錯落山石層疊的、深邃的陰影之海深處,仿佛從未出現在此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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