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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獵物的餌與捕手的網

沈昭入宮復仇第一日,設局讓皇帝指派蕭玦教她射箭。

她故意模仿寵妃蓮妃的姿態嬌聲軟語,后背有意無意蹭過蕭玦胸膛。

“蕭將軍,”她氣息吹拂他耳畔,“皇上就喜歡這樣拉弓的呢。”

握住她手腕的那雙灼熱手掌驟然收緊,勒出紅痕。

下一秒,他猛地抽走她指間箭矢,反手刺破自己臂膀。

鮮血染紅銀箭,蕭玦嗓音喑啞滾燙:“裝蓮妃?”

“你不妨再裝得拙劣一點,我就給你一次心軟的機會。”

殘陽的余暉像潑翻的朱砂,浸透宮殿西窗的雕花窗欞,給冰冷的大理石地面染上一層轉瞬即逝的溫存。琉璃瓦折射的金光流淌在沈昭新換的銀線滾邊縐紗裙裾上,她卻只感到沉沉的冷意,從鋪地的金磚之下,絲絲縷縷地滲入骨髓。銅鏡里映出的臉,輪廓精致依舊,可那雙曾經流盼生輝的眸子,如今只余下淬了冰的、枯井般的幽暗。指尖拂過光潔的頸側,那片肌膚底下,似乎還殘留著父兄脖頸間噴涌而出的熱血余溫。灼痛。

窗外驟然掠起的鳥鳴驚破死寂,她指尖一顫,猛地掐住掌心,用指甲嵌入皮肉的銳痛鎮壓下幾乎破喉而出的悲鳴。痛楚尖銳,卻異常有效,混沌翻攪的悲憤與恨意被強行按捺下去,沉淀為眼底深處一絲堅硬的狠戾。活下去。復仇。為沈氏三百七十二條枉死的性命。這深宮,便是她唯一能握在手中的戰場。

她深吸一口氣,那口氣帶著檀香和陳年殿宇特有的陰冷氣息,直直灌入肺腑,也徹底沉淀了她最后的動搖。

翌日,清早微寒的空氣還凝滯著晨露。通往演武場的小徑兩側,幾叢晚桂懨懨垂首,香氣都顯得發蔫。

“……昨日娘娘臨危不亂,膽識令人心折,”張德海躬身跟在沈昭側后一步距離,略顯尖細的嗓音壓得極低,在幽靜的宮道上飄忽如絮語,“奴才昨夜當值時聽金吾衛的李三多嚼舌根,吹噓當年蕭將軍在西北草原,是如何一箭射穿三名狼盜的眼窩,救下蓮妃娘娘……嘖嘖,那箭術,簡直神鬼辟易!蓮妃娘娘受驚不小呢,虧得是蕭將軍及時出手。”

沈昭腳步未停,似乎只是隨意聽著,目光落在遠處演武場邊緣那面懸著箭靶的木架上。她細長的眉梢不易察覺地蹙了一下,復又舒展,側過頭,聲音清凌凌的,帶著點未經世事的驚奇:“張公公,狼盜是什么?箭……真的能那么準嗎?”她眸光流轉,掠過張德海布滿皺紋的臉,“我……我昨夜瞧見窗檐上有只鳥兒落了單,小小的一只,嚇得簌簌發抖,怪可憐的。宮里頭,也有弓箭手能把它好好驅趕走、別傷著它么?”

張德海眼中精光一閃,如同幽深古井里投下了一顆石子。他腰彎得更低了些,語速也放得更緩,像在把每一個字都仔細鋪陳平整:“回貴人的話,宮中執掌衛戍、諳熟騎射者,莫過于那位出身軍武、統領禁軍的蕭將軍。只是……”他略作停頓,顯得頗為躊躇,聲音又低了幾度,“蕭將軍性情……頗為冷肅,輕易不涉足宮闈女眷之事。便是蓮妃娘娘……”他飛快瞥了一眼四周,才接下去,“若非那狼盜確屬兇險萬分,關乎娘娘鳳體安危,恐怕陛下也不會輕易點蕭將軍出面救應。”

一陣輕微的晨風拂過,帶著涼意。沈昭仿佛被風吹得有些不勝其寒,指尖下意識地捻緊了肩頭披帛的柔軟流蘇,側臉迎著微光,聲音里浸染上一絲柔弱無措后的輕嘆:“哦……”那尾音拖得稍長,帶著一點惆悵的頓挫,“……原來如此不易。不過,”她抬起眼簾,清澈的眸子望向張德海,里面盛滿了不諳世事卻又固執懇求的光,“陛下最是憐憫弱小了。若是……陛下知曉此事,擔憂我這懵懂新入宮的,因著些許小驚慌或旁的事,不小心沖撞了禁衛巡防的路線……是否、是否也會為我的安全計,遣個懂箭術的人在旁……照拂一二?只消讓他指點我些許皮毛,知道何處能走、何處要避,想來便安心了。”

沈昭看著張德海臉上那絲了然于心又迅速被深深埋起的微笑,如同蟄伏的蛇終于確認了獵物踩下的痕跡。她輕輕垂下眼睫,掩去眸底一閃而逝的冷刃般的銳光。餌已備妥,該上桌了。演武場上,她只消扮好那個因一只受驚小鳥而惶惑不安的小貴人,剩下的戲碼,自有張德海這等浸淫宮廷半生的老狐貍去引導那九五至尊,順水推舟。

當皇帝身邊的小黃門氣喘吁吁跑到演武場外,宣下這道口諭時,晨起的薄霧已散盡,秋陽毫無遮攔地炙烤著沙土地。沈昭早已選定了位置,站在一片梧桐枝葉投下的稀疏蔭涼里,身旁擺著一張花梨木小幾,上面隨意擱置著一柄為貴女特制的精巧小弓,檀木的弓臂泛著溫潤的光,流線優美。旁邊還有一盤沾著水珠、看著便鮮甜多汁的冰鎮葡萄。

她沒有立刻去碰那弓箭,只是用指尖捻起一粒深紫色的葡萄。薄薄的外皮在指尖輕捻下無聲破開,冰涼的汁水染上她的指腹,也暈開一小片若有若無的果香。她微垂著頭,像是被手中的果子吸引了全副心神,長長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小片安靜的陰影。耳朵卻敏銳地捕捉著場外逐漸清晰、由遠及近的腳步聲——平穩、沉實,每一步都落得清晰篤定,帶著軍旅獨有的節奏感,踩在沙地上,帶著摩擦的沙沙聲。

那聲音在她身后約莫三步遠的地方停了下來。

沈昭嘴角微不可查地彎了一下,像平靜湖面掠過的一絲最細小的漣漪。她不緊不慢地捻完了那粒葡萄,才捏起錦帕一角,細細擦拭被染紫的指尖。動作一絲不茍,帶著養尊處優的從容與精細。

末了,她終于抬起眼,轉過身來。

高大的身影如一堵沉默的鐵墻,擋住了身后大半刺目的光線,讓她微微瞇起了眼。一身玄青近黑的騎射勁裝將他精悍結實的體型勾勒得無比清晰,寬闊的肩膀、窄勁的腰身,繃緊的肌肉蓄著不動聲色的力量。腰間緊扣的銀帶泛著冷光,更襯得那身姿如同一柄收入筆直刀鞘中的寒刃。男人的臉孔逆著光,輪廓線條如刀刻般分明沉毅,眉骨投下的陰影濃重地覆蓋在眼窩上方,使得那兩道銳利審視的目光越發像沉在深淵里的冷星,不帶任何多余的情緒,唯有冰封般的距離感,將周遭的空氣都凍得粘稠了幾分。

沈昭心頭輕輕一跳,一絲熟悉的、混雜著徹骨恨意與復雜探詢的情緒迅速掠過,又被她強行壓下。她微微屈膝,行了個無可挑剔的宮禮,聲音清悅婉轉,是精心調制過的柔和與距離感:“有勞蕭將軍。”

蕭玦的回應是沉默的,他連下頜的線條都沒有一絲牽動,只微微頷首,權作應下皇帝的旨意。眼神在她那身錦繡華服、嬌貴姿態和旁邊那盤冰葡萄上掃過,一絲極淡的嘲意在他深潭般的眸底一晃而逝,快得抓不住痕跡。他大步走向一旁擺放規整的兵器架,并未選擇那些為宮中女眷特制的輕便弓矢,骨節分明的大手徑直越過,精準地抓起一把懸掛的制式黑漆長弓。那弓身比他臂展更長,弓體深沉厚重,牛筋絞纏的弓弦在晨光下隱約發出蟄伏兇獸般的啞光。

五指收攏,握住那冰冷剛硬的弓臂,手臂肌肉瞬間賁張隆起,將那玄青衣袖繃緊,清晰地勾勒出遒勁的線條。那厚重的長弓在他手中仿佛有生命般被喚醒,輕輕嗡鳴,發出細微而沉渾的共鳴。

“執弓,首要在一個‘穩’字。”蕭玦的聲音不高,平鋪直敘,冷硬得像一塊投入深水的寒鐵,連一絲漣漪都沒激起,“腰馬合一,肩背為軸。”他并未看向沈昭,目光已然鎖定了遠處正中心的那面朱漆箭靶,腳步錯開,那精悍的身體在瞬間定格成一個充滿爆炸性力量的箭體姿態。握弓的左臂沉穩如山,平直探出;搭弦的右手兩指扣緊粗糙的弦索,緩緩向后拉開。隨著弦索張緊,繃緊的肌肉將玄青布料撐得更為分明,那強健的肩胛骨仿佛蓄滿了風暴力量的蝶翼,微微鼓突。

沈昭的目光掠過他繃緊的手臂、穩如磐石的肩背,那雙曾挽強弓、射穿叛軍將領咽喉的手,此刻就在她面前,冷靜而精準地展示著奪命的技藝。指節因用力而發白,骨節嶙峋畢現。沈昭靜靜看著,唇邊卻悄然勾起一個無聲的冷笑。殺伐之技?再好不過。

演武場邊緣那幾張供休息用的胡凳上,零星坐著幾位后入宮的嬪御,正捧著茶盞低聲笑語。不知是誰的目光偶然瞥向靶場中心,低聲訝異:“呀,是蕭將軍在教習箭術?怎么……教的是沈貴人?”

另一個稍顯嬌縱的聲音立刻帶著幾分了然的笑意接上:“才入宮就費這心思,怕不是要學那位……”后面的話沒出口,但那心照不宣的拖長尾音和輕蔑的視線,已精準無誤地指向了遠方靶場正中的沈昭。

這些細碎、刻意不高不低的議論,被微涼的秋風不急不緩地送了過來。

沈昭垂在身側的手輕輕捻住了縐紗袖緣細滑的冰裂紋織錦,指腹感受著那冰冷堅硬的絲線經緯。那些目光,那些話語,如同一根根細針扎在背上,卻奇妙地沒有激怒她,反而讓她心中那股亟待燃燒的火焰更加冰冷沉靜。

她不再理會身后飄蕩的私語,蓮步輕移,走到箭架旁。目光掠過那輕巧的檀木小弓時毫無停留,纖纖玉手徑直探向了一把制式比蕭玦手中略小一號的黑漆軍弓。指尖拂過冰涼的弓臂,一種厚重森然的力量感順著指尖傳來。

這弓的分量確實不輕,尤其對她而言。她單手攥住弓臂中部,另一手嘗試拉開緊繃的弦索,動作明顯生澀笨拙。嬌弱的身軀被沉重的弓身帶著晃了一下,足下踉蹌,向前撲了半步,喉嚨里泄出一聲猝不及防的、又輕又軟的驚喘:

“啊呀……”

這聲驚喘,不高不低,剛剛好能落入幾步之外那座沉默“鐵塔”的耳中。緊跟著,沈昭便努力站穩身形,一只手略顯吃力地扶住那張沉重的弓,另一只手懊惱地按住了自己纖細的腰肢,輕輕揉了一下,黛眉蹙起。這一連串姿態,將新貴人的無措笨拙、力不從心和一點點細微的吃痛,演得恰到好處。

那沉重長弓在她手中如同一個難以馴服的桀驁活物,左偏右墜,她纖細的手腕不斷調整著,姿態頗有些手忙腳亂的狼狽。那弓臂歪斜著蹭過她腰側薄薄的縐紗衣料,摩擦出輕微的窸窣聲,纖腰也隨之下意識地微微一縮一扭,像是在躲避那冰硬粗糲的觸碰。本就嬌柔的姿態,因著這微小的閃避和笨拙的扶腰動作,更多了一分惹人憐惜的柔弱無依之感。

終于,她似乎用盡了力氣才將那“桀驁”的弓略微持平,指尖費力地搭上一支磨得光亮的白翎箭。瞄準的動作極其僵硬吃力,幾乎是用盡全身力氣才勉強維持著弓弦稍開的態勢,搖搖欲墜。遠處胡凳上飄來的嗤笑聲更大了幾分。

而此刻,蕭玦依舊維持著方才射箭時的標準站姿,并未回頭,只有那寬闊而極具壓迫感的背影紋絲不動地矗立著。直到沈昭那搖搖晃晃的箭尖微微抖動著抬起又落下,幾次不成樣子,他才終于有了動作。

一股沉猛冷冽的威壓帶著兵戈與汗水的氣息驟然逼近,巨大的陰影瞬間籠罩下來,將沈昭纖瘦的身影完全裹入其中。凜冽的肅殺之氣如同一張無形的網,驟然收緊,讓四周的風都滯澀了幾分。

一只骨節分明、帶著淡淡舊疤痕的、屬于武夫的大手,不容置疑地覆蓋在她努力握住弓臂的、微涼的左手五指之上。另一只灼熱、仿佛蘊含巖漿力道的大手,則猛地扣住了她執箭的右手手腕內側。

“此處發力。”蕭玦的聲音緊貼著她右邊的耳廓后方響起,低沉冷硬,帶著氣息的震動,像冰冷的刀片刮過脆弱鼓膜,“左手沉墜,如握千鈞。”緊握在她手腕上的五指猛地一收,強悍的力道沒有絲毫“引導”的意味,分明是“扳直”和“校正”。那力量強勢地引導著——近乎是蠻橫地迫壓著——她無力的手指與腕骨強行掰向某個精準的角度,瞬間帶來的壓迫感讓她指骨發出一聲輕微的摩擦響。

沈昭左手吃痛,低低“唔”了一聲,下意識地想要抽回手,那只覆于她左手之上的大手卻紋絲不動,如同一塊滾燙沉重的烙鐵死死焊在那里。隔著薄薄的縐紗衣料,她甚至能清晰無比地感受到掌心肌膚的粗糲紋理,以及掌心之下奔涌的、不容忤逆的雄渾力量。

然而這疼痛并未持續太久。就在她蹙眉忍痛的剎那,那巨大陰影的輪廓似乎凝滯了一瞬,覆在手腕上的力道幾乎在要勒入血肉的瞬間,奇異地松開了一絲——極細微,如同磐石上裂開的一道微不可查的縫隙。

沈昭的心猛地一跳,是冰層下的暗流找到了最薄弱的突破口。她的嘴角在無人窺見的暗影里,極細微地向上彎起一個極其短暫的弧度,冰涼的眼底終于亮起一絲真正志在必得的寒芒。手腕內側的灼熱與那細微力量的收束,如同一簇無聲爆開的火花,瞬間點燃了她心頭的瘋狂試探。

就在那股巨大力量因一絲間隙而松懈的剎那,沈昭的身軀極其輕巧地——如同被風吹動的柔軟細柳——往后輕輕靠了上去。

后背毫無阻隔地貼住了身后堅實如鐵的壁壘。

玄黑色勁裝下的胸膛溫厚且堅硬,如同燒紅的烙鐵外覆著一層冰冷的鐵甲。那份難以想象的熾熱,透過她后背薄薄幾層縐紗和里衣的絲線孔隙,毫無遮攔地燙了過來,灼在她微涼的肌膚上,幾乎在瞬間將她后背滲出的那一點薄汗蒸騰殆盡。那接觸短暫得如同一次微小的雷殛,她的脊背肌肉甚至在那接觸發生的前萬分之一秒就繃緊到極致的僵硬。男人胸腔內一次比之前任何一次都更深沉、更壓抑的震動透過緊密貼合的脊背清晰地傳來,如同地底沉睡的猛獸被驚醒后第一聲不祥的鼻息。

沈昭甚至能聽到頭頂上方,蕭玦喉骨處猛地滾動了一下,發出類似利刃擦過鈍鞘時那種危險而滯澀的摩擦聲。

“站穩。”頭頂壓下的聲音仿佛被某種力量強行削薄了一層,低沉得更像是在深淵里悶響,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磨礪感,將原本的冷硬碾碎成帶著金屬碎屑的粗糲,“腳步虛浮,是等著被箭尾刮開喉嚨嗎?”

話語是嚴厲的斥責,可扣在她腰間的那只屬于執弓左手的大手,指關節卻不受控制地深陷下去,如同五根滾燙的鐵條烙印在她腰側的軟肉上。那力道兇狠至極,像是要捏碎她纖柔的骨骼,卻又在發力的最后一瞬,生生扭曲成一種粗暴但有效的支撐,強行止住了她因重心不穩而可能產生的晃動,如同絕望地掐著一塊即將墜入萬丈深淵的浮冰。那份支撐是如此強硬而不容拒絕,帶著令人窒息的灼熱感,牢牢地將她釘死在那片滾燙堅硬的胸膛壁壘之前。

沈昭清晰地感受到了那力量中蘊含的、幾乎能絞碎一切的兇狠與憤怒,如同一座活火山在即將噴薄的最后邊緣被強行壓抑的嘶吼。她的腰側被那力道勒得刺痛,幾乎窒息,可偏偏那雙勒在她腰間的手卻成了此刻唯一能支撐她不軟倒下去的力量。

火候到了。她微微調整了一下自己的呼吸,讓一絲帶著惶恐和刻意放軟的顫音融進氣息里。

“謝、謝謝將軍援手……”沈昭的聲音如同沾了蜜、沾了露水的蛛絲,被一股羞怯柔媚的風吹著,顫巍巍地纏繞上身后男人緊繃的耳廓,“方才……真是嚇壞我了……”

話音未落,她整個人忽然徹底放松下來。不是僵硬后退,而是更徹底地倚靠在那片滾燙的壁壘上。她微微偏過頭,側臉精致柔和的線條幾乎要蹭上身后男人頸側繃緊的筋脈,一縷帶著溫熱體香的發絲掃過他耳下的喉結突起處。

與此同時,她執箭搭弦的右手,仿佛因為過于緊張而失去了精準的控制力,隨著她身體這一放松,箭尖不再搖搖欲墜地指向靶心,反而失魂落魄般地往下沉了沉,變得松垮垮的。

“將軍……”她的氣息如同燒融的糖絲,帶著誘人的甜膩溫度,輕柔地拂掃著他堅硬的側臉線條,“皇上他……就喜歡看人這樣拿箭的呢……”聲音細弱,帶著一種飽含羞怯又邀功請賞似的天真,“像蓮妃姐姐那樣,柔弱不勝,最是惹人憐愛了,皇上總說那樣別有風致……”

每一個字,都精準地鑿在刀鋒最薄的刃口上,帶著涂抹劇毒的蜜汁。

話音落下,整個演武場的時間仿佛驟然凝固。蕭玦身上那股磅礴的力量感猛地一沉,像一座巨大的冰山陡然下墜,壓迫得周圍的空氣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

那只灼熱緊攥著沈昭執箭右手手腕的手,指骨因極度用力而發出“嘎嘣”一聲瘆人的輕響。滾燙的皮膚驟然間變得如同寒鐵般冰冷堅硬。沈昭的腕骨被這股近乎要碾碎一切的蠻橫力量死死卡住,銳痛瞬間刺入神經末梢,白皙的肌膚上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浮現出四個深紅發紫的指痕,甚至能透過薄薄的皮膚看到底下指骨那慘白的輪廓,仿佛下一秒就要在這巨力的壓迫下寸寸斷裂!

緊接著,覆蓋在她左手上的那只大手——那只如同控制著整張弓命運核心的手——猛地有了動作。不再是引導,而是一種迅猛如捕食蒼鷹的攫取!五指閃電般并攏收緊,沈昭幾乎在瞬間失去了對這張沉重軍弓的所有掌控權,整張弓被一股無法抗拒的巨力強行從她指掌中抽離出去!

巨大的慣性帶動沈昭的身體不受控制地向前栽去。

但身體向前傾倒的失重感只存在了萬分之一秒。就在沈昭低呼出聲、身體失控前撲的瞬間,那只剛剛攫走長弓、帶著血腥氣的大手竟如同早有預料般——或者說,完全是憑借一種刻入骨髓的戰場本能——閃電般回撤!沒有猶豫,更沒有憐惜,小臂猛地一抬,堅硬如鐵的手肘內側毫無緩沖地狠狠撞上沈昭柔軟單薄的胸膛!

這一撞力道兇猛,帶著一股冰冷的恨意和狂暴的決絕!沈昭感覺自己像是被狂奔的烈馬迎面撞上,胸腔內所有空氣被瞬間擠壓出去!劇痛讓她眼前猛地一黑,喉頭涌上一股腥甜氣息,整個人被這股純粹蠻橫的暴力撞得連連向后退去,最終狠狠跌坐在堅硬冰冷、鋪著細沙的地面上。

砂礫刺痛著手臀,她痛得蜷縮起身子,猛烈地嗆咳起來,每一下都牽扯著被重創的胸腔。眼角逼出濕意,她狼狽地抬頭,正好對上蕭玦緩緩轉過身來的臉。

夕陽熔金般的光線勾勒著他深刻而肅殺的側臉輪廓,那雙深黑的眼睛此刻幽邃得如同兩顆吸盡所有光線的墨曜石,深處翻涌的巨瀾似乎要摧毀整個世界,卻被一股更兇悍的力量死死按在極薄的冰層之下,只剩下一種令人靈魂凍結的陰鷙風暴在無聲嘶吼。

他的右手,穩穩地握著剛從她掌中硬生生奪下的那張沉重的黑漆軍弓。而他的左手……正攥著沈昭最后扣在手中的那支磨得锃亮的白翎箭!

指尖一動,他冷漠地翻轉手腕。那支冰冷堅硬、泛著寒光的金屬三棱箭鏃瞬間掉轉方向,尖鋒不再指向虛空,而是無情地對準了他自己!

沒有一絲猶豫!更沒有半分凝滯!

蕭玦握緊箭鏃下方三寸之處,手臂肌肉賁張隆起,如同開弓一般猛地發力,朝著他自己的左臂上方肩頭位置狠狠刺下!

“噗——”

一聲令人齒酸的、利刃穿透厚實棉麻織物和堅韌皮肉的沉悶撕裂聲響徹死寂的演武場。

血,頃刻間涌出。先是沿著箭桿和手指的縫隙迅速滲透出來,將玄青色的布料浸染成一片更深的、近似墨色的黑紅。隨后,殷紅的液體無法抑制地順著有力的臂膀向下流淌,滴落在他腳邊的沙土地上,洇開一小團一小團粘稠濕潤的暗斑。空氣里瞬間彌漫開一股濃烈而新鮮的、只屬于生命的溫熱鐵銹氣味。

蕭玦的身軀在那箭頭貫體的瞬間繃緊如拉到極致的強弓,手臂肌肉因劇痛而賁張虬結,爆發出可怕的輪廓線條,額角脖頸的青筋都根根暴突蜿蜒,如同皮下藏匿著擇人而噬的毒龍!然而,這劇烈的痛楚似乎也只是讓他的身體本能地爆發出那千錘百煉的定力。他的頭顱高高揚起,下頜線條緊繃得如同鐵鑄,那深黑如古井寒潭的眼眸深處,在箭矢刺入皮肉的劇痛沖擊下,終于無法控制地泄露出一絲難以偽裝的、被逼到懸崖邊緣的暴戾痛楚!但僅僅一瞬,那痛楚便被一種更瘋狂的、如同灼燒靈魂的怒焰徹底覆蓋、吞噬!

唯有握著箭桿的手,自始至終,穩定如磐石。仿佛那深深扎入自己血肉的,不過是一根無關痛癢的細刺。

箭羽尾端在他手中輕輕顫動,如同一只被扼住了喉管的白色翎鳥在瀕死掙扎。

血珠順著他手背凸起的筋脈蜿蜒滴落。

“裝得像嗎?”蕭玦的聲音終于響起,那音色啞得如同被粗糲的砂石反復摩擦過,每一個字都從齒縫里硬生生擠出,帶著灼燒的滾燙氣息,劈面砸向跌坐在地、因劇痛和震驚而面色慘白的沈昭,“沈、貴、人?”

他的嘴唇抿成一道冷硬決絕的直線,那箭尾的白羽被臂上涌出的鮮血迅速染紅了大半,觸目驚心。他微微垂下視線,那雙沉在眉弓陰影里的眼睛,目光銳利得如同剛從血水中淬煉出的鉤鐮刀鋒,直直地刮過沈昭的臉孔,眼神里翻涌的東西太過復雜濃烈——有被看穿意圖后狂暴的殺意,有被她拙劣模仿那個名字而點燃的、撕心裂肺般的巨大痛楚,甚至……還有一絲瘋狂到令人窒息的、絕望燃燒的瘋狂執念。

“不妨……”他看著沈昭那雙因驚痛交加而睜大的、殘留著水光的眼睛,每一個字都滾燙如巖漿,裹挾著同歸于盡的決絕狠狠砸下,“再裝得拙劣一點。”

他停頓了一下,被血腥氣浸染的氣息拂過沈昭驚悸顫動的眼睫。

“我說不定……就給你一次心軟的機會。”

那聲音在空曠的演武場上回蕩,帶著血的鐵銹味,和一種山崩地裂前最后的死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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