物理課代表抱著作業本經過墨瑭座位時，不小心蹭掉了他壓在課本下的牛皮紙本子。本子摔在地上，夾在里面的銀杏葉書簽飄出來，剛好落在梁楠的鞋邊。

梁楠彎腰去撿時，指尖先觸到了書簽背面的字跡——是用銀線繡的小箭頭，比梧桐巷那天看到的更精致，箭頭末端還綴著顆米粒大的桂花形狀。她的動作頓了半秒，把書簽遞過去時，耳尖又開始發燙。

“謝了。”墨瑭接過本子，順手把書簽夾回第37頁。那是他特意折的角，頁邊空白處畫著個簡易的星軌圖，標注著“11月14日獵戶座軌跡預測”。

胡凡從后排探過頭，手里轉著支筆：“周末去不去天文館？新上了《深空探測》的紀錄片，據說片尾有真實的M42星云影像，比課本上的清晰一百倍！”他忽然一拍桌子，“對了，梁楠生日那天剛好是獵戶座最佳觀測期，咱們把天文館的票和天臺觀測結合起來，搞個‘星際生日派對’怎么樣？”

梁楠正在整理筆袋的手停了停，鋼筆的金屬筆帽在陽光下閃了下。“我都行，”她輕聲說，目光落在墨瑭本子露出的頁角上，“不過天臺要提前查天氣，上周的預報說11月中旬可能有輕霧。”

“放心，我爺爺有個老氣象儀，比手機APP準！”胡凡拍著胸脯保證，“他說看晚霞的顏色就能猜明天的天氣——要是像橘子冰棒那樣的橙紅色，準是晴天。”

放學鈴響時，墨瑭被老師叫去辦公室幫忙搬實驗器材。等他抱著一摞量筒出來，走廊里已經沒什么人了。梁楠的帆布書包還掛在椅背上，那個“N”字按鍵在夕陽下泛著暖光，旁邊放著個用牛皮紙包著的小盒子。

他剛要走過去，就看見梁楠從樓梯口跑回來，手里攥著袋桂花味的薄荷糖，包裝袋被捏得皺巴巴的。“忘了拿這個。”她把糖塞進書包，拿起小盒子時，發現墨瑭在看她，突然把盒子往身后藏了藏。

“這是……”墨瑭的目光落在盒子系著的絲帶上，是深紫色的，像夜空的顏色。

“給奶奶買的潤喉糖。”梁楠說得很快，轉身時不小心撞到了桌腿，盒子從手里滑出來，滾到墨瑭腳邊。盒蓋松開，露出里面的東西——是副用槐樹葉葉脈做的書簽，比梧桐巷拓印的更精致，葉脈間用金線勾勒出獵戶座的輪廓，最亮的那顆參宿四位置，嵌著顆小小的干桂花。

空氣突然安靜下來，只有窗外的桂樹被風吹得沙沙響。梁楠的臉瞬間紅透了，蹲下去撿盒子時，手指在發抖。墨瑭先一步拾起書簽，發現背面寫著行極小的字：“星圖校準完成”。

“做得很好。”他把書簽放回盒子里，想起梧桐巷那天她拓印時專注的側臉，“比天文館賣的紀念品好看。”

梁楠搶過盒子抱在懷里，像抱著什么易碎的珍寶：“本來想……算了。”她低著頭跑出去，帆布書包上的“N”字在走廊盡頭閃了閃，像顆快速移動的星子。

墨瑭站在原地，指尖似乎還殘留著葉脈的微涼。他從口袋里掏出個小布包，是用奶奶的舊圍巾邊角縫的，里面裝著塊打磨光滑的銀杏木，上面刻著簡化的獵戶座星圖，每個星點都鉆了小孔，對著光看時，能在墻上投出完整的星軌。這是他磨了三個晚上的成果，本來想找機會送給她。

第二天早自習，梁楠的座位上多了個玻璃瓶，里面插著三支桂花枝。深秋的桂花已經稀落了，但湊近了還能聞到淡淡的香。胡凡戳著墨瑭的后背：“你看梁楠今天換了新筆袋，上面印著獵戶座呢！”

墨瑭抬眼望去，梁楠正用支銀色的鋼筆寫字，筆袋拉鏈上掛著個小掛件——是用梧桐葉梗做的小火箭，尾翼角度剛好15度。

課間操時，廣播里放著跑調的《運動員進行曲》。梁楠站在墨瑭前排第三個位置，轉身做體轉運動時，發梢掃過他的手背，帶著股淡淡的桂花香皂味。“天文館的票我買了三張，”她轉回去時低聲說，“下午放學后在傳達室取。”

墨瑭點點頭，看見她校服口袋里露出半截紙條，上面畫著個簡易的天臺示意圖，標注著“最佳觀測點”的位置，旁邊畫了個小桌子，桌上有三個杯子的圖案。

胡凡在旁邊跳得格外用力，校服外套敞開著，露出里面印著星空圖案的T恤。“我媽給我買了新的望遠鏡！”他湊過來小聲說，“高清的，能看到M42星云的彩色云氣，比我爺爺那臺老古董強多了。對了，生日蛋糕要什么口味？我覺得桂花慕斯配星圖蠟燭肯定絕了！”

梁楠的腳步慢了半拍，手里的跳繩輕輕磕在腳踝上。“不用買蛋糕，”她輕聲說，“我奶奶會做桂花糕，比蛋糕店的好吃。”

放學路上，三人并肩走在鋪滿落葉的人行道上。銀杏葉被踩得脆響，像誰在數著倒計時。胡凡拿著根樹枝在地上畫星圖，嘴里念叨著“參宿七的赤緯是-8.2度”，樹枝突然斷了，他手忙腳亂去接，卻把墨瑭手里的布包碰掉了。

那塊銀杏木星圖從布包里滾出來，剛好停在梁楠腳邊。她彎腰拾起時，指尖撫過那些鉆好的小孔，陽光透過孔眼在她手背上投下細碎的光斑，像片迷你星空。

“這是……”她抬頭看向墨瑭，眼里的疑惑比梧桐巷那天淺了很多，多了些亮晶晶的東西。

“本來想刻完參宿四再給你，”墨瑭撓了撓頭，“還沒來得及嵌桂花。”

胡凡突然“嗷”了一聲，指著遠處的晚霞：“快看！橘子冰棒色！我爺爺說這是晴天預報！”

西邊的天空果然浮著大片橙紅色的云，像被打翻的顏料盤。梁楠把銀杏木星圖放進帆布書包，拉鏈時故意慢了些，墨瑭看見她書包內側縫著個小口袋，里面露出半截葉脈書簽——是梧桐巷那天拼起來的冬季星空圖。

走到梧桐巷口的老槐樹下，梁楠突然停下腳步。“明天放學，”她說，聲音比平時清楚些，“可以去我家吃桂花糕，我奶奶說要多放些新采的桂花。”

胡凡立刻歡呼起來：“好啊好啊！我帶望遠鏡去調試，順便讓你奶奶嘗嘗我媽做的蜂蜜柚子茶，配桂花糕肯定絕了！”

墨瑭的目光落在老槐樹的枝椏上，光禿禿的枝干在晚霞里勾勒出的輪廓，和他刻在銀杏木上的星圖驚人地相似。他想起牛皮紙本子里梁楠寫的那句話——“我家天臺也能看到獵戶座”，突然覺得那些未說出口的期待，早已像葉脈里的養分，悄悄在時光里蔓延。

梁楠轉身往巷子里走時，帆布書包上的“N”字按鍵在暮色里閃了閃，像顆提前亮起的星星。墨瑭摸了摸口袋里的布包，里面的銀杏木星圖似乎在發燙，仿佛也在期待著11月14日的到來。

胡凡還在興奮地規劃著生日當天的流程，從天文館的觀影座位到天臺的觀測角度，連誰負責帶熱水誰負責記星圖數據都安排好了。墨瑭聽著他的話，眼角的余光瞥見梁楠在巷口回頭望了一眼，手里的帆布書包帶子被攥得很緊，卻在看見他時，悄悄松了些。

晚風卷著最后幾片桂花飄過街角，香氣比前幾天更濃了些。墨瑭忽然想起奶奶說過，桂花落盡前的最后一陣香最醇，像醞釀了一整個秋天的話，終于要在某個合適的時刻說出口。他低頭看了看手里的布包，決定今晚就把那顆桂花嵌進參宿四的位置——有些約定，值得被認真對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