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日后,在火影大樓略顯冷清的走廊再次碰面時,鼬的目光在修司臉上停頓了片刻。
“前輩的臉色不太好。”他輕聲說道,視線落在對方眼下那抹不易察覺的微青上。
“嗯,修煉。”修司揉了揉眉心,一個哈欠差點沒憋住,“錢到了,走吧,烤肉Q,邊吃邊分。”
鼬對此早已習慣,出門前便向母親說明了去向。
兩人融入傍晚喧囂的街道,空氣中漸漸彌漫開誘人的油脂焦香。修司嘴里哼著不成調的旋律走在前面,鼬安靜地落后半步。
這種相處讓他感到一種奇異的放松。在修司身邊,沒有那種將他當作“天才標本”的審視目光,也沒有沉甸甸的期待壓在身上,仿佛他只是個普通的少年。
烤肉店里煙火氣十足。
剛放上鐵網的五花肉片立刻發出歡快的“滋滋”聲,油脂滴落,濺起細小的火星。修司眼疾手快地夾起一片烤得邊緣微焦、滋滋冒油的肉,裹滿深褐色的醬汁,迫不及待地送入口中。
滾燙的肉汁混合著醬料的咸香在舌尖炸開,連日修煉積累的倦怠感,似乎被這粗暴的美味沖散了大半。
“呼……”他滿足地吁了口氣,瞇起眼,又夾起一片同樣烤得恰到好處的肉,自然地放到鼬的盤子里,“多吃點,還在長個子。”
“前輩是在鉆研新的術嗎?”鼬看著盤中香氣四溢的肉片,問道。
“算是吧,不太順利。”修司含糊地應著,又給自己夾了一片,“你呢?這幾天在練什么?”
“體術、忍術、忍具投擲,”鼬拿起筷子,“和族里的前輩一起。”
“宇智波止水?”
鼬的動作微不可察地頓了一下,抬眼看向修司:“前輩知道止水?”
“除了你這個一年畢業的記錄保持者,宇智波一族中,他的名頭更響些。”修司坦然地喝了口麥茶,“聽說過,不認識。”
幾輪肉片下肚,腹中的空虛感被扎實的滿足取代。修司擦了擦嘴角,說起正事:“報酬那邊確認了。那個砂忍的封印卷軸里,清點出來大概一千多萬兩……”
這筆錢,足夠在五大忍村發布十幾次高規格的A級委托。對于一個普通中忍而言,整個職業生涯也未必能攢下這個數目。
“前輩,”鼬放下筷子,眼眸清澈而專注,“那個砂忍,為什么要背叛自己的村子?”
修司沒有直接回答,反問道:“在你看來,村子是什么?”
鼬思索片刻,給出了教科書般的答案:“是忍者生活、接受任務、保護彼此的地方。”
修司點點頭,目光投向窗外漸次亮起的萬家燈火,仿佛穿透了時光的塵埃:“最初,木葉只是千手和宇智波放下血仇后,共同劃出的一塊聚居地。”
“當忍界最強的兩大豪族握手言和,甚至比鄰而居時……”他用筷子在桌上虛點了一下,“火之國境內的其他忍族,便失去了選擇。沒有任何一個家族,能獨自抗衡這兩大豪門的聯合。為了生存,他們只能加入木葉。”
鼬的脊背不自覺地挺直了。
那些在忍校課堂上聽過的、關于村子建立的輝煌歷史,此刻在修司平淡的敘述下,剝去了理想化的外衣,顯露出冰冷而現實的根基——生存的脅迫與力量的權衡。
“當火之國絕大多數忍族匯聚于此,”
“這里自然而然就成了國家唯一的、也是最強大的軍事支柱。地方上的領主們,甚至大名府,再也沒辦法像戰國時代那樣,輕易地驅策忍族互相殘殺,坐收漁利了。”
鐵網上,一塊肥厚的肉排滴下油脂,落在炭火上,發出“嗤啦”一聲響亮的爆鳴,騰起一股白煙。
“所以最初,”修司收回目光,看向鼬,“村子,更像是一個平臺。一個讓這些忍族能在相對安全的規則下合作,同時也在規則內競爭的平臺。”
“那時候的木葉,本質上,是十幾個忍族抱團取暖的聚居地。”
“直到……”修司的眼神變得銳利起來,“千手一族主動解散,村子開始大量吸納孤兒和沒有家族依靠的流浪忍者。二代目建立暗部之后……”他略作停頓,似乎在斟酌用詞,“村子才真正擁有了屬于自己的、不再完全依賴忍族的力量根基。這股力量,只聽命于村子本身。”
包廂外,服務生端著盤子的腳步聲由近及遠,留下短暫的寂靜。
“這個轉變很關鍵。”修司的聲音低沉下去,“忍族不再是村子的唯一主體。當基本的生存壓力減輕,忍者們被壓抑的個人想法、追求……就開始冒頭。而有些追求……”他拿起茶杯,看著里面琥珀色的液體,“注定會和村子這個集體,產生無法調和的沖突。”
烤肉的煙霧在兩人之間繚繞,模糊了彼此的神情。
“前輩之前說過,對您而言,忍者只是一份工作。”鼬追問,“那么,您是怎么看待‘叛忍’的?”
修司的神情沒什么波瀾:“通常情況下,我會把他們視為敵人。因為忍村制度下,忍者受到嚴格的約束,不能隨心所欲地對普通人出手。”
他夾起一塊烤得焦香的肉,在醬碟里蘸了蘸,“普通人能安心種地、開店、生活,傷害被控制在一定范圍內。經濟能發展,日子能變好,像這樣的好東西……”他指了指滋滋作響的鐵網和滿桌的食物,“……也會越來越多。”
“而叛忍,比如那個砂忍,”修司話鋒一轉,“他逃離村子,去追求自己認為更好的生活,表面上看,似乎無可厚非。但實際上……”他輕輕笑了笑,那笑容里沒什么溫度。
“這還只是一個行事謹慎、對忍村力量心存忌憚、不敢過于放肆的中忍。”修司看著鼬的眼睛,一字一句,清晰地說道,“如果遇到那些更加肆無忌憚、毫無底線、視人命如草芥的……”
他停頓了一下,拿起茶杯喝了一口,喉結滾動。
“我想安穩地吃頓好飯。如果有人非要來砸鍋……”他放下茶杯,杯底與桌面接觸,發出一聲清脆的輕響,“在我能力所及的范圍里,我會阻止。”
鼬沉默地聽著,小小的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溫熱的茶杯邊緣,指尖感受到陶瓷細膩的觸感。
“前輩認為,”片刻后,鼬謹慎地開口,聲音放得更輕,“忍村制度,能一直維持住這種……秩序嗎?”
修司的目光投向窗外。
暮色已沉,木葉的街道被溫暖的燈火點亮,勾勒出歸家行人的剪影。“沒有任何制度是完美的,鼬。”
“關鍵在于,它是否比過去的時代帶來了更好的結果。至于忍村制度……”
“從終結戰國、減少無謂殺戮的角度看,它確實比分散的忍族割據更有競爭力。”
修司收回目光,重新看向桌對面的少年:“村子這個平臺,給了忍者一個可以稱之為‘家’的歸屬,減少了忍族之間無休止的爭斗消耗。但它也帶來了新的束縛和……新的矛盾。”
“任何體制之下,都必然存在著無法徹底消除的矛盾。忍者個體與村子整體的訴求沖突,忍族傳統與村子統一意志的摩擦……這些都是村子必須面對、無法繞開的問題,需要一代代人不斷地去解決、平衡。”
“前輩,”鼬似乎捕捉到了什么,“那么在村子里,一個強大的忍族,是否……必然不應該存在?”
“不完全是。”修司陳述著自己的觀點,“事實上,村子在一定程度上需要忍族的存在。”
“尤其是對于那些擁有獨特血繼限界的家族,忍族本身就是保護、傳承這些珍貴力量的最有效形式。”
“甚至可以說,忍族的存在,其實分擔了村子在培養特殊人才和保護秘術方面的壓力,某種程度上,也緩和了擁有強大血繼的個體與村子整體規則之間可能產生的直接沖突。”
他拿起一片生菜,包起一塊烤好的肉,語氣平靜卻不容置疑:“但是,忍族的勢力,絕不能過于龐大,更不能凌駕于村子之上。畢竟……”
“從現實來看,在三次忍界大戰的尸山血海里,挺身而出、守護村子的英雄,很多都來自那些沒有顯赫血繼的家庭。正是無數像他們這樣默默無聞的人前赴后繼,村子才能在戰爭中屹立不倒,延續至今。”
鼬沒有再說話。
他低下頭,看著盤子里那塊修司為他夾的、已經涼了些許的烤肉,暖黃的燈光落在上面,映出一點油潤的光澤。
包廂里只剩下炭火細微的噼啪聲,和隔壁桌隱隱傳來的談笑聲。